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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杀气,吐出几个字:“等我拿到东西,我要那位苏先生的命。”
    那人的笑僵了一下,似乎不明白宋一为什么会提这个要求。然后他难得收敛下笑容,镇重思考了会儿才回答:“东西完好无损的话,可以。”
    宋一这才勾出一个漠然的笑容,回望自己来时的方向。
    这一路上他都盯着苏先生,他不可能是在半路上把东西丢掉的,只能是放在村子里。他猛然想起临行前苏先生要私下和梁瑾瑜谈话,所以当时梁瑾瑜挽留他的话……只是骗他的吗?
    他骑着马飞快朝小村子赶,脑海中还在不断思索着。苏先生料到了自己不会搜梁瑾瑜的身,又马上就离去,所以他放心把东西交给了梁瑾瑜。
    而梁瑾瑜……他半路回了一次家!他怕暴露了东西,把东西留在了家里!是宋一把他带回家和带走的,东西只能是在他去看梁父梁母的时候藏起来的。
    想到这里,宋一不知道为什么轻松不起来。也许……再也不用相见了吧。
    他连夜赶路,终于在第二天上午赶到了村庄。亏了梁瑾瑜让全村人都把他认识了,他只能离村庄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把马绑在树上,自己用轻功一路攀上了梁瑾瑜的家。
    家里静悄悄的,宋一小心地从梁瑾瑜的房间绕去梁父梁母的房间。梁父因为照顾梁母耽误了太多农活,现在已经出去忙了,只留下梁母一个人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
    梁瑾瑜会怎么藏呢?藏在哪里呢?
    宋一悄悄推开虚掩的门,但没想到梁母竟然一下子就惊醒了,艰难地撑起半个身子望着宋一。她看见宋一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因为呼吸困难咳嗽个不停。
    宋一站在门口看着她脸慢慢涨红,眉头微微皱着。半晌,梁母才艰难地说:“你……你来干什么!你还嫌害得我们家不够吗!”她因为太愤怒,声音十分尖锐,还破了音。再加上她在床上躺了多日,早就蓬头垢面,看上去实在是狼狈至极。
    宋一不想与她计较,只是淡漠地说:“那天梁瑾瑜回来给了你们什么东西?”
    “滚,你带着那个不孝子滚!非要回来气死老娘才安心吗!”梁母根本听不进去宋一说什么,抓起枕头就朝宋一砸来。
    宋一闪开了身子,枕头落到许久未清扫的地上,激起了一层灰。梁母又不停地咳嗽了起来。
    照梁母这样子,梁瑾瑜恐怕是没可能心平气和地交给她的,那么只能是随便塞在了那个旮旯处。宋一环视了一圈,想起那天梁瑾瑜直挺挺跪在地上的样子,索性俯下身看黑漆漆的床下。
    “你要干什么!”梁母把能抓到的东西都朝宋一砸来,这次宋一没躲,大样小样全砸在了自己背上。梁母还是很大声地吼着:“干什么你!”
    楼下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宋一不能分辨出那是谁,反正不是梁瑾瑜。床下似乎有个小东西,丢得有些远,宋一只能伸手去够。但他还没够到,门就被人踹开了,气喘吁吁的梁父扛着锄头站在门口。
    梁父也红了眼:“你要干什么!”他说着就大步上前,举起锄头就朝宋一砍去。
    宋一已经抓住了那小东西,抽出来一看竟然是一袋桂花糖。融化的桂花糖浸出锦囊,摸上去黏乎乎的。宋一翻身躲开梁父一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梁父朝旁边一掀。
    梁父的锄头竟然恰好砍在梁母面前,两人都受了不小惊吓,房间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
    走之前他们描述了东西长什么样子,这个锦囊是没有错的。宋一皱着眉头问:“这个锦囊里的东西呢?”
    “滚!”梁父又缓过神来,扛着锄头就朝宋一冲来。宋一的耐心已经告罄了,他踢开梁父的锄头,拔出一把长剑架到梁父脖子上:“东西呢?”
    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东西在我这里!”
