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宸没有说话,就站起来往小书房走去,衾凤在后面追着她问,说道:“小姐,今晚您打算穿什么衣服?梳什么样的发髻?枕鸳新学了个花样,您要不要试试?”
    薛宸摇头说道:“不用了。我去书房看会儿书,待会儿若是有人来找我,直接领进来就是了。”
    衾凤虽然心中有点纳闷,却还是点了点头,退了出去,心想小姐真奇怪,难道知道一会儿会有人来找她?
    薛宸当然知道,因为她既然猜到了兰姐儿她们想做什么,无非就是想借此机会接近娄庆云,可她们若是想今晚接近娄庆云的话,就势必要让她今晚去不成,具体她们会用什么借口,薛宸不知道,但总归离不开这个目的就是了,她只需要静观其变就可以了。
    果然,酉时一刻,衾凤就真的领了一个人进来,竟然是静姐儿的贴身婢女馨柔,见了薛宸就请安说道:
    “大小姐,我们静小姐下午的时候被魏家老夫人传去了魏府,直到现在都没回来,听兰小姐说,魏老夫人对静小姐可厉害了,奴婢生怕静小姐在魏家吃亏,太太今日在东府里,奴婢只能来求大小姐,求大小姐救救我们静小姐吧。”
    薛宸放下手里的书,看着这个馨柔,良久后才问了一句:“是不是兰小姐让你来找我的?”
    这么听来,这馨柔未必就知道实情,应该是兰姐儿有意吓她,让她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来找她求救,而不用说,静姐儿今日会被魏老夫人传到魏家去也是兰姐儿有意安排的了。
    让衾凤把馨柔扶起来,薛宸对她说道:“我知道了,一会儿就亲自去魏府将你们小姐接回来。”
    馨柔高兴的又跪下对薛宸道谢,然后才被衾凤给带了出去。
    枕鸳从旁对薛宸问道:“小姐,可是晚上不是要去赴世子的约吗?”
    薛宸若无其事的将书本合上,走出了书案,说道:“那总不能对静姐儿‘见死不救’吧。替我梳妆,去魏府。”
    既然她们这么急切的想作死,那她也不好拦路,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是要受到教训,才会学乖的。
    *******
    薛宸出门,并且带着魏芷静的贴身丫鬟馨柔往魏家赶去,一个身影就从门后飞快的跑去了海棠苑,却不知他偷溜走之后,门后又探出一头,小胡将这人的样貌身形完全记下,准备待会儿等大小姐回来,他好去禀报。
    那人来到海棠苑,就被院子里的婆子领进了门,对坐在梳妆台前的魏芷兰说道:
    “兰小姐,大小姐带着馨柔去魏家了,小的亲眼看见她们坐上马车,往北边走的。”望江楼在燕子巷的南面,魏家在燕子巷的北面,所以说,方向肯定是对的。
    魏芷兰和魏芷琴对视一眼,看来这一回是魏芷兰亲自上阵了,只见她盛装打扮,人比花娇,美艳动人,妆容精致,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然后才对一旁的丫鬟使了个颜色,那丫鬟就从里间拿出了一锭银子交给他,说道:
    “做得好,这是赏你的,下去吧。”
    那人得了赏,千恩万谢的走出了海棠苑。
    魏芷琴上前来替姐姐戴上最后一支金钗,然后伏在姐姐肩上说道:“姐姐今后入了娄家的门,可千万要记得我呀。”
    魏芷兰在她鼻头捏了捏,说道:“我不记得你记得谁呀,这世上就剩我们俩了不是?”
    两姐妹甜甜的相视一笑,魏芷兰看着镜中的自己,衣裳袒露的恰到好处,妆容娇艳中带着天真纯洁,正是男人最喜欢的那种模样,看着镜中的自己,魏芷兰便知道,今日之事已经成了一半。
    “我倒要看看,薛宸知道她心爱的未婚夫婿提出要纳我做妾时的表情。她不过是出身比我们好些,平日里对我们爱答不理,凭什么所有好东西都要让她得到?凭什么她的生活那样完美?我偏不让她好过,将来进了娄家的门,瞧我怎么对付她!”
