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兴奋了。我哄了他好久才睡。”萧梦鸿应道。
    顾长钧哦了声。
    两人隔几而立,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顾长钧忽然捏了捏手指,发出一串轻微的骨节摩擦声。
    “不早了……我想……我还是走吧……”
    他终于打破了沉寂,低声说道。
    萧梦鸿便点了点头。
    顾长钧看她一眼,转身默默朝外走去。
    萧梦鸿送他出了客厅。两人行至院落里。
    他踱在那条铺了有些年头的老青砖的路上,她送他于身后。中间隔了几步路。
    四邻早已入睡。周围静悄悄的。只剩两人鞋底落于砖上的轻微脚步声。
    到了门口,他停了下来。
    萧梦鸿替他开了院门。
    “回去路上开车慢点。”她说道。
    顾长钧看着她:“我……”
    他仿佛又迟疑了。
    “还有事吗?”萧梦鸿轻声问。
    “也没什么。就是我晚上到家时有些晚了,晚饭没吃。现在肚子有点饿了……”
    “你这里有什么可以吃的吗?随便什么都行。我不挑的。”
    他又补充了一句。
    门口的那盏电灯没有开。四周昏暗。只从身后厅门和没有将窗帘拉严实的窗户玻璃里散出些余光。光线错落地映在了他的一侧脸庞上。
    萧梦鸿望着他。
    “不方便就算了,我也只是随口问问。我该走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他等了片刻,露出些不自然的表情,朝她点了点头,抬脚要出去。
    “进来吧。”
    萧梦鸿说道。
    ……
    做饭的老妈子今晚告假回家了,但厨房里还剩白天熬鸡剩下的半锅子鸡汤。
    萧梦鸿用鸡汁煮了碗面,煎了个蛋,最后加了厨房里能找到的余料。一小把青菜,两朵蘑菇,最后撒了些葱花。
    她端着这碗热气腾腾的面,放到了桌上。
    “吃吧。我手艺不大好。你别嫌弃。”
    她忙碌的时候,顾长钧一直就在边上等着。
    他朝她咧嘴一笑,道了声谢,接过筷子,坐下去低头就吃了起来。
    萧梦鸿坐到饭桌另头的一张空凳子上,侧身支颐看着他。
    他仿佛真的很饿了,大口大口地吃着,中间没有停顿过,最后他端起碗,喝光了碗里的最后一口汤。
    “好吃。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他终于放下了碗筷,抬起头,表情很是满足。
    萧梦鸿微微一笑,起身收拾碗筷。
    “昨晚我碰到了陈总参。听说你前些时候犯了胃病?”
    “偶尔有些不舒服罢了。”他笑了,“老陈总爱夸大,你别当真。”
    “再忙,自己的身体也是要注意的,饭要好好吃……”
    她想起方才下来,看到他在手里把玩着的那支香烟。
    “……也不要总是抽烟。我记得以前你并不怎么抽的……”
    她又顺口说道。
    “好。我记住了。”
    他立刻应她,语气带了点……
    宪儿答应她什么事时的那种味道。
    萧梦鸿抬起眼,撞到他正望着自己的目光。
    大约是吃饱了的缘故,他看起来精神的很,双目里全是笑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微微一怔,便转过身,不再说话了。
    ……
    洗完碗她回到客厅。
    钟面上的时针已经指向两点。
    他就跟在她的身后。
    “那个……我明天早上还有课……”
    萧梦鸿委婉地说道。
    “哦,是!我该走了!”