    宋一僵了僵,好一会儿才故作淡定地回头,梁瑾瑜一脸漠然地垂着头,并不愿意看宋一。他说:“你放了我爹。”
    “谁是你爹!”梁父梗着脖子吼。
    梁瑾瑜苦笑了一下,眼泪砸在地上。然后他努力平静着自己情绪,抬起头说:“宋一,放开他。”
    宋一收回了长剑,梁父立刻拿着锄头又开始朝宋一砍去。梁瑾瑜扑上来想挡,却被宋一拉开了。他猝不及防地撞进宋一怀里,鼻间全是宋一的气息,这让他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他抓住宋一的刀想自刎,结果被宋一牢牢抓住了。锋利的刀刃割破了皮肤,鲜血汩汩流出来。宋一眉头一直皱着,看见梁瑾瑜眼眶通红却没有掉下眼泪,满脸倔强的神色。
    宋一心头忍痛,他此刻不得不正面自己的感情,他对眼前这个人,真的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松开。”宋一喝他。
    梁瑾瑜依旧不肯退让:“杀了我吧,杀了我你就能得到东西了。”
    宋一看着梁瑾瑜依旧澄澈的眸子,一下子哑然了。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背后有万丈深渊,自己做的那些勾当根本不允许自己脱身,更别提还能够担负起另一个人的生命。
    他活到现在只杀过人,承担了不少性命。但他确确实实还没学会怎么负担一条鲜活的,依赖着他的生命。
    所以他扣住了梁瑾瑜的手腕,让他脱力后松开了带血的刀刃。他逼视着梁瑾瑜的眸子说:“你不给我,我会杀了他们,杀光这个村子里的人。”
    梁父的锄头卡住后就已经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了,梁母还在不停咳嗽,宋一和梁瑾瑜二人平静地对视着。
    良久,梁瑾瑜才露出一个笑:“宋一,一切都和我没关系了,威胁我有什么用呢?”然后他才话音一转:“只要你别离开我,我就把东西给你,好吗?”他的语气竟然十分柔和,眼睛里还带着微弱的,最后的企盼。
    宋一知道自己最应该做的是哄他先把东西给自己,但看着这样的眼神自己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将长剑一指,直直对准咳嗽到面红耳赤的梁母,冷冷地说:“我只数到三。”
    梁瑾瑜这才闭上眼,露出一个决绝的苦笑,眼泪滑出一道明晃晃的泪痕:“给。”他摸出了锦囊里的东西,那是一块兵符,能够保天下安定也可乱世道的兵符。
    当初梁瑾瑜接下它,也不过是为了能够多给自己一次机会,但现在看来……有什么用呢?
    宋一拿了兵符,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能开口,沉默地收了剑离开。
    梁瑾瑜在原地站了很久后,被梁父一扫帚抽醒了:“滚!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连没力气的梁母也挣扎着爬下了床,对梁瑾瑜又打又骂。
    梁瑾瑜的手还在淌血,心倒是很麻木。他被连踢带踹地送出了房门,浑浑噩噩地走出村子。看见他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梁瑾瑜一眼都没看他们。
    一切都结束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走到了村口,有一个人挡在了他面前。
    来人俯视着他:“你愿意跟我走吗?报你的仇。”
    从此之后世上再无梁瑾瑜,囚幽谷中多了个好龙阳的左护法。
    子桑语(未)
    子桑竹是子桑璧老来得子,老爷子十分疼爱这个小儿子。
    小儿子聪慧又乖巧,还长得十分清秀,只是越长大就越像他逝去的小叔。
    子桑家族的人都知道子桑予是家主子桑璧的禁区,基本没有人敢提起子桑予,甚至连子桑家族的祠堂里都没有挂过这位少爷。
    少时学习族谱的子桑竹还特地跑去问子桑璧:“爹爹,为什么族谱上记载我还有个小叔?他姓子桑为什么祠堂里没有画像呢?”