    魏芷兰终于对着镜子说出了心中的真实想法,魏芷琴连声附和,说道:
    “就是,平常拽的根本连看都不看我们,姐姐你今后可要让她好好的知道知道,一个女人光有出身是没用的,还得有取悦男人的本事,就好像静姐儿的娘萧氏,她还是出身县主呢,不照样被娘压了一辈子嘛!薛宸的身份还没有萧氏高,将来肯定任由姐姐拿捏,可一定不能叫她好过。若是她生了孩子,姐姐你也学娘亲,去跟你婆母说,让她将孩子从她身边抱走,让她们生离死别,一年都见不了几回面,让她生的孩子,永远被你生的孩子压着抬不起头,就好像咱们压着静姐儿那般。”
    两姐妹真是心有灵犀,想的事情都能想到一起去。
    其实两人会有这样的想法真不稀奇,因为从前她们在魏家,生活就是给她们这样教导的,妻不如妾,男人谁不喜欢那种千娇百媚,对自己千依百顺的?娄家门第在高,可娄家的男人总归也是男人不是,只要是男人,就不可能脱离这个喜好,所以,魏芷兰觉得自己今晚的行动,又多了几成胜算。
    只要能勾上娄庆云,也不枉她费尽心力把薛宸和萧氏都骗出府去,不枉费她花了些代价,让魏老夫人给她们绊住静姐儿,好让她们实施计划。
    一切的一切都在她们的掌控之中,如今就等娄庆云上钩了。
    *******
    薛宸带着一干护卫赶到魏家的时候,已经是戌时,被门房的人请进去的时候,静姐儿正被罚跪在院子里,头上顶着一本孝经,神情凄苦。在院子的一角,石桌旁坐了一个刻薄相的老妇人,身旁有两个丫鬟捏肩,捶腿,王氏亲自端着茶杯站在一旁,另外,还有一个婆子拿着鸡毛掸子站在魏芷静身前不远处,一动不动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她,只要稍微动一下,鸡毛掸子就抽魏芷静身上。
    薛宸的到来并没有让她们的这个行为缓解,而魏芷静因为瞧见了薛宸惊喜的动了一下,就又被她身后的婆子抽了两下,疼的她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白氏听见门房传报,说是薛家大小姐登门来了,白氏自然知道她为什么来,扫了一眼软弱的魏芷静,白氏冷哼一声。
    薛宸率先给她见了普通的礼,然后才说道:“老夫人见谅,不知道静姐儿犯了什么错?您要这样罚她?”
    白氏眼皮子一掀,翻了个白眼,老神在在的说道:“她冒犯祖母,是为不孝,我如何不能罚她?”睁开眼睛,斜眼扫了一眼薛宸,说道:“横竖这都是我们魏家的事,你是薛家的大小姐,未免管的也太宽了吧。”
    薛宸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后面的一个护卫就已经乖巧的从里屋取了一张椅子过来让薛宸坐下,就坐在白氏的对面,薛宸好整以暇的说道:
    “是吗?可我怎么记得,在我们薛家太太嫁进我家的时候,有些人就把太太和静姐儿的名字从魏家族谱中除去了呢?既然除去了,那静姐儿就不是你们魏家的人了,她娘嫁给了我爹,那她就是我的妹子,是我们薛家的小姐,你一个无品老妪如何能罚我们薛家的小姐?”
    白氏一听当即就来了精神,指着静姐儿说道:“除了名又怎么样?她还能否认我是她的祖母,她还能否认自己不姓魏,不是魏家的种吗?”
    薛宸无所谓的一笑,轻蔑到了极点,说道:“不过是一个姓氏,分分钟给换掉,你以为谁还稀罕姓一个魏字?我让她现在就改名叫薛芷静,你信不信?”
    不等白氏反应过来,薛宸就对身旁的侍卫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没看见有人冒犯了咱们府上的二小姐吗?那个老妪给我抓过来打二十巴掌,我要她三颗牙!那个婆子,打断了腿丢出去,谁敢救她,照打!”
    薛宸一声令下,薛府的护卫就冲了上去,王氏吓得就缩到了一边,自从她将家里所有的钱全凑给了卫国公府三夫人之后,家里就再也拿不出钱度日了,所以什么都得仰仗白氏,不过,对于薛宸,她是真的不敢惹了,先不说这姑娘的厉害手段,就说她近来跟娄家订了亲,直到这个时候,王氏才知道,自家兄长为什么会被莫名其妙的罢官了,这哪里是薛家找的晦气,根本就是娄家出的手啊,试问她还哪里有胆子对薛宸动手呢。
    薛家的护卫恪尽职守的执行着薛宸的命令,将白氏打的口吐鲜血,果真吐出了三颗牙来,而那个对魏芷静抽打的婆子,也正嚎叫着在地上爬行逃走,魏芷静看不过去,对薛宸说道:“长姐,算了吧,那婆子也是受人命令,不至于要她的命啊。”
    薛宸看了看她,见她是真不忍,便让侍卫留了一手,本来也只是想警告白氏身边的人,让她们知道知道厉害,今后就算静姐儿再被白氏拿捏住,最起码白氏的身边就没人敢对静姐儿下手了。
    白氏被打的满口鲜血,还不忘对薛宸尖声叫喊:“你,你仗势欺人!我要去告你!我要去告你!”
