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的样子也不能完全肯定和记起她在什么地方,她这样的状态让我很是疑惑,一个明明逻辑思维和精神状态都很正常的人,为什么记忆会明显的从她死亡的时间出现断代呢?
    我让赫连漪坐到沙发上,让云杜若去给她倒了一杯水,我接过手的时候,把两片白色的药片趁着赫连漪不注意的时候放在里面,其他人都留意到我这个动作,疑惑地看着我不知道我放的是什么,我若无其事的摇晃着手中的水杯,一边和赫连漪闲聊她父母和家里的事。
    每当提及这些的时候,赫连漪的焦躁会很快消失,慢慢变得轻松,等到杯中那两片药片融化在水中后,我很随意的递给了赫连漪,她的注意力都专注在对过往的回忆上,接过去没有丝毫察觉的喝了下去。
    其他人不明白我要干什么,都注视着赫连漪的变化,我漫不经心的和她聊天,不再过多问起她无法回答的事,半个小时后,赫连漪渐渐思绪变得沉重,回答也开始有些吃力,眼睛不由自主的闭合,最后无力的在椅子上睡着。
    “你给她吃了什么?”韩煜好奇地问。
    “安眠药。”
    “啊!你好好的给她吃安眠药干什么?”云杜若疑惑地问。
    赫连漪的记忆很奇特,她只能记住自己死亡时间之前的事,可对之后发生的一切很模糊,但一个人既然经历过就一定会留下记忆,赫连漪之所以无法想起那是因为这段记忆并不深刻。
    再加上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她会有本来的自我保护和抵触,赫连漪在死亡前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一个人只有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下才会完全的放松,我是给赫连漪制造一个她熟知的环境,好让她能彻底的释放她那些模糊的记忆。
    我掌握好了安眠药的比重,只会让赫连漪进入浅度睡眠,我让韩煜和太子帮忙,把赫连漪抬到床上平躺。
    “你回家前在什么地方?”我拖了一把椅子坐在赫连漪的身旁,在她耳边轻声地问。
    赫连漪的眉间微微皱了一下,她应该是听到了我问的话,可她还没回答,我发现她的眼球在闭合的眼睛里快速的转动,这说明她的思绪并没因为如睡而停止。
    韩煜向来没耐心想要退回去,被我制止住,示意房间中务必要安静,任何异常的声响都会影响赫连漪潜意识中的记忆回想。
    我把头慢慢探到赫连漪的耳边,轻声而缓慢的细说。
    “你现在睡在你家中的床上,你已经很久没见到父母,他们正在外面忙碌着为你准备你喜欢的饭菜,你可以闻到从厨房飘散进来的香味,还可以听到父母交谈的声音……”
    我没再继续问赫连漪死亡后的记忆,而是向她描述一段她回家后的画面,因为我发现赫连漪在父母的面前精神是极其放松和自然的,似乎对于她来说,安全感只有父母才能给她。
    果然在我的言语灌输下,赫连漪微微皱起的眉头开始渐渐的舒缓,表情也慢慢平静放松。
    “你父母在叫你起床,你现在睁开眼睛,可是你发现你原来并不是在家中,而是在你打算回家前呆过的地方,这个地方你很熟悉,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看见……白色的……白色的房间。”赫连漪闭着眼睛终于呓语般回答着我地问题。“很大,很大,四周……都是白色的。”
    周围的人都很安静,生怕发出任何细微的声音惊动了赫连漪,她如今说的就是平常我们常说的梦话,赫连漪如今处于浅睡眠状态,睡眠时抑制作用没有扩散到大脑皮层的全部,语言中枢有时还能活动,这时候她地回答都是潜意识中最真实的。
    “在白色的房间里有人吗?”我轻言轻语地问。
    “没有。”
    “房间中你看见了什么?”
    “看见……看见了……一棵树!”赫连漪的眉头又开始时不时皱起,她是有记忆的,只是这段记忆太模糊。“很大的一棵树,我站在树下看不见大树的最顶端。”
    “大树是什么颜色的?”我眉头皱起表情凝重地问。
    “白色。”
    “大树上有什么?”我轻声地问。
    “茧……很多的茧,都挂在那棵大树上。”赫连漪说到这里表情开始渐渐透着焦躁和不安。
    我知道她的潜意识开始有所防备,在她封闭这些回忆之前我加快速度继续问。
    “大树上都是什么茧?”