    那是子桑竹第一次受罚,一向疼爱自己的爹爹关了他三天禁闭,出去之后也对他冷言冷语。这让他的两个哥哥喜闻乐见极了,子桑竹刻意讨好了父亲很久,父亲的态度才又缓和起来。
    两个哥哥都不喜欢自己,虽然他们面上十分疼爱这个小弟弟,但子桑竹知道,他们对自己的好都是流于表面的。
    他从小就不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他懂得世态炎凉,也懂得知人知面不知心。家族会归大哥管的,但子桑竹几乎可以肯定,要是大哥接管了子桑家族,不论二哥会怎么样,反正自己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他从小就没有打算把子桑家主的位置让出去。
    哪怕他比大哥小了十岁。
    他悄悄建立了自己的人脉网,还打听出了那位小叔的事情。他的小叔因为喜欢男人和家族吵架,还为了那个男人离开了子桑家族,他的祖父活活被气死,于是把子桑予画像移出了祠堂。
    小小年纪的他想,小叔还真是够蠢的,如果他自己掌握了子桑家族,哪里还有人能管得住他?别提他喜欢一个男人,到时候他妻妾成群,还养一屋娈童,都没有人敢说他半分。
    大哥还是查出了子桑竹的触角,这个暗地里疯狂成长的小弟让他感到害怕,所以他特地找人绑架了子桑竹。那次是子桑竹第一次押货,子桑竹自己安置的人都被大哥收买了。大哥买的劫匪数量也十分可观,孤立无援的他被擒住了。
    他到底还是太小了,比大哥少了十年的历练。那些劫匪甚至没有给他一个痛快,先用路边的石头生生砸断了他的腿。
    那种剧烈的疼痛,足够让子桑竹记一辈子。太阳还悬挂在高空上,阳光当头,而这些人的嘴脸却丑陋狰狞。子桑竹疼得冷汗直冒,他们还挑断了他的经脉,让他再也不能习武。
    折磨让子桑竹格外清醒,他甚至还分神想:“如果我能活下去,我一定会让他们都死无葬身之地。”
    那是仇恨在他心里埋下的第一颗种子,沈简生就是这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
    年少的沈简生眉目清冷,一脸生人勿近,甚至浑身都散发出一股杀气。子桑竹差点儿以为这人是大哥派来终结自己的,但他却没想到,沈简生不过三两下就收拾了这群人。
    他拔刀的时候冷漠地吓人,行刀行云流水,到最后脸色也一成不变。他没有杀一个人,但所有人都瘫倒在了地上不断呻吟。
    最后沈简生漠然地站在子桑竹面前,淡定得好像看不见他浑身血淋林的样子一样。他像尊杀神,阳光放肆地在他身上跳跃,但依然一点儿也没有驱走这个少年的冷意。
    但子桑竹觉得他很好看,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扑扑”跳动。是这个好看的人给了他生命。
    沈简生漠然地对他说:“我把你送去前面医馆,是死是活看你造化了。”
    子桑竹只顾呆呆地看着他,想:这人的声音也那么好听。
    最后沈简生弯腰抱他的时候,子桑竹才后知后觉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疼痛。血腥味萦绕在鼻间,疼痛缠绕着每一根神经,子桑竹晕倒在了沈简生的怀中。
    他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在子桑府上了,子桑璧派人去救他,最终在医馆寻到了气息奄奄的他。好在他命大,留下了一条小命,只是往后的日子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更不可能习武了。
    子桑竹没有来得及悲伤,他先清理了自己的人脉网,然后派人去找沈简生的下落。等他能自己吃饭的时候,才有人探听好消息来。
    他知道那人叫沈简生,是沈家专门培育的杀人利器,他小小年纪手下却又无数条人命,那把随身带着的“纹天”上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
    外界的消息都说他冷漠无情,说他杀人不眨眼。
    但子桑竹知道沈简生温柔的一面,他想得起沈简生俯身抱他时眼中的不忍,想得起自己晕过去前沈简生眼里那浅淡的温柔。
    这是一个好看又温柔的人。
    但他还是乖乖在子桑府上养伤,大哥假惺惺地给他送了套西洋玩意儿,叫什么“轮椅”。他也装作不知道大哥的手脚,冲大哥感激地笑。
    只是仇恨的种子已经在阴暗中发了芽,等着结出那要人命的果实。
    子桑竹记着小叔子桑予的教训,他不着急着找沈简生,他必须要先掌控了子桑家族。到他终于能自如地用轮椅行动后,他杀害了自己的大哥。
    仇恨的种子还没结出来,但已经枝繁叶茂,藤蔓丛生,让子桑竹再也无法逃脱了。
    二哥是个贪生怕死的没用东西,子桑竹见父亲已经有些怀疑自己了,便容他留住自己的命,反正也是苟且偷生罢了。
    他开始接手子桑家族的生意,子桑家族的生意门路很广,但大多数都是和朝廷打交道。沈简生的消息已经越来越少了,他忍不住把触手伸进了江湖。
    好在囚幽谷也在做生意,他立刻就和这四大势力之一搭上了桥。很快他发现这巨头竟然受制于江湖另一大势力生死崖,这个发现让他震惊无比,他顺藤摸瓜和生死崖也搭上了线。
    他经脉已断,不可能再习武了,但他还可以用毒。他在囚幽谷和生死崖都安插了眼线,学会了基本的不用内力的暗器,还有生死崖诡异的毒。
    他为他的父亲研制了第一副毒药,它无色无味,并不致死,但长期服用却会要命。在他接管更多事务的同时,子桑家主已经病卧床塌了。
    子桑竹对自己小叔的事情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还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间接害死小叔的*。他觉得自己羽翼终于丰满,可以去找沈简生了。
    但他却没想到,沈简生身旁竟有人捷足先登了。他知道那人叫程慕北,生得好看不说还武功高强,而且还是江湖巨头久北阁的少阁主。
    但子桑竹绝对不认为自己比他差,更何况世上哪能有比他更爱沈简生的人呢?沈简生为什么就不能等等他呢?
