俞仲尧轻一摆手,“这是另外一笔账,稍后再算。”语毕眯了眸子看向高进——他没看到洛扬。
    高进到了他近前,低语几句。
    俞仲尧这才放下心来。
    付珃这时却对李勋说道:“李复死了……”
    李勋愕然,回眸望向她。
    她指着俞仲尧,“他命人杀了你哥哥。”
    李勋愣了愣,之后嘶吼一声,抽出藏在袖间的匕首,要腾身扑向俞仲尧。
    银光一闪,李勋的身形僵住,之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片刻,颓然倒地。
    这突变像是一点火星,还没燃烧起来,便已熄灭,再无复燃可能。
    俞仲尧站起身来,走到李勋面前,拔出自己方才还在手里把玩的柳叶刀,“有些年没亲手杀人了。”语毕看向付程鹏,明明在笑,却透着冷酷,“杀人好看么?”
    付程鹏觉得喉咙发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辈子从来是他让人眼睁睁看着他处死谁,从没人敢在他面前这般行事。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俞仲尧一面向外走,一面命令道,“处置付珃。闹事者轻则打,重则杀。”他略一顿足,甩手将柳叶刀挥出。
    柳叶刀贴着付程鹏的手钉在了他身后的座椅上。
    俞仲尧扬眉轻笑,“坐下说话。”
    **
    俞仲尧回了俞宅,他要去看洛扬。
    高进跟他说李复是她杀掉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第一次杀人,心绪都会受到极大的震荡。与看着别人杀人完全是两回事。
    这种时候,男人大多需要喝点儿酒缓一缓,心里忌讳的多的,会斋戒几日。
    而她从没经历过这种事,而且从本心,她若不是被逼到了那个境地,也不会双手染血的。
    如果不够坚强,她恐怕要做一段时间的噩梦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懊恼到了极点。
    应该陪在她身边的,便是不能改变这事实,起码有他陪着,能及时安抚她。
    回到俞宅,他径自回房。
    连翘站在厅堂内,不等询问就指了指寝室,“回来时脸色苍白,喝了两杯酒就睡了。”
    “知道了。”俞仲尧摆手示意她退下。
    连翘带上了房门。
    寝室内,章洛扬闭着眼睛,蜷缩着身形,被子没盖在身上,却被她揉成一团搂在怀里。
    “洛扬?”他到了近前,柔声唤她。
    “嗯。”她立刻睁开了眼睛,“你回来了?”
    “回来看你。”俞仲尧给了她一个温和的笑容,手抚了抚她面颊,“还好么?”
    “不好。”她诚实地摇头,“后怕,特别怕。”说着抓住他衣袖,“你陪陪我,好不好?”
    俞仲尧就笑,“本就是回来陪你的。”
    他除掉外袍,陪她躺在床上,“喝酒了?”
    “嗯。”章洛扬有点儿恼火,“喝少了,睡不着。”
    俞仲尧又是心疼又想笑,“我哄你入睡。”
    “嗯。”她却没睡的意思,睁着水光潋滟的大眼睛,看着他。
    俞仲尧吻了吻她眼睑,“什么时候修炼得能睁着眼睡觉了?”
    章洛扬失笑,继而却主动吻上了他的唇。舌尖点了点他的唇齿,滑进他口中。
    她的清香与酒液醇厚的香萦绕在他鼻端。
    她不似以往乖乖的,手有意无意地顺着衣缘滑入,寸寸游移,慢慢的,手势时轻时重的,没了分寸。
    “洛扬?”他唤她。
    “嗯?”她的手指停留在他脊椎,缓慢摩挲。
    他狠狠吸进一口气,“别淘气。”
    “我没有。”她挑了挑他衣服,咬着他的唇,“你不想么?”
    “……”傻子才不想——他腹诽着。但是她情绪不对,以往的愿意与今日的愿意又有不同。他生平第一次脑筋打结了,不明白她情绪起伏之后怎么会这样。
    她索性去扯他的领口。
    俞仲尧捉住她的手,和她拉开一点距离,“洛扬,该说的我跟你说过了。”
    “我记得,每一句都记得。”她如藤蔓一般缠住他,“不管那些了,好不好?”