    顾长钧终于回过神的样子。
    萧梦鸿还是送他到了门外,最后关了门。
    顾长钧坐在汽车里,迟迟没有发车离开。
    视线越过墙头和院里的那株老丁香,他能远远地望到她卧室的那扇被窗帘遮挡住了的窗户。
    窗户里起先还亮着灯。
    他想象着她正在那扇窗户里面做着什么。
    他知道自己今夜接下来将会无眠了。
    年轻的时候,他曾偶读罗密欧与朱丽叶,看到罗密欧逾墙到凯普莱特家的花园,为的就是和朱丽叶的幽会,那时候,他对此是嗤之以鼻的,随手也抛了书。
    他不可理解,一个男人为什么会对一个女人恋爱到了这样的程度。
    但是现在,就在此刻,他却忽然地想起了许多年前曾读到过的那段情节。
    如今他已过了而立,也是一个男孩的父亲。
    他却仿佛刚开始陷入了一场折磨人的单相思里。
    很早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对自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吸引着他想向她靠近。
    但是直到她彻底抛弃了他,他们整整分别了漫长的五年,现在终于再次相遇之后,他才仿佛突然清晰地意识到,她对他的吸引力,是何等的深入了骨髓。
    倘若现在她忽然撩开了窗帘,在窗后露出倩影向着他招手,那么他也一定会奋不顾身地爬过墙头,攀登上她的窗。
    ……
    那扇窗户里的灯灭了。
    顾长钧心情一阵甜蜜,又一阵的懊丧。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不好了。
    ……
    第二天早上,顾太太才知道儿子昨晚回来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得知孙子连夜被他送去了萧梦鸿那里,又是生气,又是无奈。
    顾太太虽然称不上精明,但也绝不糊涂。
    对自己的儿子,她虽然并不十分了解。但有一点她很清楚。他说过不娶叶小姐,那就是不可能会娶了。
    这和当年他听从父母之命娶了萧德音的情况完全不同。那时候他是抱着无谓的态度,到了该结婚的年龄,所以结婚了。
    顾太太知道现在就算自己再逼他,他也不可能会听她的话而结这门亲的。
    她的理想,原本是想让叶小姐能够渐渐打动儿子,所以从前也频频给儿子和叶小姐制造相处的机会。
    但事情发展到了现在,顾太太渐渐终于感到开始灰心了。
    顾太太知道三女儿和叶小姐交好。从年初儿子再次离家后,就向三女儿表了点口风,委婉地表达了不好再继续耽误她下去的意思。
    现在好不容易儿子回家了,一回来,居然连夜就把孙子送去了她那里。
    顾太太更疑心他对那个女人还是旧情未断,郁闷简直无以复加,强忍住想要质问的念头,闷闷地道:“过些天是你三姐公公的寿日。既然回来了,就多留些天。到时候过去露个脸。”
    ……
    走了几个月了,回来的头几天,除了与上峰会面,顾长钧免不了也忙于与同僚旧友的应酬。
    再过几天,就是顾云岫公公的寿日。何家家中摆寿酒唱戏,请诸多亲朋好友共聚。
    顾云岫结婚多年,始终无所出,到了这两年,渐渐也灰心了。所幸娘家父亲虽然去世了,但亲弟深得总统器重,依旧是个有力依靠。就是仗着弟弟的势,公婆和丈夫才没给她脸色看。所以这次公公过寿,顾云岫早早就通知了顾长钧,叮嘱他到时候千万要回来给自己撑个场面。
    当晚,顾长钧携了顾太太早替他备好的寿礼去何家赴宴。
    ☆、第93章
    何家是老派士绅人家,族枝繁茂,何翁过寿,光亲眷的酒席便摆了十来桌。何静荣年初时在中央银行里刚升职,意气风发,因有些时候没见顾长钧了,热情异常,拉着与大姐夫二姐夫一道同桌坐下喝酒。筵席未散,酒量浅些的何静荣自己和彭二姐夫不胜酒力已经醉倒。
    顾簪缨数月前顺利产下一位千金。夫妇两人中年得女,爱若珍宝。因有了女儿,原是打算从顾家搬出去自己另住的,但顾太太不舍。顾簪缨考虑到四弟依旧不大在家,五妹又热心医疗救助事业,只年底时回家住了些时日,随后就又赴了外地,平常偶尔回来而已,倘若自己搬出去了,家里只剩顾太太和宪儿,未免过于冷清,和丈夫商议了后,便暂时再住了下去。
    顾簪缨知道丈夫酒量浅,晚顾长钧离家前,便叮嘱他散时捎回丈夫。筵席散后,顾长钧去看了下彭思汉,见他满面通红,醉的还人事不省。
    身后有脚步声跟随而至。顾长钧转头,见三姐顾云岫带了个老妈子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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