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禁制并未被破开,而只是被在上面挖了一个洞,难怪自始至终都不曾令自己警觉。
    不过松鹤不认为南蔚真能跑得脱,他一点一点地感知着洞府外布满毒瘴的密林,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搜寻到南蔚,因为南蔚不可能在顷刻之间就走远。
    使用枯木决贴住悬崖藏身的南蔚自然也察觉到了松鹤的举动,他皱了皱眉。
    从拿到玉符到他堪堪藏好只有两息时间,松鹤就已经能够自由行动,因此他来不及激活玉符。毕竟,激活洞府玉符必须在原地停顿三息的时间,而松鹤祭炼化骨魔幡的空隙也只有数息,其间他还要去取回须弥戒并离开洞府。
    若是时间能再给他两息……不,一息就行,他此刻说不定已经回到了先祖洞府内,舒舒服服地使唤王大牛。
    松鹤身为金丹修士,魂识亦可离体。他此时便是用魂识感应着四周情形,转眼间他已然粗略扫了一遍,却未能有所收获。
    他眸中绿色精芒狂闪,手中多出另一个漆黑的法器来。
    南蔚眉头皱得又深了几分。
    深知魔修行事风格的他自然看得出来,松鹤打的是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他现在分明就是打算直接毁了这片密林!
    若他当真如此做了,那么南蔚十有八九是无法继续隐藏下去了。
    该怎么办呢……
    松鹤手中缓缓浮出浓郁的黑气,这些黑气团团簇簇犹如活了一般盘旋着,不断壮大。
    南蔚将手按在了玉符上,说不得他也只能试着拼一拼,看看是否能赶在松鹤之前先一步被传送而走。
    就在这时,南蔚往天上看了一眼。
    他的魂识告诉他,此地又来了两个人。这二人都在天际之上,其中一人还在散发着一股像是有些熟悉的压迫气息。
    这气息对松鹤而言更加熟悉,以至于他猛地收手,抬头怒道:“又是你,淳于离山!”
    高高在上的剑修脚踏飞剑,剑芒似乎能将黑暗都撕裂开去。
    他面无表情地睨了一眼松鹤,就视若无睹般往他身边另一人看去:“师弟,我替你压阵,你去与这魔修斗上一斗。”
    南蔚真正松了一口气。
    多亏这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剑修再度出现,才给了南蔚可趁之机。有如此大敌当前,松鹤即便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也必然是无暇顾及。就算松鹤豁出去要抓住他,南蔚亦有自信在眼下情形中拖延出三息时长。
    他飞快激活了玉符。
    “是。”
    只是下一刻,耳中传来的语声却让南蔚手指微微一顿。
    这声音是如此耳熟,仿佛几年前他还经常能听见这个声音同自己说话。
    南蔚不由自主朝天上看去——此时夜色虽深,但他的目力仍然足够支持他瞧见另一名站在飞剑上少年的模样。
    比起从前更加修长的个头,如玉的面孔在夜晚仿佛泛着一层柔光,形状优美的眼瞳正看向松鹤。
    竟然真是南衡!
    “……可恶!”
    眼前一阵微微的眩晕过后蓦地亮起来,南蔚对上白额铜铃般的巨大双目,对方眼中的戏谑丝毫未加掩饰,又有另一边王大牛捂着眼睛大叫“非礼勿视”的声音。
    确认自己的的确确已经回到了先祖洞府内,南蔚却难得地有些后悔,自己为何那般手快地激活了玉符。
    说起来,跟那小子至少也有七八年没见了,看他被淳于离山叫做师弟的情况,想必在太一宗内定是如鱼得水,生活得很是惬意。真不愧是自己都觉得不错的小子,南蔚颇感欣慰。
    但与此同时,似乎又有些莫可名状的不忿在心头一闪而过——离了自己,那小子竟然还敢生活得如此惬意!
    南蔚索性在先祖洞府内闭关了半个月,将修为在筑基一重稳固下来,才再一次离开。此次回南华宗,一路上总算是风平浪静。不过刚交完对烂柯道人的追杀任务,南蔚刚回到自己的住所,叶浮白就找了过来。
    在听到南蔚的声音后,叶浮白才推门走入其中:“南蔚师弟你回来了?”见他屋里积满了一层灰,叶浮白微微蹙眉,施放了几个小法术,在南蔚应声以前就十分周到地替他打扫干净,接着又道,“你到炼气十一层了?看来师弟果是机缘深厚。”
    这大概也是大罗灵界修士中公认的,像南蔚这般灵根驳杂潜质差的弟子,晋阶还能如此快,灵元也未见虚浮,八成都是运道不凡,机缘深厚。
    南蔚顺着他的话道:“还行吧,我的确又晋阶了。”
    叶浮白笑道:“看到师弟从未放松修炼,也从未放弃过修炼,我这个做师兄的深感欣慰。师弟,你不要理会他脉之人怎么评价你,只要好好修炼,总有证明自己的一天。”
    南蔚道:“是。”
    本尊才没有那个闲心要向谁证明自己,不过看在你又贤惠又美貌的份上,本尊也不打算拂了你的面子。
    叶浮白踌躇片刻,终于道:“不知南蔚师弟可知,内门大比将要到了?”