    这尘世太多变数,很多人昨日还活生生的,今日就变成了埋骨荒野的孤魂野鬼。
    她不能保证自己始终平安无事,她只想用力珍惜、享有有他在的每一刻光景。
    她就要自私——回想起与他一起走过的这段岁月,起码自己可以无悔无憾。
    ☆、第62章
    “在风溪,我们就是夫妻。”章洛扬勾低他,又一次吻上他的唇。
    毋庸置疑,她是他永无可能抵御的诱惑。
    “在何处在何时都是。”他一个翻身,变被动为主动,低下头去,“我爱你,洛扬。”
    她弯了唇角,笑得心满意足。
    唇齿交错间,旖旎流转开来。
    他的吻细细密密地落下来,蕴含无限风情无尽温柔的手辗转游移,不错失她每一分的美。
    她脸颊飞起迤逦绯色,呼吸都颤巍巍的,却不推拒,双臂虚虚地环着他。
    怕么?不怕。
    他是这世间从最初就不肯伤害她的人。
    疼么?那一刻,她疼。正如最初无从接纳一段情缘融入生命之中一般的挣扎艰辛心境。
    但是没关系。有他呢,他不舍得让她那么难受。
    况且她从不是怕疼的人。而且这疼痛分外明确地提醒她,自己与他就此血脉相融。
    这是多好的事。
    她属于他,他也属于她,完完整整地拥有彼此。
    她侧转脸,视线漫无目的地游转。
    窗外的花树清影映照在窗纱上,婆娑起舞,银钩挽住的水红色帘帐随风轻轻摇曳,架子床微微震动着。
    她轻轻咬住唇,感受着这样近乎玄妙难以言喻的时刻。
    他呼吸急了起来,又担心莽撞使得她吃苦,克制着,脊背出了一层薄汗。
    她察觉到了,贴合着他身形,目光温柔地看着他,无声地告诉他,没事,没事的。
    他的手拂过她微凉的发丝,托起她,热切地吻住她。
    整个过程,犹如她生涯,苦痛之后,是欢悦。
    **
    俞仲尧离开醉仙居之后,高进、俞南烟、沈云荞去了姜氏的住处。留着两家在前面磨叽,他们得跟姜氏细说由来,让她不要担心。
    前面的付程鹏缓了片刻,态度变得强势起来,厉声责问谢家风溪可曾出过这样耸人听闻的事——杀人如儿戏一般,一点点转圜余地也无。
    谢家老爷却是笑呵呵地道:“凡事不都有个先例么?风溪几百年来,从无一家独大的先例,你付家不也照样儿做到了?”
    “这怎能相提并论?”付程鹏沉声道,“人命关天!”
    “的确是人命关天。”谢家老爷也冷了脸,“俞先生方才说过,你长女付珃的事是另一笔账,恰好就是人命关天的事!你也别给我甩脸色摆气势,如今我还真不吃你那一套!”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效法为之!”付程鹏扬声唤随行的管家,“先将姜寒伊给我绑过来!此事要说个清楚明白,缺了她可不行!”
    大堂内有俞仲尧的手下,但是没人出言阻止。
    谢家父子三个见此情形,也保持缄默。
    付珃望向付程鹏,“你……”
    “你给我闭嘴!”付程鹏厉声呵斥。
    付珃真就闭嘴了。她已是阶下囚,有心想让付家不至于颜面俱损,来日还能设法救回她,但是付程鹏不听,也罢了。
    认命了。
    已是万念俱灰,别的都不要紧了。
    大堂内再无人出声,落针可闻。
    过了一阵子,便听到外面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呼声、恐惧的议论声。
    姜氏的宅院外,付家护卫意图闯入,下场相同:当场毙命。
    随后,高进与阿行下令,将死伤之人全部抬去付家门前。
    在他们看来,数目不多,不过十几人。
    而在风溪,已是骇人听闻。
    沈云荞到了高进面前,轻声问他:“是三爷的意思?”
    “不算是。”高进如实道,“要是他在,只要是付家的护卫,应该会一概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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