    仇恨的种子终于开出花来,日日夜夜散发出蛊惑人心的幽香。他指使着囚幽谷、生死崖给他们制造麻烦,但子桑竹没想到这两人竟然越来越如胶似漆。仇恨彻底蒙蔽了他的双眼,他把*交给了欧阳秋,他要这两人永远不能相爱。
    他知道了沈简生离开了程慕北,知道他一路去了南海。所以他赶紧处理好手中的事情,匆匆忙忙追去了南海。但还是晚了,他进不去云海。所以他一直游荡着,本想等沈简生下山,却看到了同样寻来的程慕北。
    这个男人确实好看,但他凭什么配上沈简生呢?
    到后来,子桑竹已经记不清了。他不想在沈简生面前露出自己丑陋的样子,但他每次热络又温柔地套近乎的时候,沈简生总是看着别人,沈简生已经把他忘了,眼里根本装不下他。
    最终子桑竹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内心迫不及待要结果的仇恨,他千方百计地想要害死程慕北。但他更挫败地发现,不论怎么样,沈简生都坚定地站在程慕北身边。
    那仇恨终于结出果来,子桑竹想:既然你那么想去死,就和这个姘头一并去死吧!我得不到的,谁都别想得到!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也有得不到的东西,这个认知让他恐慌,他歇斯底里地想要毁灭掉一切让他恐慌的。哪怕是他自以为深爱的沈简生。
    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一次又一次地失策,愤怒和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但他夜里却总梦到年少的沈简生救他的样子,那应该是他的沈简生!他同样开始理解小叔的心情,但又无比地嫉妒子桑予,为什么他爱的人就可以爱他呢!为什么他就可以为他爱的人去死呢!
    病态让他一次比一次疯狂,他早就偷偷练了童子功,因为这个邪功能够修复好他的经脉,甚至重塑他的双腿!他找到了破解童子功变成幼儿的方法,但却被程慕北逼得不得不直接施展了功法。
    他再也得不到沈简生了,他必须毁了他。
    直到自己将死前,他的疯狂才销声匿迹,对沈简生蓬勃的爱开始破土。他知道自己罪不可恕,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还在侥幸着问沈简生:“当初救我你后悔吗?”
    沈简生早就不像当初那样浑身泛着杀意了,眉眼间也柔和了不少,但子桑竹却再也找不见他眼里对他的温柔了。他听见沈简生说:“后悔。”
    他知道,自己着荒唐的一生,终于结束了。
    双子篇(一)
    子修是个孤儿,因为出生在一个贫穷的村子里,七大姑八大姨都没钱多养一个孩子,于是他自小就开始乞讨。但因为他营养不良,导致他身材十分瘦小,在乞讨大军中也讨不了好。
    又一次没抢到口粮的时候,有人递了个热气腾腾的馒头到他面前。他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位光头和尚,保持了一会儿戒心后还是败在了粮食的香味下。
    和尚看着他狼吞虎咽,长叹一口气后十分仁慈地问他些家里长短。子修犹犹豫豫地回答了,于是便被这位光头和尚带回了云海。
    光头和尚是云海的住持,他生性仁善,问子修愿不愿意当他的关门弟子。子修虽然惦念着有口饭吃,但是佛门清净,他怕自己愧对住持,于是拒绝了。住持见这孩子颇有灵性,还是把他带回去当了个带发修行的弟子,还允诺他日后可以还俗。
    他算是在云海安了家,有了个归属。只是因为他自小身子弱,习武总赶不上别的弟子的进度。但好在他天资聪慧,经文一向过目不忘,所以在云海过得还算惬意自在。
    他渐渐抽条开,成了云海最俊俏的和尚,连允许留下来的头发都慢慢变长了,规规矩矩地束起来。
    这些年来修身养性,他都快萌生出剃发礼佛的心了,但儿时游荡的大千世界却让他无法忘怀。外面的世界姹紫嫣红,他怕自己犯了清规给云海丢脸……尤其是他认识到自己喜欢男人之后。
    这将是一个不见天日的秘密,子修本来想隐藏一辈子。但十六岁那年,住持带他四处讲佛,来到了子桑家族。
    子桑家族是声名赫赫的商家,府邸气派豪华,子修跟随在住持身后不敢四处乱看,但还是偷偷瞄着。他这些年都在云海长大,早就快忘记外边的世界了。
    子桑予就是这个时候闯入他的眼里的。翩翩公子一袭白衣,倚在躺椅上读书,风吹过竹叶落下,外边人来人往,但他却像是沉浸在了书里,全然没有知觉。
    子修读了那么多本经书,和一群出尘的和尚打交道,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有人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他忍不住多看了那少年几眼,一时忘了看路,竟然一头撞在停下来的住持身上。子修忍不住“哎哟”了一声,正抬手摸自己的脑袋,听见有些叫了声:“阿予,快过来!”
