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声,左挚凶狠撞到方才剑戳的那棵树上。那棵树也是凄惨,不及碗口粗细正处幼时,三番五次被欺负。
    凄惨的幼树便被拦腰截断了。
    七宝睁大眼睛。
    左挚猛地咳嗽,有武功底子,此一撞倒不至于重伤。
    楚岸收掌,脸上眉目冰冷,心内却是骇浪惊涛,炙热万分。
    莫说分食一条鱼,同睡一张榻,莫说还要抱着哄,更莫说主动去摸人家的手。
    原来,他人靠近半分都是不可的。
    若说相伴时间熟悉程度,左挚五六岁便送到他身边,比邵郁还要早上许多年。
    自己这是──
    话说邵郁到底是男是女?楚岸从少时起便疑虑不止,种种迹象,似都在昭示着邵郁不是男子。
    她的身体。
    实在是太软了。
    等楚岸反应过来时,已走过去向左挚伸出手,“左挚,你没事吧?只是试试你的反应和功夫而已。”
    左挚狼狈坐在草地正咳嗽到一半,看着眼前的手却如吓到一般,“没没没没没没没事!”
    两个男人只是搭个手而已,没个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拉他起来而已,左挚手才伸到一半。
    楚岸却已经收回手。
    左挚:“......”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七宝忍得辛苦,这下实在绷不住了,肩膀抖个不停,嘴角已经憋到抽搐,漏了大概十丝笑音。
    哪里是他一个人无聊?
    湘安王这不也蛮无聊的,找下属找乐子,只是挑到的人比较惨罢了。
    左挚也是倒了半日霉。
    “王爷,我没事。”
    左挚只好自己找台阶下,已经站起来:“这些日子疏于练武,让王爷失望了,属下甘愿受罚。”
    痛快来一顿鞭刑背笞也好,练武之人不怕痛,只求莫要再拿我取乐,不然某人肚皮都要笑爆。
    凭白给他充了乐子。
    七宝扶着一棵树,头压得很低,肩膀抖地更厉害,捂着肚子,显然已经快要笑趴。
    “我无事罚你干什么。当真只是试试你的功夫。”
    楚岸自行找借口。
    否则如何解释自己着实反常?
    楚岸已经转身走了两步,却是往人少的地方走:“左挚,你过来。”
    又又又又过去?
    左挚杵在原地,不动。
    七宝已经闷笑到蹲下,还要辛苦忍着不能出声。
    邵冼向来是个规矩的,几乎背对着这片。
    “叫你过来。”湘安王声音隐约有些不悦,“有事情问你。”
    七宝很是知道皇族规矩,便挪到更远处的地方避着,远到不会听到楚岸说话声音的地方,只是肩膀还是抖个不停便是了。
    左挚硬着头皮上。
    “靴子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楚岸问。
    “嗯?”
    话题跳跃太快,左挚脑袋转弯不是很快,“三殿下?靴子?”
    这左挚当真是反应慢半拍。往时眼力见不是颇好么?
    楚岸脸色非常不好,咬牙重复:“靴子,事情有没有办妥?”
    “有,有有有的!”
    这半晌招来逗去又被整,左挚险些都忘记了正事,立刻声字清晰道:“胡宝儿把那靴子藏在密格里,又命人做出鞋模,再利用细作在邵将军的大营里打探寻找靴子的主人。”
    如此痴情,倒是和那戏文中唱的才子佳人有一拼。
    楚岸狠狠皱眉。
    只怕是明着找靴,实为找人。表面看起来就是在折腾着靴子,折腾着丢失夫君这码,实际怎么看都像在找借口滋扰两军起摩擦,甚至兵变。
    “军营中有异动,邵翎副将自然有所察觉。”
    左挚继续道:“他将计就计,干脆让营中一个身材娇小,才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去认领这靴子,设计骗出了另外半只靴。”
    “那胡宝儿能依?”楚岸皱眉问:“半大孩子,怎么听都像是耍着人玩。虽说脚小倒是小了,还有容貌和肩背定会有差异,如何能充数?”
    “不依也没辙。”左挚道:“谁叫人家脚偏就合适。现如今这半只靴子已经在咱们手里了。胡宝儿珍藏的那只靴子,属下已命人去偷去掉包了。”
    “如此这事情是翻篇了?”楚岸有些不信:“事情如此简单?”
    “自然不会如此简单。”左挚摇头:“脚虽合适,胡宝儿却说脸对不上,顶多就是喜宴中那孩子不甚丢了一只靴子错被她珍藏起来,却不是她要找的那位新郎。仍是不依。还要找。”
    “很是让人头疼,为何邵将军不长丑一点?那张脸若是路人一些也可,平常一些也可,此事许是就是糊弄过去了。”
    楚岸:“......”你才丑。
    “如此就是故意找茬了。”楚岸道:“她若真的心机如燎,便是掘地三尺也要翻出人来,如此小打小闹,隔三差五寻衅滋扰,只怕这找新郎是个借口而已。”
    “那岂不是邵将军当真必须娶了她,否则此事依然不休不止?”左挚瞪大眼珠。
    这设想只在脑际闪现一瞬就如雷刺般震撼不已,封疆大吏娶了边漠公主,本是戈壁佳话两岸和/谐,与为笼络边地部族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在封疆大吏枕边吹风,甚至哄得封疆大吏谋反叛国,折戟倒戈把刀尖箭羽对向大楚,就颇为惊悚了。
    左挚被自己的设想打了一个哆嗦,抬头时却撞上了楚岸极凶的一双眼睛,吓的后退了一步。
    王爷如此凶做什么?他哪句话说错了?