    “……树上的……茧……会破茧成蝶,好多蝴蝶围绕着大树飞舞,然后……然后如同雪花般纷纷飘落,融入泥土中滋润着……大树,然后……然后会有……更多的茧……挂在大树上……”
    这是赫连漪说的最后一句话,任凭我再怎么问她已经不再回答,我站起身回想着赫连漪之前向我们描绘的那些画面。
    白色的大房间,很大看不到顶的大树,挂在树上的茧,纷纷扬扬如同雪花飘落的蝴蝶……
    “赫连漪的回忆似乎很安详,都是些美好的事物,虽然她没有说清楚这地方到底在那儿,但是赫连漪似乎并不害怕这个地方。”南宫怡若有所思地说。
    “刚好相反,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地方。”我焦虑的皱着眉头说。
    “担心?你担心什么?”云杜若茫然地问。
    赫连漪描绘出来的并不是她记忆中的地方,而是她潜意识里最直观的反映,虽然这些描述中代表的意思很多我无法领悟,比如白色的房间,还有挂在树上的茧。
    这些都是赫连漪在现实中亲眼看见,但经过潜意识转变后描绘出来的景象,我并不知道其中真正的含义和所指。
    但是有几点我是知道的,在潜意识中参天大树是代表权力或者权威,赫连漪说她站在树下看到顶端,是暗示在她的面前有一个至高无上的权力在掌控一切。
    “她口中提及的破茧成蝶,潜意识里蝴蝶是代表死亡。”我压低声音忧心忡忡地说。“这说明赫连漪是那个环境中极其的压抑和茫然还有害怕。”
    “死亡?!蝴蝶代表死亡?”韩煜也有些吃惊,想了想对着我问。“那赫连漪最后提到最后蝴蝶宛如雪花般纷纷扬扬的飘落,融入大地滋润大树,而大树上挂着更多的茧……这又是指的什么?”
    “这并不是什么祥和的景象,这其实是暗示。”我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看床上的赫连漪,担心地说。
    “是暗示的什么?”太子平静地问。
    我揉了揉额头无力的坐到椅子上,声音低沉地回答。
    “有一个在赫连漪眼中掌握着至高无上权利的人,在操控着死亡,而这种死亡一直在延续,从未停止过!”
    第四十六章 隔绝的区域
    十年前发现赫连漪尸体的地方是合德医学院用于冷藏存放解剖尸体的停尸柜,根据案件档案中的记载,赫连漪因为身体不适独自在宿舍休息,当时的宿舍里包括赫连漪在内一共住了四个人,另外三人下课后不见赫连漪踪影,直到深夜赫连漪也没返回宿舍,其他三人到处寻找也没结果,直到第二天,赫连漪的尸体从停尸柜中被发现。
    而当时赫连漪已经因为服用过量安眠药死亡,她是自己把自己关到停尸柜中不想让人发现的。
    南宫怡想办法从其他渠道调取到赫连漪宿舍其他人的档案。
    钟慧,女,赫连漪死亡的时候二十五岁,合德医学院临床医学麻醉系研究生,在校期间品学兼优,多次发表医学论文,在临床实用麻醉方面造诣非凡。
    朱婕,女,当时的年纪是二十七岁,专业也是临床医学麻醉系研究生,对于特殊麻醉方式以及重症监护复苏方面的见解独树一帜。
    孔夏楠,女,在这四个人中她年纪最小,二十四岁,同样的专业,但是孔夏楠聪慧过人,是学校公认的才女,在学术上的成就不比其他三人差。
    在档案中提及这四人在当时都是合德医学院名噪一时的人物,被称之为一室四杰,从她们的简历看如果赫连漪还活着,现在也应该是出类拔萃的麻醉权威。
    不过档案中记录的东西很有限,完全看不出什么情况来,要搞清楚赫连漪的来龙去脉,就必须重新回到合德医学院,按照档案中的资料,赫连漪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好端端的为什么会选择自杀呢,她为什么又死而复生,还有她脚底和聂冰婉一样的纹身,这些问题纠结在我们每一个人心里始终无法释怀。
    回到合德医学院,一进校门那一尊硕大的女娲雕像又映入眼帘,想起几个月前在这里发生的案件,我本以为不会再来这里,这所蜚声中外的医学院总是给我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今天的医学院似乎特别的热闹,老远就看见挂在校门口的横幅,今天是合德医学院的校庆,整个校区里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来往的学生和老师都欢天喜地,学院也布置的焕然一新,很多陆陆续续从外面赶回来的学子三五成群的畅谈欢笑,一路上我们都能听见这些从合德医学院毕业回归的校友,感慨万千的回忆以及对学校变迁的感悟。
    我停下来揉了揉额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来到这里,我的头都会隐隐作痛,越往学校深处走去,头痛越发剧烈,我拼命咬着牙试图能缓过来,可不光是头痛,耳边总是有声音不停的钻进脑中,好像很多人在对我不停的细语,可那些近乎于哀嚎的声音充盈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让我头痛难忍。
    “怎么了?”云杜若应该是见我面容难受关切地问。
    “不知道,头痛的厉害。”我咬着牙拼命揉着额头焦虑地说。“感觉耳边听到很多人对我说话,可一句也听不清。”
    “有人说话?”韩煜皱着眉头环顾四周,聆听了片刻后很诧异地看我。“没……没声音啊?”