    原来住持已经见到了子桑家族管事的人,还交谈了一阵。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些,然后见那正在读书的少年转身站了起来,朝这边笑了笑。
    细碎的阳光从竹叶缝隙中落在他脸上,他长得也十分清秀斯文,微微笑时竟然有个笑窝。
    子修看傻了,直到少年快步走到这边,叫了声:“父亲。”
    子桑世把子桑予揽到了自己面前,爽朗地笑着:“这位是圆悟大师,快快叫人。”
    “圆悟大师,”子桑竹乖乖作了个揖,说道,“我是子桑予。”
    圆悟大师笑笑:“子桑公子客气。”
    这次讲佛需要三天,子桑世让子桑予把子修带下去休息,自己和圆悟大师论佛去了。
    子桑予倒是十分健谈:“不知师父怎么称呼?”
    “我……”子修顿了一下,“叫我子修就可以了。”
    子桑予立刻笑开了:“子修,你跟我差不多大吧?听说你是圆悟大师的关门弟子,竟然是带发修行吗?”
    子修看着他脸颊上的笑窝,抿了抿唇:“嗯。”他答完又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太过冷淡了,于是干巴巴地补了句:“之前看你在读书?”
    “嗯,”子桑予倒是没有在意子修的僵硬,自如地道,“读一些诗集。”
    子修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再次道:“嗯。”
    子桑予这才发现子修的耳尖有些红,友善地笑了下:“你别紧张,就是聊聊天。”
    但子修怎么可能不紧张,他没有和外人打交道的经验,尤其是自己不知怎的,对子桑予的感觉很不一样。刚才看到他笑的瞬间,就觉得心脏不受控制地直跳,到现在都还没有消停下。
    子桑予把子修送回房后便走了,留下子修一个人冥思苦想。子修喜欢男人,在他刚刚情愫懵懂的时候就发现了,他很恐慌,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哪个男人。他脑海中还是忍不住浮现子桑予刚才的笑……这就是书里说的一见钟情?
    他赶忙摇摇头,把自己这个荒诞的想法甩了出去。
    今日到子桑家族就已经是下午了,自然不可能再讲佛。子修好好休整了一番,再温习了一下第二天要讲的经文。
    子桑世是一个信佛的人,他和圆悟大师有些交情。他只有两个儿子,为了有更多人还特地允许仆人也来听佛。
    于是第二天子修就看到了台下密密麻麻的人。他悟性高记性好,圆悟大师很早就带他四处讲佛了,这仗势并不能吓到他。
    但不一会儿后,姗姗来迟的子桑予穿过众人,带着条小凳子坐到了台前,仰头看着子修。子修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脏又开始遏制不住地“扑通扑通”跳。
    一场讲佛下来他都不敢看子桑予,生怕自己一看就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
    讲完还有提问,子桑予高高举起了手,子修扫视了一圈,发现只有子桑予举手,便只好叫了他:“子桑公子有何问题?”
    “都说出家人六根清净没有七情六欲,但爱恨嗔痴念本就是人之本性,为何出家人就能忘却呢?”
    子修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并不能算是个真正的佛门弟子。但看着子桑予困惑的样子,他还是仔细思索了一下:“出家人生活之地更为清净,所见之人都信奉佛门,再加上经书洗涤内心浊尘。心之所向,眼之所见,活之所悟,都是如此。”
    子桑予笑了下:“子修大师的意思是出家人本是没有忘却的,只是没有激起七情六欲?”