    薛宸见打的差不多,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拂了拂根本就不脏的衣襟,居高临下的睨视着白氏,弯下腰,对她勾唇说道:
    “尽管去告!谁不告谁就是孙子!下回可别指望我会喊你老夫人了,直接叫你——孙子!走!”
    “……”
    魏芷静碎步跟着薛宸后头,心跳仍旧加速不已,她今日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仗势欺人了。就是借白氏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真的去官府告薛宸的状,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从小到大,静姐儿一直都被白氏教训的不敢反抗,就连萧氏也只是只守不攻,因为头上压着个‘孝’字,如今,终于遇到一个敢为了她正面对抗白氏的人,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薛宸领着静姐儿走出了魏家大门,正要上车的时候,薛宸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看着静姐儿,目光清冷如水,吓了静姐儿一跳,呐呐的开口问道:
    “长姐,怎么了?”
    薛宸重重的叹了口气,对静姐儿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今后如果你还继续不带脑子生活的话,那我就不会再管你了。魏家是什么人?魏家老夫人是什么人?她这么多年对你们母女做的还不够吗?她凭什么对你呼来喝去?就为了一个孝字?别逗了!这种老妪妇的把戏,难道你就分辨不出来吗?这回她用孝字压着你让你跪下,下回她用孝字压着让你上吊,你上还是不上?不上的话,她也说你不孝,你该怎么办?”
    静姐儿完全愣住了,这是薛宸第一次和她发火,突然感觉有些委屈,想低下头哭,却被薛宸冷冷的喝了一声:
    “不许哭,把你这没用的眼泪收回去!你如今在家里,有你娘,有我在,关键时刻还能帮你一把,可是明年你嫁进唐家,若是遇到什么事,你不自己解决,难道还成天往娘家跑吗?你是要让你娘被人戳脊梁骨是不是?”
    从来没有人和静姐儿说过这些,她心中知道薛宸说的是对的,是为她好,但就是最笨不知道如何回应,看着薛宸生气的双眸,黑乎乎的眸子里满是失望,静姐儿就觉得好难过,若是她真的是自己的姐姐,从小就跟她在一起的话,也许自己的性格就不会这样软弱了。
    过了一会儿之后,静姐儿才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下回,一定不会再这样了。”
    得到静姐儿的承诺,薛宸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些,指了指马车,让她上去,两人这才离开了魏家门前。
    回到薛家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三刻后了,萧氏在门口等她们,先前薛宸就派人给萧氏递了话,让她知道她们去了魏家,薛宸把静姐儿交到萧氏手中,简单的说了一句:“太太去帮静姐儿看看身上有没有事,我去的时候,她已经被那个老妪妇打了好几下了。”
    萧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静姐儿,在她头顶上戳了两下,说道:“你说我该怎么说你好!她让你去你就去,你有没有点脑子?”
    静姐儿低头,想了想,觉得这事儿错在自己,自己不该习惯性的逃避,于是又抬起了头,目光坚定的对萧氏说道:“娘,您放心吧,这是最后一次了,长姐说的对,我不该事事都依赖你们去救我,魏家今后与我再无任何关系,我不会再理会她们,今日的事就当是给我的一个教训,我一定不会忘记长姐和我说的那些话。”
    萧氏不知道薛宸和静姐儿说了什么,让这个向来软弱的女儿像变了个人似的说话,薛宸对她笑了笑,然后便拉着静姐儿进门去了。
    安顿好了静姐儿,薛宸回到了自己的青雀居中,衾凤和枕鸳也迎上前来禀报:
    “小姐,兰小姐傍晚的时候出门去了,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门房的小胡来了消息,说是兰小姐去了望江楼,现在已经打发他们全都回来了。说是让明天一早再去接她。”
    薛宸坐在梳妆台前,一边卸下身上和头上的首饰,一边听她们奏报,点了点头,说道:“嗯,我知道了。给小胡消息,随她折腾,有机会就回来报信,没机会等等也没事。”
    衾凤领命去了门房传话,枕鸳给她梳头,不解的对薛宸问道:“小姐,怎么您知道兰小姐去了望江楼一点都不生气呀!那娄……世子今天晚上不是也在望江楼吗?您就……”
    薛宸回头对她微微一笑,说道:
    “谁说世子在望江楼的?我和他改了时间,改了地方了。”
    枕鸳瞬间就明白了薛宸的意思,跟着笑了起来,薛宸又回过头去问道:“严护卫回来了吗?”