    “你该不会是出现幻听了吧?”南宫怡担心地问。
    “不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来这里我都是这样的。”我强忍着头痛回答。
    太子在旁默不作声,慢慢抬起手单手合十拨动念珠听他口中缓缓念着佛家经文。
    堕落是大菩萨,于百千劫,头头救拔,如是众生,早令解脱。是罪报人,乃至堕大恶趣,菩萨以方便力,拔出根本业缘,而遣悟宿世之事……
    说来也奇怪,在太子口中念出经文后我耳边那些挥之不去的哀嚎声还有头痛渐渐减轻最后消失掉,记得第一次来合德医学院的时候,太子也是给我念经文才让我慢慢平复。
    “说来也奇怪,这是地藏菩萨本愿经,是超度亡魂的经文,居然可以令你心神平复,还有你能听见亡人哀嚎倒是更奇怪。”太子放下手若有所思淡泊地说。“这里既不是乱葬岗也不是坟场,你怎么会听到有亡人的哀嚎?这学校……还真是有点意思。”
    “不是据说这里有一个万人坑吗?十九号大楼就是修建在万人坑上的,会不会和这个有关?”云杜若搀扶着我焦急地问。
    “眼见为实,到现在不过都是听闻到的事情,到底是否是真有,还是空穴来风以讹传讹。”韩煜敏锐的眼睛扫视着学校,淡淡地说。“不过这学校应该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倘若是真有我不可能察觉不到,何况这大白天的,光天化日之下魑魅魍魉也不敢造次。”
    我揉着额头不再去想这些事,和大家去了华冠文的办公室,敲门没人回应,路过的老师告诉我们,因为今天是学校校庆开始,整个校庆要举办一周的时间,华冠文因为要安排处理相关事宜,所以并未在办公室中。
    我们打算留下来等华冠文回来,这里不能抽烟我顺着台阶去了楼顶的天台,这栋行政楼是整个合德医学院最高的建筑,站在楼顶上合德医学院校区一草一木尽收眼底。
    我点燃烟环顾四周,突然目光被一处地方所吸引,从这里可以看见十九号大楼的全貌,我们之前除了去地下室的病房,其他地方从未去过,十九号大楼是合德医学院的前身,也就是最开始的精神病医院。
    从我们站立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精神病医院的后面,那是一处很宽敞的草地,应该是给里面被隔绝的精神病患者散步放风的地方。
    但这处宽敞的草地东南角却有一块被墙单独封闭的地方,从外面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可站在这里却能看的一清二楚。
    我再一次见到李河君,他瘫软的坐在轮椅上,头歪着搭在肩膀上,身后推着他的是沈悦,这对于李河君来说或许就是最大的惩罚,他宁愿自杀也不愿意面对自己的罪行,但老天开眼没打算让他一死了之,用这种生不如死的方式让他继续活着赎罪。
    倒是沈悦让我刮目相看,一个背叛和欺骗她四年之久的男人,她对李河君应该是充满了怨恨,可如今却很平静的推着痴呆瘫痪的李河君晒太阳,我想在她的眼里,李河君即便再错可如今不过是一个病人,而且还是一个永远也无法康复的病人,看沈悦脸上的平静和关切,想必她已经完全放下了悲伤和怨恨,像对待其他病人一样对待着这个伤害过她的男人。
    这就是蒋馨予一直希望能传递和延续下去的医德,我想她是做到了,沈悦的行为把蒋馨予的信念诠释到了极致,最应该感谢的人应该是莫永元,那个临死都惦记着舍己为人的前辈。
    这个被隔绝的区域中,每个病人都被捆绑着双手,像一个被包裹严实的粽子,只有一个头露在外面,每个人都目光呆滞无神的各自安静坐着晒太阳。