    这些年南蔚虽然很少待在宗内,但得益于与殷广士结交,倒是对南华宗内的许多东西不再糊里糊涂。譬如除了首座之争,年末小比,还有五年一度的外门大比和内门大比,像南蔚这般的内门弟子,参加的便是内门大比了。
    这其实是每一座宗门都会有的东西,要知修真一道,既要步步为营、谨慎小心,同样也需不惧艰险、勇猛精进。而越是修炼,对于自身的战斗经验,要求也就越高。
    不然若是一个好不容易修炼到金丹、元婴的弟子,却因为经验不足饮恨,那可是让宗门都恨不得吐血的事情!
    闭门造车不可取,而实际上,却未必有那么多实战的机会分给每一名弟子,因此这般固定举行的较技,就变得尤为必要了。
    南蔚道:“嗯,听殷师兄提过一回,大约是在上元节后举行。”
    叶浮白道:“不知师弟此次有没有打算参加?”
    但需要战斗经验的是那些弟子们,又不是本尊。
    似乎看出了南蔚的不以为然,叶浮白道:“我知道你不缺实战的机会,我问过殷师叔了,你这几年也颇是接了一些追杀任务,而且都完成了,此次那赫赫有名的烂柯道人更是败在你的手中。我也知你对这些虚名没有什么兴趣……”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笑,“上次去参加那年末小比的时候,也是我这个做师兄的没能替你张目,但这一次,若是师弟能取得一个好的名次,不仅有颇多奖励,更能得到一枚筑基丹。其实我已经替师弟你准备了一枚筑基丹,但思来想去,要是再多一枚,师弟筑基也能更有把握些。”
    然而对上美貌师兄柔和的笑颜,还有对方话里实实在在替他做出的考量——哪怕南蔚并不需要,南蔚发现自己似乎又没有那么想要拒绝了。
    反正本尊近来也没有旁的安排,南蔚便道:“我参加。”
    叶浮白面上笑意又加深了几分,注视着南蔚的目光更加柔和,“我就知道师弟定会参加。”他顿了顿又道,“师弟修为比之前更高,这次定能取得好的成绩。此次师弟也无须担心如上一回那般,因为这一次是由元婴真人出面主持,不会任由那些人毁谤师弟。还有,内门大比的一些情况,我也会叫殷师弟统统告诉你。再就是师弟若是愿意,不管是我,亦或是汪师兄,都很愿意指导你。”
    南蔚道:“好。”
    叶浮白倒是说到做到,从第二天就叫来了汪远臻,两人一起“指导”南蔚。
    南蔚倒是无可无不可,有人指导也好,无人指导也罢,他都不会把内门大比看得有多重要。而且他现在实际上已是筑基修士,真要对上那些炼气修士,哪怕来若干个炼气大圆满的,他都有信心将他们统统击败。
    但叶浮白却是狠狠吃了一惊。
    这日殷广士与南蔚对战,他在一旁观看,心中更加吃惊,忍不住对汪远臻道:“我发现南蔚比我想象的更加出色,他或许灵根潜质不行,但他却……”
    汪远臻下意识接上了他的话:“却似乎天生就通晓该如何战斗。”
    两人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叹。
    眼看着年节越来越近,承川支脉上应景似的落下了几场雪,而南蔚每日被叶浮白带到修炼场时,也越来越多地看到更多同脉的师兄弟们在刻苦练习。
    这些日子以来,在叶浮白的安排下,南蔚也同承川支脉的其他弟子进行过几次战斗。虽然还有一些与他人格格不入的言语在私下流传,但更多弟子倒是对他有所改观。
    这天南蔚起来就发现叶浮白没有到,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情况,出门一看,不少弟子步履匆匆向着同一个方向奔走着。
    “出什么事了?”南蔚随手揪住一人问道。
    该弟子脸上带着一种欢喜的光:“掌座出关了!”