    子修沉吟了一下,好在一旁的圆悟大师替他解了围:“爱恨嗔痴念是人之本性,出家人自然也有。只是正如子修所说,出家人清净,自然无欲无求些。”
    子桑予友好地笑了下,然后坐下了。现在已经是圆悟大师上台了,子修坐在一旁的小凳上,第一次觉得如坐针毡,下面的什么话他都没有听下去,满脑子都在想子桑予会不会觉得他很差劲。
    直到圆悟大师来叫他,子修才反应过来。
    圆悟的表情有些严肃:“子修,你在想什么?”
    “师父……”子修垂下头,想把自己心里的困惑和苦恼全都告诉自己师父,但是羞于开口不说,还自知大不敬,于是低声说了句,“没什么,子修回去就抄经书去。”
    抄经书是圆悟的惩罚方式,每次子修做错事的时候就会被圆悟罚抄经书。
    圆悟拍拍子修的肩:“世人有爱恨嗔痴念,多半是与自己过不去。”
    子修没有再说话了,他确实和自己过不去,他太在意子桑予了。
    回到房里,子修立刻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被子里。子桑家族准备的被子干燥温暖,还有股皂角的香气。子修甚至想:子桑予房间里也是这个味道吗?
    他正在一脑子跑马观花的时候,有人叩响了门,子桑予的声音在外边响起:“子修你在吗?”
    子修“腾”的从床上弹起,忙答道:“在!”
    “那我进来了哦。”子桑家族的客房都是没有门闩的,子桑予自然知道这一点,不等子修回答就推开了门。他手里抱着一罐鲜红欲滴的樱桃,笑得眼睛亮亮的:“来吃樱桃,最新鲜的!”
    子修一下子局促起来,不知道手脚该往那里放。倒是子桑予十分自来熟地把罐子放到了桌上,拉开凳子坐了下来。有丫鬟跟着他端了一盆净手的水上来,子桑予一边把手浸在嘴里,一边扭头冲子修笑:“快来啊!”
    子修只好上前,等子桑予净完手手才把手伸进了冰冰凉凉的水中。
    子桑予已经等不到擦干手,直接拈起一个洗好的樱桃往嘴里送。他吃完后还冲子修眯眼笑笑:“甜!”
    子修“嗯”了一声,忙把眼神错开了。
    子桑予一边吃着樱桃,一边说:“我觉得你刚才讲的棒极了!”
    子修这才偏头望着子桑予,子桑予脸上带着孩子吃到糖果般的餍足,眯起的眼睛亮亮的。子修光顾着看他了,把自己要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子桑予吃了好一会儿发现子修并没有动静,拈起一颗樱桃递到他的唇边:“尝一颗吧,真的好吃。”
    子修仓皇失措,竟然下意识咬掉了子桑予递过来的樱桃。他这下咬得有些猛,竟然直接咬到了子桑予手指上,痛得子桑予猛缩了手。
    “抱……抱抱……抱歉。”子修满脸通红,牙齿咬破了樱桃,酸酸甜甜的汁流出来,嘴里顿时弥散开淡淡的果香。
    子桑予见子修窘迫的样子,笑了下:“你真好玩。”然后他又补了一句:“没事的,不疼。”
    子修含着樱桃核没说话,只是盯着子桑予手指上的牙印。
    双子篇(二)
    吃完樱桃后,子桑予坚持要带子修出去转转。圆悟大师一直都觉得子修内心不够清净,所以不喜他四处游玩。于是子修也忙推辞了:“如果我偷偷出去,我师父会不高兴的……”
    子桑予显得有些失落,然后灵光乍现:“我去找圆悟大师说情。”
    最终也不知道子桑予是如何对圆悟说的,反正子修就迷迷糊糊地被拉到了大街上。江南水乡风景甚美,子桑予带着子修转大街小巷,他虽然年龄也不小了,但是却一副孩童欣喜的样子,一路都在看小孩玩意儿。
    五月阳光正好,落在街上秩序井然的商铺上,落在来来往往的人上,落在子桑予灿烂的笑容上。子修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心情这么舒畅过,非得相比较的话,就只有圆悟伸手给他那个馒头时,他有过这种餍足。
    子桑予拿起了一个拨浪鼓,扭头对子修笑:“你看这鼓面上的画。”他摇动着拨浪鼓,发出“咚咚”的声响。画上是两个年画娃娃,笔工精致,活灵活现。
    子桑予玩得不亦乐乎:“这个好看,买一个回去。”他说着就想掏钱,却发现自己挂在腰间的钱袋不知为何没有了。以前他出门都有护卫跟着,今天他强行让护卫离他们一里之外,这才让扒手有机可乘。
    “怎么了?”子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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