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筱雅孤零零地站在停车场间,天凉了,她感觉浑身冰冷,身边一辆又一辆车驶过,感受着从未有过的被人抛弃的痛苦。
    她不过就是依着自己的心去争取她喜欢的人和想做的事而已,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在这里等他,只是因为今天母亲心脏病发,她怕得希望他能安慰她,她在医院病房里站着时被人遗忘,她孤单得希望他能关心她,她因为是致使母亲住院的黑手,她自责得希望他能宽慰她,仅此而已,然而换来的是什么?
    男人怎么可以如此冷血无情?
    施筱雅耳边突然就响起冷清曾说过的话——“没有男人不偷腥,偷腥的男人都谎话连篇”,以及“这男人啊,能改变他们的,一是结婚,二是孩子,而孩子更胜一筹”,施筱雅缓缓垂下眼睑,轻轻地摸着肚子,耳边响起的不知是谁的声音——既然你对我不仁,我为何要对你有义?
    走回病房,施筱雅满面泪水地轻声叫施颜出去,施颜深喘口气,跟她出去,施筱雅突然“噗通”一声,往地上重重跪下去,仰头哽咽着跟施颜哭道:“姐我错了,姐我真错了,我求你原谅我,不是我勾引的姐夫,是姐夫强|奸的我……”
    施颜手上拿着要接水的杯子,闻言手一松,杯子摔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入夜,施父在病房的陪床上睡了,施颜叫车把施筱雅送回了学校,许蜜和陈戬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施颜则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垂眼看着手上的戒指。
    轻轻摩挲着这枚婚戒,施颜还记得当时摘下订婚戒指试戴结婚戒指时的情景,朗阳从金店导购小姐手中接过戒指,突然单腿跪地,牵着她的手问她,“请问施小姐,准备好不管贫穷富贵,都只爱我一个人了吗?”她当时挑眉,言笑晏晏地反问他,“那么你呢,准备好不管我变丑变胖变老,都只爱我一个人了吗?”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她也没有犹豫地说是。
    施颜,誓言。
    誓言存在的意义,哪里是为了实现和遵守,明明就是用来打破的吧。
    朗阳强|奸的施筱雅?这对她来说又是致命一击,朗阳如何能做出这种事情?
    今天公司人事的给她打来电话问她还去办离职吗,施颜无奈说她妈住院,只能再推后,连人事的都叹道她最近怎么怎么像犯太岁一样,先是她出车祸,又是她妈住院,施颜只苦笑着说不说话,这才哪到哪啊,她还没说她老公出轨她妹妹,她妹妹说是她老公强|奸她的呢。
    施颜突然发现她竟然没有哭,是眼泪流干了,还是已经伤心到极致了。
    “施颜?”
    一道询问的声音,忽而吹进耳蜗,施颜抬头,看到一身正装的板嘉东。
    病房外走廊的灯已经熄灭,只有浅淡的应急灯光,他站在半明半暗中,施颜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似乎已经站很久。
    “你怎么在这?”施颜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将她的声音吹散。
    板嘉东过去坐到她身边,并没有看她,而是看着病房门,平静地说:“我听见你哭了。”
    施颜立即否认,“我没有。”
    板嘉东缓缓侧过身来,指着她心的位置,笑得云淡风轻的,“你这里在哭。”
    板嘉东说的话有点儿酸,施颜却突然感觉鼻子很酸,越酸的话,其实有时候越触及到内心。
    板嘉东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男人的肩膀就是给女人靠的,需要么?这还没人靠过呢,很干净。”
    施颜破涕为笑,“你还没说你怎么在这。”
    板嘉东没说话,侧身指了指走廊尽头,“月亮挺美的,看。”
    夜里很静,走廊尽头的窗外却很亮,应是要到中秋节的缘故,半空中的月亮即将满月,挂在那里,像是等待月圆人圆的那天。可是一个月的时间,它也只满月一次,这寓意似是也并非那样好。
    施颜静静地望着那一轮明月,呼吸变得绵长,脸上露出感伤,女人若水,不仅是因为她温柔如水,更也是因为水易波动,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它的波澜。
    板嘉东抬手,突然拦住施颜的肩搂她入怀,施颜眼睛倏地睁大,立即要挣脱开他。
    板嘉东力气自然更大,叫她无法挣脱,施颜挣扎着,低声喊他的名字,“板嘉东?!”
