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漫无端端想起一句话。
    她看着白烈,眼中热泪盈眶。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她说。
    “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白烈接下去。
    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人们面前一无所有;人们正在直登天堂,人们正在直下地狱。
    这段话他们没有说,但分明又都说出来。
    沈漫缓缓地说,“我喜欢狄更斯。”
    “那就不要走。”
    “离开这个圈子,不只为了行业低迷。”沈漫哽咽道,“我有自己的原因。”
    只在第一个原因的压力下坚持,已经够难了。
    沈漫说,“我很抱歉。”
    白烈没有问她原因。不能解决的问题,安慰只会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缓缓地,缓缓地拍了拍沈漫的肩。
    似有千言万语。
    沈漫婉拒了白烈送她回家的建议。在醉酒的深夜街道上,她只想让冷风吹醒大脑。
    她今日难得有些失态,酒精作用下耳边响起断断续续的嗡鸣。
    沈漫扶住一棵树,背脊挺得笔直。可还是一点一点,弯下腰去。
    粗糙树皮划痛柔软的掌心,她遏制住胸腔里上涌的呕吐感。
    为了这世道。
    一只手,温热的手,隔着衣服轻抚上她的背脊。
    沈漫一愣,抬头撞进一双,盛满复杂情绪的眼睛。
    她轻轻后退两步,倚着树站定,露出一个微笑。
    “你怎么来了。”
    裘自城说,“我送你回去。”
    沈漫摆了摆手,推开裘自城搀扶的姿势。她努力走的很直,站的端正。但在裘自城眼里,她已经狼狈到跌跌撞撞。
    “别那么要面子了,人总会有喝醉的时候,喝醉的时候就需要别人照顾。”裘自城强势地拉过沈漫的胳膊,把她往自己怀里一带。
    “裘自城,你为什么突然出现?”
    沈漫被他带领着,走上马路内侧人行道。
    积尘的灯罩挽住灰色污点,向地面投下更大的灰暗影子。赤条条的野狗从枯萎的花坛中猛地窜出,惊起一地尘埃。
    它吠叫着跑远,在宽阔马路上毫无顾忌地横冲直撞,敏锐闪躲过一辆又一辆巨大的四轮怪物。
    到处都是生气,到处都是人间。
    裘自城的喉咙里好像被一团棉花堵住。他保持着半保护半挟持姿势,低头望沈漫发顶。
    “你已经离开三年了。”沈漫的声音很低,他看不见她表情。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没有给过我身份的一个定位。而我给过了,禁脔。我们对彼此的存在不够满意,然后我们分开。”
    “占有的人是你,别离的人是你。为什么不能到此为止?为什么在那些无聊的宴会散场后,你又偶尔冒出来,逼迫我。为什么现在要给我关心?”
    裘自城被她的质问堵的说不出只言片语。堵在喉头,堵在心里。
    他特想摸一摸沈漫柔软、温热的发顶,像过去无数次那么做。
    但他只能搀着沈漫,在她醉酒的时候。
    “对不起。”憋了许久,裘自城蹦出这三个字。
    说其他都多余,没有意义。
    沈漫一愣,接着情绪阀门被神之手扭开。大颗大颗的眼泪珠子似的掉落,砸在裘自城的手上,烫的他瑟缩一下。
    沈漫哭的无声无息,却笑出了声。
    她哽咽着,“裘自城,我等你这句话等了三年。”
    她说,“裘自城,你喜欢过我吗?”
    沈漫不敢言爱。
    裘自城长久的沉默着。
    警笛声,救护车的笛声,嘈杂的人声交织在一起,鼎沸如一锅烧开的水。
    黄色警戒线长长拉开,记者播报的语速又急又快。
    沈漫和裘自城身处杂乱背景下,距离十字路口车祸现场一百五十二米。
    沈漫说,“我知道了。”
    “但是我爱过你。”
    她挣开裘自城的手,挣开他的怀抱,她眷恋的温度。寒冬中跃动的心脏。
    “我跟你提起这些,不是为了挽回,或者教你愧疚。”沈漫的眼底闪着泪光,显得她微微上挑的眼睛特漂亮。含着媚带着俏。
    她笑一笑,眉眼弯弯,现出一个酒涡。
    她笑得大义凛然,“说开了就好了,往后咱们之间也没什么未解的心结。我也就痛快了。”
    “你等一等。”裘自城上前一步,他的车就停在不远处。“演员就是演员,不是生离死别。我还是你的老板。”
    沈漫摇头,“很快就不是了。”
    “只要一天没签解约的合同,你都是al的艺人!”他抓住沈漫的手腕,“上车。我送你回去。”
    “我不要。”沈漫不知疼痛似的,拼命把自己的手从裘自城的禁锢里拔出。
    “不要对我发号施令。情爱,工作。无论是什么关系,全部已经结束。没有领离婚证的夫妻之间丧失了爱情,在某种意义上讲,已经形同陌路。”
    裘自城手臂维持僵硬的、挽留的姿势,望着沈漫踩着七寸高跟鞋快步离去。
    她大脑控制着身体,硬是走的又快又好。
    她走的很稳。
    八个停车位开外,树下阴影里立着一个人。
    稀疏树影落在他脸上,斑驳婆娑。
    风起,一片枯黄多时的残败落叶从枝头松手坠落,飘飘荡荡沾在他的肩膀。
    手指捏起黄褐色叶柄,翻转把玩两下。舒景平静无波表情,将它紧握掌心。
    干冷残骸就细碎落下。
    他再抬起头的时候,裘自城已经走了。
    “如果你抓的足够紧。”嘴唇开合,似呢喃。“她是不会走的。”
    他感触于世上任意一种爱情。
    他在裘自城口中对沈漫产生怀疑。他好奇,他憧憬,他思慕不已。
    我给你创造过机会。我亲爱的哥哥。
    沈漫回到家。
    绿由非常乖巧的迎接她,一如两人关系刚开始时那样。
    没有矫情任性和小脾气,和外表一样柔弱的精致瓷娃娃。
    沈漫望着他,望着这个曾经宠溺至极的情人。
    她想要和他拥抱,说出口的却是,“你为什么还没有走?”
    绿由脸色煞白,似水的眼神波光振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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