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嘴里没什么味道,吃什么都淡淡的。百里侧目在她脸上瞄了一眼,大约是哭太久,现下双目已经开始发肿,红通通的。
    他心头不由一软,缓缓道:
    “刚才……是我不对,不该没等你。”
    七夏捏着筷子,放在齿间咬了一下,听他这样说,一肚子的气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展颜笑起来:“其实我也没生你的气。”
    意料之中的回答,他波澜不惊地嗯了一声:“……那快吃吧,时间不早了。”
    “好。”
    ☆、第20章 【行在路上】
    七夕过后,在归云县里又住了三五日,直到七夏伤势好得差不多,三人才准备启程。
    这次为了以防再风餐露宿,梅倾酒提早买好了马匹,至少得在夜晚来临前寻到落脚之处。
    一大早用过饭,百里便付了房钱,领着七夏往外走,好在今天天气很好,若是不下雨,想必能在天黑前赶到水马驿。
    出了客栈,门外三匹高头大马噗嗤噗嗤踢着蹄子,低头在吃草,不时甩着尾巴,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七夏站定,伸手认认真真数了一遍,回头对梅倾酒道:“怎么有三匹马?”
    后者拍着马背,以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她,反问道:“不然呢?难道我们这儿还有半个人么?”
    七夏把手被在身后,对着他笑:“可我不会骑马啊。”
    “什么?”他把眼睛一瞪,“你不会骑马?”单独在外时,极少带姑娘上路,梅倾酒只顾着挑马,潜意识里已然把七夏当男子看待,自没问过她会不会骑马。
    不过她此一言,百里倒没觉多惊讶。
    “废话,我是个姑娘家,平白无故,怎么会学骑马呢?”
    梅倾酒抬手抚了抚马鬃,颇感遗憾地摇头:“可惜了,我这钱都付了,这会儿要退回去,只怕得亏几个子儿。”
    听罢,百里却哼笑出声:“你还差那几个钱?”
    “诶,这话怎么说,蚊子腿儿再小也是肉啊。”
    正当他感慨着要招呼小二前来牵马时,背后忽有人貌似惊讶地开口唤道:
    “庄姑娘,百里公子……是你们啊。”
    声音很是熟悉,不知为何,一听到百里却不自觉拧起眉来。
    “小季。”相比之下,七夏反是十分高兴,远远地就招手笑,“怎么,你也要出城?”
    小季?
    这称呼可新鲜的很了。
    梅倾酒颔首一望,眉毛即刻挑了起来,拿手肘捅了捅百里,悄声道:“喂,叫得有点腻啊。”
    对方冷冷垂眸睇他:“关我何事。”话刚说完,转身绕到一旁,顺手牵了一匹马。
    那边幌子之下,七夏还在和季子禾叨叨闲聊。似乎七夕过后,这两人的关系莫名其妙就变好了。
    “上回听你说你们是去京城,恰好我也有事要办,不如顺路同行如何?”
    “好啊!”她想都没想就点头,“当然好了。”
    “喂喂喂——”梅倾酒蹭过来,手指在她肩上戳了两下,“你跟我们一块儿,那都是勉强才同意的,怎么你还敢自作主张带上他啊?”
    “梅兄。”像是知晓他会为难一般,季子禾朝他施了一礼,“在下是想……你们多出的这一匹马,正巧我可以买下,也不必你再麻烦退回去。价格我原价照付便是。”
    “那成那成。”一听说他要买马,梅倾酒即刻扯过缰绳来,笑眯眯递给他,满脸哥俩好的样子,“你能跟我们同行真是再好不过了,这路上说说笑笑多热闹啊,是吧百里。”
    然而后者已经翻身上马,并未搭理他。
    “天色不早了。”季子禾把包袱一背,倒是替他说话,“还是快些赶路要紧。”
    “说的是,距离此地的驿站尚有一段距离,再不启程,中午怕是要在外吃饭了。”梅倾酒也爬上马背,将包袱随手挂在马脖子上。
    眼见三个人都上了马,七夏在原地左右看了一圈,最终还是欢欢喜喜跑到百里跟前,仰起脸来看他。
    “你载我好不好?”
    “不载。”
    回绝得很快,几乎是脱口而出,七夏瘪着嘴垂下头,悻悻地后退了一步。
    梅倾酒看的发笑,刚要说话,不想突然被人打断。
    “庄姑娘。”季子禾抬手招呼她,“你过来吧,我带你。”
    七夏为难地颔首去瞧百里,他表情仍旧淡淡的,虽说乞巧节跟她一起过,但在那之后他对自己还是爱答不理。
    想想也觉得没趣,于是便抱着包袱挪开步子,撒足朝季子禾那边奔去。
    余光见她当真走了,百里转过头,嘴唇微启,但最终也没道出一个字来,索性持了缰绳驱马向门外而行。
    “诶、诶……”梅倾酒只顾看戏,一没留神见他走远,赶紧跟上,“你这样不好吧。”
    百里目不斜视:“怎么不好?”