    他方才说什么了?
    假设邵将军娶了那胡宝贝儿?
    郎才女貌,听说那胡宝儿姿色非凡,邵将军玉树临风──没毛病啊。
    楚岸厉声道:“大楚不借与部族联姻来获苟且片刻安宁。”
    左挚巴巴点头:“是是是!对对对!王爷讲的没错。”
    “所以郁儿也用不着娶那边蛮公主!”湘安王冷声强调。
    左挚一头雾水应和着:“是是是,殿下说的极是!”
    娶了又不吃亏,只要那胡宝儿本本分分,不搞阴谋不搞两境分裂,恐还是个联姻佳话。
    瞧这脸色,左挚是当真不敢把这番讲出来的。
    王爷恁凶,要吃人。
    楚岸脸色总算稍缓。
    “──但邵将军早晚要娶将军夫人。”
    左挚老老实实又加了一句:“王爷少时也戏言过,要与邵将军同年同日一并娶妻,婚事都要在同一日一起大办。”
    “还讲要和将军拼酒量,看谁能在新婚夜更能喝,能清醒着脑子挺到洞房时,属下可都是都替将军记得的。”
    楚岸:“......”
    左挚心头却想着当今圣上还有吩咐,想着想着便讲出了声,“出宫前圣上也交代过,要属下时不时提醒殿下一路别忘了看美人,有看上的要及时上报,湘安王妃不可一直空缺。”
    “王爷在宫里时,对着那些交上来的贵女画像都讲很丑很丑,如今圣上已经放宽了,默许王爷可自行挑湘安王妃。”
    湘安王妃,湘安王妃。
    楚岸现这心头正乱着,心道左挚好没眼色。
    楚岸:“你给我闭嘴,好端端的提什么立妃。”
    左挚有些委屈:“遵命。”
    身为一个下属,此番差事当真做的头疼。
    “殿下!属下知错。”左挚单膝跪地。
    低头叹气。
    殿下甚少如此难伺候,怎的顺着说还会炸毛。
    自家三殿下不愿提及纳妃之事他是清楚的,却不知究竟为何事在闹别扭。
    怎的提同日成亲也不对了?
    顽劣不羁时左挚知,还经常帮着背黑锅;
    闯祸捅天时左挚知,百篇君子问没少帮着倒立抄诵;
    轻浮浪子般时左挚亦知,少时楚岸那般嘴欠轻佻却只对着邵将军,顶着满脑袋蜂毒,左挚帮着送过一罐子蜂蜜,去讨好被三殿下气得好几天不理人的邵郁。
    如今邵将军不在身边,也没个人能帮着问,左挚顶着满脑袋打了死结般的思绪,却依旧摸不透。
    “哼!”楚岸狠狠拂袖走开,只留左挚一个头两个大。
    “啧啧。”七宝凑过来,笑嘻嘻:“马屁拍到蹄子上了?”
    左挚瞪他一眼,“你才拍马匹。我那叫忠言逆耳。”
    “是是是,忠言逆耳。不过没逆到耳朵,逆到了膝盖。你一时半会别想起来。王爷怕是被你气着了,你就跪着吧。”
    左挚:“......”跪你娘。
    远处,楚岸身前站了两个人,是位从落月镇策马追来要汇报的,祝恤纬下了马,几人对立,正在讲着什么。
    “诶。”七宝胳膊肘捣捣左挚,“王爷大概是阴阳不调。把气都撒你身上了。”
    “不急,娶了王妃就好了。这阵忍过就云开见月明。”
    “!”左挚伸手过来狠狠捂住七宝那张闯祸嘴:“这功夫你就不要去触霉头了。闭嘴。”
    就是“王妃”惹的祸。
    提“王妃”必死。
    却说这头。
    祝恤纬道:“王爷,那冯惩之服毒而亡,死前画押认下了所有罪状。康平王来人想要带走冯马,被我道不知所踪给搪了回去。”
    “康平王如何能知冯马在我手里?”
    楚岸一语就抓到重点:“有人走漏消息?若说走漏消息,不会是宣壹和肖一岚。我信他们。”
    “莫非是潇九儿走漏的消息?救走潇九儿的是康平王?我们跟去的人是否有探到消息?”
    “有。”祝恤纬道:“据一个叫六宝的人通过影卫传消息,在王爷审讯过后的第二晚,就有人用迷烟迷倒守卫,轻而易举将潇九儿救走了。六宝紧随其后,根据一个大夫留下的可见荧粉追去,发现脚印消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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