    板嘉东的喉咙动了动,满腔的心疼终于只变成一句轻飘飘的安慰,“累了就在我怀里歇一歇吧,这里没别人。”
    板嘉东那温柔的声音近在施颜耳边,让她无法忽视里面的温暖,她真的很需要这样的温暖,瞬时间安静下来。
    板嘉东的胸膛很宽厚,也很硬,但却出奇地没有让她感觉到难受。他身上有股她一度很熟悉的清香,这味道再次入鼻,使她记起她曾经问过他这清香是哪里来的,起初他并不说,于是她就每每碰见他都要问一句。班导办公室,体育场,食堂,只要她碰到他,就会忍不住追问他,后来不知是他被问烦了还是怎样,终于道出他母亲喜欢用熏香炉给他和他父亲的衣服上熏香。
    这味道清雅不说,还有安神的作用,她猜想着,板嘉东的家境一定很好,听起来他妈妈就是个过得很精致的女人,她那时就很喜欢这个味道,只是很久未曾闻过就忘了,这时又闻到,熟悉的清香,令她放心的人,终于叫她再次变得安下心来。
    许久,板嘉东眼看时间越来越晚,怕她这样睡得脊椎不舒服,不舍地放开她,轻笑了一声,“睡着了?”
    施颜立即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睛,“什么?”
    “真睡着了啊?”板嘉东没有再搂她肩膀,只是轻轻地拽她起身,带她往外走,“我送你回许蜜那睡。”
    施颜本不想回去,然而转念一想在这里她也做不了什么,不如养足精神明天再来照顾她妈,医生说她妈暂时无碍,但最好还是再住院观察两天,不管医生是否有危言耸听,她都不敢拿她妈的生命危险冒险,医生怎样说,她就怎样听。
    板嘉东又换了辆车,施颜没打听他为什么换车了,又问他一遍怎么会出现在医院。板嘉东说今天带他父母来做体检,就顺便过来看一眼。
    施颜脑袋转得很快,“这个时间……”施颜抬手腕看了眼表,“半夜十一点是顺便?”
    板嘉东轻描淡写地说:“我爸妈认识的医生刚才刚下手术台,来之前刚和医生谈完,怎么,你在想什么?”
    施颜本还真没想什么,只是对此有疑问就提了出来,这样被板嘉东反问才惊觉她刚才问的问题好像有些误导性暧昧,忙道:“你别误会。”
    板嘉东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边开车边回头问她,“又发生什么事了?看你刚才的状态很不好。”
    施颜想傍晚的时候她被她妹妹告知是她丈夫强|奸了她,她的状态怎么可能对,嘴上却说:“没事,就是累了吧。”
    “累了就睡会儿。”板嘉东稍稍停车,将她的座椅放倒一些:“到了我叫你。”
    ☆、第25章
    夜晚的缘故,街上行车比白日少很多,路灯在车窗上一闪而过,施颜的脸被路灯晃得亮亮暗暗,又满脑袋都是朗阳强|奸施筱雅的事,根本睡不着,索性努力不去想这件事,半躺在座椅上歪头问板嘉东其他的事来转移她的注意力,“你儿子六七岁了吧,你和你老婆结婚大学在一起的,还是毕业后在一起的?”
    板嘉东知道施颜在问他和祝蕊,之前他和她解释过说祝宇轩只是朋友托他照顾而已,看来她仍旧不信,这时候他如果再辩解祝宇轩不是他儿子,似乎有些不负责任,就笑着说:“他六岁,至于他妈,我没跟他妈结婚。”
    施颜惊讶,“私生子吗,那你儿子怎么落的户口?”
    板嘉东知道祝蕊是怎么办到的,答得有模有样,“花钱找熟人。”
    接着施颜忍不住感慨有钱能使鬼推磨,板嘉东漫不经心地说道社会就是这样,遇事不用觉着命运不公,任何事都不只有一种墨守成规的解决方法,施颜想想,觉着似乎有些道理,便就着这个问题跟板嘉东一路讨论到许蜜家,板嘉东要送施颜上楼,施颜忙摆手,尴尬地说:“送到这里就已经很麻烦你了。”
    很明显有点儿避嫌的意思,板嘉东便也没有强求,撑着方向盘歪头笑,“你这是第四次欠我的了罢。”
    施颜眼睛一转,扬头道:“那么不如攒到十次回头一起请了?”
    “随你,只要不失约就行。”板嘉东笑着回道:“有空再聚。”尔后驶车离去。
    施颜站在路边看着板嘉东的车直至消失,突然发觉,她好像看不得别人的背影,不然为什么立即就感受到了孤单。
    关于施筱雅突然跟她坦白服软的事,施颜的脑袋很乱,已然分不清真真假假,失去判断能力,只能求助许蜜,许蜜一直都在诧异施颜怎么突然心软让她送施筱雅回学校,等了一晚上,终于在翌日清早听见施颜的解释,结果听完之后眼睛瞪得比牛都大,扯着嗓子喊:“施筱雅说是朗阳强|奸她的?!”前一天朗阳的说辞明明不是这样的!