    梅倾酒比他还着急:“人家七夏好歹是跟着你的,这平白蹦出个张三李四来,说不过去啊!”
    “那又如何,我对她原本就没存那份意思。”
    “真的?”他双目一虚,很是怀疑,“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
    “我说你这人……”梅倾酒指着他,良久也搜刮不出言语,“得,随你便,到时候可别后悔。”
    ……
    官道上车马稀少,尽管是为了赶路,但多少照顾七夏背上的伤,季子禾并未走得太疾,一段时间下来很快便落到最后面。
    前头的梅倾酒和百里也因此放慢速度,不远不近的,恰到两人说话正好都能听见距离。以往因为百里素来不和七夏多言,梅倾酒又只是时不时插上两句,路上难免安静,这会儿他俩坐一块儿,谈得甚是欢畅,那话就没停过。
    “你去京城作甚么?你家住在京城么?”
    “算是吧,京城熟识的人多。”
    “你学医多少年啦?医术好学么?”
    “也就五六年的样子,不过是一时兴起,并没多精通。”
    “哦……”
    “对了,庄姑娘……”
    “出门在外,你别姑娘长姑娘短的,我听着怪别扭。”七夏摸着马鬃,似是不在意道,“你叫我小七罢。”
    “小七?”
    “我姐和我娘喜欢这么叫我。”她跟着解释,“从小叫到大,叫惯了,我都快忘了自己姓庄了。”
    季子禾闻言一笑:“原来是这样……
    这边聊着挺欢,梅倾酒偷眼看了旁边那个半句话不说的闷葫芦,心痒难耐,很是不自在,干脆勒住马转头与他们并肩而行,嘴里却是酸溜溜的:“喂,丫头,你这样不厚道罢。”他朝前面的百里偷偷努嘴。
    “我们同你认识这么久,也没见你说让我们叫你小七啊?”
    “你喜欢啊?”七夏倒很大方,点点头,“那你也可以这么叫我。”说完,她还不忘拉着马转到百里身边,笑嘻嘻道:
    “百里大哥呢?往后你也叫我小七吧?”
    他亦将马勒了一些,放缓速度,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我叫不惯。”
    “叫不惯?”梅倾酒摸着下巴,自言自语般寻思琢磨,“说来,百里平时都是怎么唤她名儿的?”寻常人叫庄姑娘,但好像极少听他这么喊。
    季子禾在旁提醒:“叫七夏。”
    “哦……对对对。”他打了个响指。每每闻得百里说出这两个字时,总觉得下面不是生气就是叹气。思及如此倒莫名好笑……
    三人又聊了些别的,说着说着,季子禾忽然想起一事:“那个……其实我心头一直有个疑问。”
    七夏转头看他:“什么?”
    他迟疑片刻,犹豫问道:“你……你当真是生在江南么?”
    “那不然呢?”她听着奇怪,“为什么这么问?”
    梅倾酒也出声打趣道:“你这口音可不像江南的……更何况,哪家姑娘能有你这般胆子,随我们三个大男人出来东跑西逛?”
    她说话声音虽然清脆,但全然不似这一带女子该有的吴侬软语,反而像是京城附近的口音。对此百里也疑惑许久,只是一直倦于开口问她,今日既然提起,他也心血来潮。
    “你从前可在京都住过?”
    “从前?从前的事我记不得了。”七夏歪头认真的想了想,手指轻轻抚过马鬃,“自我记事起便就住在杭州城,不过小时候也随娘亲去京城探过亲戚,但不常去。”
    “那你这口音……”
    “我娘是京城人士。”她忽然秀眉一挑,十分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听说,她年轻时候还在宫里尚食局做过掌膳呢,圣上都吃过她做的菜。怎么样,厉害吧?”
    梅倾酒和百里相视一眼,随即笑道:“那是挺厉害的……怪不得你这么会做菜,原来是跟你娘学的?”
    “嗯,只可惜我娘去得早。我连她一半的手艺都没学到。”
    她言语里听得出遗憾,但并不见伤感。恍惚记起在杭州城时,偶然听闻她同她姐姐已相依为命数年,也不知……是多大的年纪就没了爹娘。
    百里收回视线。
    也许,自己平日的语气是太凶了一些,他想。
    *
    正午时候是在一处临河的水马驿歇脚的。驿站里人不多,但因正值用午饭之际,四处飘香。
    驿站的厨子自然比县中的是更不如了,口味对于梅倾酒这种人来说只能算是勉强能咽下去。一顿饭稀里糊涂吃完,马匹也喂饱粮草,这才又准备赶路。
    “公子啊。”临行前,马夫拿着榔头在马蹄子上敲了几下,朝季子禾摇头道,“您这马掌啊磨得厉害,一会儿赶路可得小心点使。”
    马掌松动是很严重的事,万一路上打滑,极其容易掉下马来,他眉头微皱:“不能给换一个么?”
    马夫站起身:“可以是可以,不过目前没有现成的,赶做一个怕是要耗上半个时辰。”
    “要这么久啊?”七夏听说,也向这边走过来,蹲下去细细看了那马蹄,“将就着用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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