    “没有呢,今天一下午都没看见他,今天是妞儿的生辰,在府里找了一圈都没找着他。”
    薛宸想起来,严洛东还有一个闺女养在府里,对枕鸳问道:“妞儿今年几岁了?”
    “过了生辰就十一了。”枕鸳是府里的老大姐了,对府里的人都熟悉的很,更别说平常带着一起玩儿的小丫头了。
    薛宸想了想后,便对枕鸳说道:“明儿带着妞儿去见太太,就说我想让妞儿也和静姐儿一同读书,不求她有大造化,认识字,养养气质也就得了,将来想给她挑个好人家。”
    枕鸳知道严洛东是薛宸的爱将,对他闺女好,就是对他好,当即明白领了命。
    *******
    第二天一早,薛宸起身后没多久,严洛东就回来复命了。
    “小姐猜的没错,这封信的确是有人假冒的,写信的是一个古董商人,叫古三,最擅长就是写仿字,这信是有人出了钱让他写的,那人叫汪丹,是他从前买卖古董时认识的,而汪丹让他写好了书信之后,就把原文书就给带走了,我顺着汪丹这条线索向上寻找,发现他和大理寺的一个堂评事相熟,那封娄世子的原文书就该是那个堂评事给他的,后来我便循着那堂评事找到了幕后之人,小姐您猜是谁?”
    薛宸看着他,既然严洛东这么问了,那就说明这个人她一定认识,而在和她积怨,并且能够买通大理寺堂评事的人,似乎并没有多少,薛宸想起了那日在元家花园发生的事情,脱口对严洛东说道:
    “是长宁候夫人郁氏?”
    严洛东眼前一亮,然后便笑了,说道:“是,什么都瞒不过小姐,我查到最后,正是她!”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薛宸也就明白过来,那这么说,昨天晚上魏芷兰去会的就是宋安堂了。一夜未归是自然的,宋安堂可是那种来者不拒的,但凡有点姿色的女人,都能将他勾到手。
    严洛东见薛宸已经完全想通了症结所在,又对薛宸继续禀报道:
    “我昨晚也去了一趟望江楼后院,府上的兰小姐看来并不知道娄世子长什么样,错将宋世子当成了娄世子也说不定……”
    薛宸瞧着严洛东脸上的表情,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怎么说呢,任谁都别做坏事的好,这不,她都还没出手,所有存了心思的人,全都一股脑儿的凑到一起去了。
    “不过今天早上,兰小姐似乎就已经发现了,此时正在望江楼的后院与宋世子纠缠胡闹呢。”
    “……”这一瞬间,薛宸似乎感觉到,这位冷面大人,也许并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正直高冷……
    *******
    郁氏一大早就带着三姑六婆去了望江楼后院,想要来个捉、奸在床,让薛宸彻底颜面尽失,这回她倒要看看这个小蹄子还有什么脸面维持她薛大小姐的高傲。
    因为有恃无恐,所以郁氏连门都没有敲,直接让人上脚踢门,大门突然被踢开,床上的两个人手忙脚乱的穿衣服,一看就是昨晚战况激烈,累到天亮才睡下。
    郁氏带着人浩浩汤汤的闯进内间,就看见衣衫不整的儿子埋怨的看着自己,他身后的床铺之上,被子里裹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身影,郁氏嘴角上扬,有心要让薛宸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才不管她是不是穿着衣裳,和两个随她一同前来的两个妇人将那被子一下子就给掀开了,一具雪白的躯体就露了出来,宋安堂觉得她们太过分了,多少还有那么一点怜香惜玉的心,将自己的外衫披到她身上,对郁氏埋怨道:
    “娘,你这是干什么呀!人家一个小姑娘,多害臊呀!”
    郁氏一把推开他,指着床上不住发抖的,捂着脸不敢说话的女人说道:“就她还小姑娘,还害臊?她要真害臊,怎么会赤、身、露、体出现在一个男人的床上?真是不要脸的骚蹄子,来呀,把她给我拉下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家的骚蹄子,敢来勾引我的儿子!”
    宋安堂想阻止,似乎有话要说,可却抵不住郁氏着急要看薛宸丢脸的心情,几个妇人一同拥上去,将床上那勉强穿上宋安堂外衫的女子给从床铺之上扯了下来,推到在郁氏面前,郁氏低下头去一看,嘴角的笑突然就僵持住了。
    不是薛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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