    施颜头疼得很,这也就是许蜜,否则换了任何一个人她都不能把施筱雅说的话告诉给她听,施颜揉着眉心无奈地说:“是。”
    “不可能。”许蜜坚决摇头,“朗阳不会,以朗阳的为人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许蜜的反应不像施颜想象中的理智,就也无法作评价,施颜当初本以为朗阳绝对不会做出婚外情这种事,她也本以为施筱雅就算再任性也不会跟自己的姐夫发生关系,这世上哪还有什么绝对的事?
    施颜头疼得像宿醉一样,只叹道:“朗阳肯定不会答应跟我离婚,离婚协议不会签,民政局不会跟我去,所以不管是谁的错我都会在今天开始着手找律师,不能再拖下去了,他的东西我可以都不要,我只要离婚。”
    施颜是个事情已经发生,就更多关注解决办法而不是追究错误细节的人,这也是这两年在商场养成的习惯,很多投诉都分不清是商家的错还是顾客的错,但她就需要向顾客道歉,尽快想出让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来。
    锅里煮着粥,施颜倚着洗碗池看许蜜做煎蛋,缓声问她:“你跟咱们老板的金律师关系怎么样,我就跟他见过两次面,不知道他能不能帮我推荐个价格合理的靠谱点的律师。”
    金律师是柏氏商场大老板的金牌律师,肯定是不能管离婚诉讼案了,但应该认识比较厉害的律师吧,有挺多夫妻都是一方要离,另一方不同意离,如果请的律师能力不强或者不尽心给办事,别说一次判决不成功,可能二次起诉都没用。
    “你还见过他呢?我都没见过他,不是说金律师的面子挺大的,一般人都不见着么,要么你去找大老板问问?”许蜜安慰着施颜让她宽宽心,或许朗阳没那么固执,或许就同意离了呢。
    “我都跟他在一块七年了。”施颜摇头,“就算没猜到最后他能背叛我,这件事上我还是比较确定的,他绝对不会轻易签离婚协议书。”
    她有证据,但很可能会被判定为证据不足,一个是地下停车场施筱雅穿着学士服从车里走出来的画面,一个是酒店走廊里施筱雅低头搂着朗阳的画面,仅此而已。
    看,处在这个劣势的位置上,就连离婚都这样难。
    施颜心想她得尽快利用手边资源,找出个厉害的律师。
    而板嘉东翌日到公司时,神清气爽心情爽朗,秘书尹智慧一眼便瞧出了老板今天心情不错。
    板嘉东经过她秘书办公桌,一眼扫过她的范思哲连衣裙,“美。”
    尹智慧笑了起来,“老板您天天都心情这么好就好了。”
    板嘉东扬眉,冲她抬了抬下巴,“进来汇报行程。”
    尹智慧赶忙收了笑,捧着文件夹跟进去,边摆着需要签字的文件边说:“上周有六个品牌的销售业绩未达标,其中有三个品牌都是电器品类,稍后业务经理会来向你做报告。”
    板嘉东签字签到一半,提出个申请条出来,“明天过生日的是你?”