    这些病人我都慢慢想起来,他们都是十九号大楼地下室里收治的病人,难怪会被单独的隔绝开,这些病人的档案我都看过,都是些穷凶极恶精神严重失常的重症患者,和他们接触的危险性不言而喻,我头上至今还留着伤口。
    我深吸一口烟,在护理的医生中看见了蒋馨予的身影,她很仔细的巡视照顾着每一个病人,停留在病人的身边说着什么话,我猜应该是在询问和病情进展有关的事。
    最后蒋馨予停在徐婉君的身边,她不再像我上次见到她那样抓狂,温顺的像没有丝毫攻击力的兔子,仰着头张望着远方,微微张起的口,嘴角有唾液流淌下来,蒋馨予很轻柔的帮她擦拭干净。
    我看见蒋馨予拿起一本书,就坐在徐婉君的身边,看她的动作应该是在给徐婉君朗读书里的文字,我不由有些动容,面对一个夺去她容貌和丈夫的女人,蒋馨予居然能不计前嫌一丝不苟的治疗和照顾徐婉君,我想换成其他人,怕是没有几个能做到蒋馨予如今在做的事,我不得不敬佩这个女人崇高的医德和品格。
    旁边有病人不肯吃药,极其不配合的来回偏移着头,蒋馨予放下手中的书走过去,从医生手中把药和水接过去,然后很有经验的把药放进病人的口中,病人似乎在她的面前变得很顺从,再也不躲避直至把满杯水全喝下去。
    我看见那病人对着蒋馨予张着口,可见蒋馨予的经验很丰富,她是担心病人把药扣藏在舌下,她认真的检查是否真的吞咽下去,为了防止病人呕吐,她还特意留在病人的身边观察了很久,确定无误后,又叮嘱了旁边医生几句,然后重新回到徐婉君旁边坐下,拿起那本书继续给徐婉君心平气和的阅读。
    第四十七章 潜意识中的节点为聖子打赏皇冠加更。
    蒋馨予那张在大火中被烧毁的脸,或许在任何不了解认识她的人面前,蒋馨予都是丑陋可怕的,但我从未像现在这样,认为她才是最美丽最为高尚的女人,她的品格以及人格魅力足以让我忘记她的外表,蒋馨予内心的善良和美丽无人能及。
    当!
    一声振聋发聩的巨响在我们耳边响起,我的思绪顿时被打断,和其他人一样捂着耳朵转头去追寻声音的来源,抬头才看见我们一直站立在一座巨大的钟下面。
    一直去看十九号大楼里被隔绝的区域,竟然都没注意到这栋行政楼就是合德医学院赫赫有名的钟楼,钟楼坐落于学校最中心的地方,是医学院标志性建筑物。
    重新打量这栋钟楼,整座建筑浑然一体,红白相间,建筑风格是欧式的,据说这是按照莫永元的设想修建的,和其他钟楼采用石英计时有所不同,这座钟楼采用的是最古老钟表式齿轮结构,每当整点的时候就会响起,钟声响彻整个学院,这便是莫永元修建钟楼的初衷,用以提醒莘莘学子珍惜时光,奋发向上,做一个有为之人。
    而这钟楼自从落成到现在,除了每年的夏季与冬天时间转换时会把钟停止,进行零件的修补、交换,钟的调音等外从未停止过,因为莫永元当时聘请国外著名钟表大师打造这座钟楼,时至今日已经快过了大半个世纪,钟楼上的时间从未差之毫厘,钟楼因此而得名作为合德医学院的象征让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牢记不忘。
    我的目光从钟楼顶端的刻盘上收了回来,突然停在钟楼的对面,眉头微微一皱,又重新回头注视我钟楼,来回好几次重复相同的动作。
    “怎么了?”韩煜见我举止怪异好奇地问。
    “对面是不是403宿舍的女生院?”我看着远处的宿舍楼若有所思地问。
    其他人听我这么问,目光纷纷都看了过去,确认了半天后云杜若点头说。
    “没错,就是发生命案的那栋女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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