    第51章 仲平真人
    南蔚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承川支脉的掌座真人。
    他须发皆白,却并无什么光泽,反而隐隐好似有一层灰雾浮于其上。
    他神情慈和,眼含笑意,但浑浊的双目和满是褶皱的面皮令人觉得他简直并非一位修士,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垂暮老翁一般。
    虽无人明言,但南蔚注意到,方才一窝蜂涌过来的弟子们之间那股子欢喜劲已是荡然无存。
    叶浮白在前面朗声道:“恭迎师父出关!”
    所有弟子一起高喊道:“恭迎掌座出关!”
    仲平真人点了点头:“不必多礼,大家……该干嘛干嘛去吧,莫要围着我这个老头子了。不是再过些时日就是内门大比吗,大家回去各自用功吧。”
    随着大部分弟子们一同离去,南蔚将魂识留了下来。
    自打他晋入筑基期以后,魂识已经离他曾经的神念又靠近了一步,如今完全能将其称为“魂念”。
    相较之前,现在南蔚魂念覆盖的范围更加广阔,停留在体外的时间更加长久,甚至已经能短暂的化作实体,具备一定的攻击力,他也可以修行一些相关的功法了。
    在仲平真人身侧,只有叶浮白与汪远臻留了下来。
    便是一贯言语刻薄、神色冷淡的汪远臻,此时面对仲平真人都是满目孺慕,眼中隐隐闪烁泪花。更不要提叶浮白了,这位美貌的师兄已是扑了过去,扶住仲平真人,哽咽道:“师父,您,您失败了,是不是……”
    仲平真人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顶:“嗯,我没能成功晋阶,到底是卡在了这碎婴化神的一道关卡上。你们二人也不必为我伤感,不知多少修士与我一般,都止步于此处,我也不过是芸芸众生里的一员罢了。”
    “可是……可是……”这样一来,我们承川的处境不就更加不妙了吗,然而这番话只在心里打了个转,叶浮白还是吞了回去。
    但仲平真人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天下之势,兴衰更替也是自然。本脉亦曾有过在南华宗辉煌无比的时候,亦曾有过跌落到谷底的时候,如今也不过是又一次的暂时蛰伏。有你,有远臻,有更多的出色弟子,哪怕此时已经到了泥泞之中,也未必不会有再一次冲天而起的机会。何必因此而做这等小儿女之态?”
    叶浮白轻轻嗯了一声,眼中悲伤之外仍是堆积上了重重忧虑。
    汪远臻倒是被仲平真人说服了:“师父所言甚是,起起伏伏都是常态。只不过我们这些做弟子的,希望能替师父分忧罢了。说起出色弟子,我跟叶师弟倒是遇到了一个不错的苗子。”
    仲平真人眸中似有精光闪过,之前暮气沉沉的样子仿佛也一扫而光:“是何人?唔,我出关来怎么没见着奎山?”
    叶浮白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是前几年才进的一名弟子,叫做南蔚。”
    汪远臻却一点也不客气:“鲁奎山跟别脉勾结,在首座之争开始以前,暗算了叶师弟,被殷师叔关了起来。”
    仲平真人哦了一声,无喜无怒:“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也是常事。”然后他又道,“这个叫南蔚的孩子,果然不错?”
    叶浮白道:“是。据说当日他在测试中,显示灵根驳杂,潜质极差。但他如今却已修炼至炼气十一层,且灵元浑厚圆融,并无半分虚浮。我猜测,南蔚师弟大约是机缘极佳之人。不过,会让我和汪师兄更加在意的,是他似乎天生就具备着极强的战斗本能。此事我记得还是师父您当初说过,这样的修士,只要永不放弃,迟早会走到他人之上。”
    “原来如此。”仲平真人兴趣盎然地道,“带我去见见他吧。”
    南蔚便把魂念收了回来,等着三人过来。
    等仲平真人见到南蔚,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眉目益发慈和:“果真是一个好孩子。”
    南蔚行礼道:“拜见掌座。”
    仲平真人一拂袖将他托了起来,又将他招到身边,细细询问入宗之后的情况。
    得知他以三灵根并且其他各脉都嫌弃不已的资质,入门数年已修炼至炼气十一层,仲平真人连连点头。
    再从汪远臻口中得知当日年末小比上南蔚明明取胜却被孔胜羞辱,仲平真人平淡的面容也终于染上了一丝怒色:“欺人太甚!”
    汪远臻道:“可不是吗,虽然南蔚可能的确资质不够好,但也不是孔胜能胡乱评价的!”
    仲平真人叹气道:“这也怪我,若不是我无能为力,让本脉每况愈下,何至于那区区孔胜都敢如此!”
    叶浮白连忙道:“师父千万莫要这样说,师父,本脉每一名弟子都视您如父,您一直在庇护着我们,关怀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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