    板嘉东的公司也很关注员工,每到员工过生日的时候,都会送出一张99元的蛋糕抵值券,多了不能送,有预算在,但是每次发放抵值券都需要板嘉东的签字。
    尹智慧无奈摇头,“过了三十岁就不愿意过生日了,但这是人事部那边呈上来的,程序还是得走么。”
    板嘉东笑了起来,“老女人了啊,三十二岁生日?稍后我让陈戬给你张购物卡,回头你喜欢什么就自己买吧,当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没男朋友的人,有老板送礼物。”
    尹智慧轻笑着说谢,对板嘉东的话既未承认也未否认,继续汇报,“赵总今早打来电话,以感谢您上次在国庆活动上的出手相助,明晚请您吃饭,我问过了,柏氏商场的冷清也会在这次饭局上,我暂时回复的是您今晚有安排。”
    尹智慧口中的赵总是本月新入驻在柏氏商场的一个大老板,非代理,是由冷清这位新上任的招商经理谈妥的,然而十月一号盛大开业当天,却出了问题。问题出在货品上,赵总的工厂出错,很多商品的吊牌跟品牌不符,因为发现时晚了,货品已经全部上架,不能在开业的时候把展台里的货品清空,就这么卖了,结果就出现了顾客投诉问题。这位顾客不仅要求赔偿,还要上告物价局,当时事情闹得很大,那位顾客很有财力和背景,否则不会随随便便十套衣服付款结账,板嘉东那天也是惯例的市场调查路过,看到这情形,刚好那位顾客他认识,就随手帮了一把,他都是事后才知道品牌的老板是赵总。如果他当时没出手,顾客的一通12358举报,就能让他的品牌因为欺诈行为遭受巨额罚款,而身为招商经理的冷清,也会被她的老板训斥,所有要请他吃法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涉及到冷清,板嘉东就不愿搭理。
    “冷清么。”板嘉东终于签完所有需要签的字,吩咐道:“以后凡是关系到她的,一律回绝。”
    关于上次谁给朗阳手机发照片的事,陈戬已经查清楚,最后黑手落在冷清头上。冷清这女人,板嘉东一直记得,那是个坚持力很高的狠角儿,曾经爬上过他的床,扬言她会使劲一切手段让他爱上她,不管多久。
    上一次板嘉东知道是冷清在施颜婚姻背后搞鬼后,并没有插手,也是有意放任她作为,毕竟冷清如果加速施颜离婚,对他不是没有好处,只要他没插足施颜的婚姻,其他人与他无关,如果目的与他相同的话,自然隔山观虎斗坐享其成,只是没想到冷清真是说到做到,都纠缠他多少年了,仍是不放手。
    尹智慧忽地挤眉弄眼地笑了,“看来又是板爷的一位追求者了。”
    “幸灾乐祸么。”板嘉东瞥了尹智慧一眼,“这还是个偏执狂呢,以后也是,如果业务上有来往也尽量避着她点,阴招挺多,防不胜防,你这么个人精若是单独跟她斗结果都不好说。”
    “是么?”尹智慧沉吟着,似是对板嘉东的话并不敢苟同,合上文件夹,歪头看板嘉东,“那板爷我倒是期待了。”
    尹智慧是个非常有挑战性的女人,任何事在她眼里就两个字——解决,当初在应聘板嘉东秘书时,面试官让她讲一讲自己的优缺点,尹智慧十分自信地说:“我在工作上没有任何缺点,优点是我的解决一切问题的能力。”
    尹智慧以前也在商场做过经理,板嘉东曾问过她在他身边做秘书不觉着屈才么,尹智慧笑着答道:“因为我仰慕您呀。”
    板嘉东起初信了,后来却反而不信了,因为尹智慧对他从未表现出任何仰慕。
    板嘉东忽然饶有兴趣地问她,“智慧,如果你男朋友劈腿了,你会需要多长时间来切断这段感情?”
    尹智慧脸上是不变的微笑,“我跟别的女人可能不太一样,如果我真爱他,我可能会需要几年时间。”
    “嗯?”板嘉东略诧异。
    “需要几年时间好玩死他啊。”尹智慧微笑着说:“我假装不知道他劈腿了,冷眼旁观地看他对我小心翼翼地隐瞒,我一句质问让他害怕或心烦一晚上,再偶尔对他好,让他对我又自责又愧疚,这种心理折磨多有意思。”
    板嘉东失笑出声,赶她出去,“真是够狠的,快去工作吧,明天事宜安排好了,允许你提前两小时下班去过生日。”
    尹智慧谢主隆恩地走了出去。
    关于朗阳公司的中秋活动,施颜终究没有去,她陪在医院里跟父母一起过的,而施筱雅没有出现,就给父母打了电话象征性地祝了几句好就挂了,许蜜也回家过中秋节去了,在电话里听到施颜说施筱雅没去,就猜测施筱雅应该是觉着没脸再来。
    朗阳的聚餐从晚上七点开始,他从六点开始就一遍遍给施颜打电话,施颜始终是关机,有人问朗阳“咱家老板娘呢”,朗阳想给自己留个后路,就说“几个小时前她就说登机了,但我看她那边天气不好,还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回来”,朗阳对于施颜今天没准时出现的理由是施颜去外地出差了。
    朗阳早早地就告诉过施颜今天的聚餐酒店和时间,即使施颜一直都没有答应他会来,但他一直都在等施颜,然而终究,等到九点时,施颜也没出现,面对员工与合作人的追文,朗阳硬着头皮说可能飞机延误了,接着就开始一杯又一杯酒猛灌。
    商儒白因为有事来得晚了,等他到的时候,朗阳已经喝得微醺,即使后来商儒白不停地在旁边谈笑风生地给朗阳打着圆场,还是没能制止住朗阳不让他喝醉,等将近五个小时的聚餐散场时,朗阳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商儒白依旧清醒,尽职尽责地将朗阳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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