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拨浪鼓似的摇头。
    谢蓁不大相信,带着她往外走,分别坐在圈椅中。
    谢蓁又向仲柔询问了一遍,得知真没出事才放心。“那阿荨见到林姑娘的丫鬟了么,是不是那天推你入水的人?”
    谢荨说见到了,“她是林二姑娘的大丫鬟。”
    彼时她跟在仲柔身后来到巡抚府,没想到正赶上林家姑娘出门。她没有下马车,仲柔在外面同她们说话,她就悄悄在马车里观察,果然见到了那天故意撞她的丫鬟。虽然那个丫鬟换了身衣裳打扮,但眉毛眼睛都跟她看到的一模一样,她听丫鬟叫一个穿油绿裙子的女子“二姑娘”,才知道她是林二姑娘的丫鬟。
    所以她不是失足落水……而是林家真要害她。
    她当时在马车手脚冰凉,仲柔见她脸色不好,便没让她进府,让她在门口等候。
    她听话地坐在马车里,等了半个时辰,仲柔脱不开身,是仲尚先从府里出来的。
    谢蓁咬牙,气得拿不稳茶杯:“这林家……真是无耻,官场上的事,竟拿一个姑娘撒气……”
    仲柔颔首,颇为赞同,“确实不齿。”
    然而她们虽然知道是林家所为,但是又没有确凿的证据,一时半会还真动不了他们。
    林家最近处在风口浪尖上,朝中上下都盯着他们,皇上让人彻查林睿贪污一事,林家人人自危,估计要不了多久,阖府上下便要有一场灾难。谁叫林睿做官时不懂收敛,处处与人树敌,以至于到了今日地步,竟没有一人帮他。
    就连昔日拉拢他的大皇子,此时也对他不闻不问。
    林家嚣张不了多久了。
    送走仲柔,谢蓁想了一下,林画屏推谢荨入水这一事,无论如何都不能罢休的。迟早有一日,她要替阿荨讨回来。
    *
    冷氏醒后,谢蓁在定国公府逗留片刻,见天色不早,才踏上返程的马车。
    她回到皇子府时已是黄昏,霞光染红了半边天,照得门前两座石狮子散发着莹莹橘红色。
    走回瞻月院,她听到院里有哭诉声,停在院子门口听了一会儿,不难听出是欧阳仪的声音。
    她抬头看看院子的匾额——瞻月院。
    她没进错院子啊?
    这欧阳仪还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谢蓁微微抿唇,走进院子,一眼便看到坐在廊下的两人。
    廊下摆了一张朱漆小几,严裕正好面对着她,他旁边是嘤嘤哭泣的欧阳仪。严裕脸色不大好,跟她说了句什么,她哭声更甚,擦擦眼泪站起来就往外跑。路过谢蓁身边,扭头看她,脚步不停地跑远了。
    天气越来越冷,地上凝了一层寒霜,严裕原本在廊下温酒,顺便等谢蓁回来,没想到等来了欧阳仪。他听得不耐烦,冷声把欧阳仪打发走了,没想到一抬眼就看到谢蓁站在影壁旁。他站起来,撞翻了桌上的酒壶,“你何时回来的?”
    谢蓁往屋里走,“刚刚。”
    他跟上去,问道:“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屋里有外面暖和,谢蓁脱下妆花褙子,用丫鬟端上的热茶暖了暖手,“跟阿娘多说了会话。”
    他颔首,见她神色平常,不知该不该解释刚才那一幕:“我……”
    谢蓁抬眸,“嗯?”
    他踟蹰半响,偏头道:“我也不知她为何会过来。”
    谢蓁长长地哦一声,意外地好说话,“那你跟她说了什么?”
    严裕莫名有些心虚,正色道:“没说什么。”
    谢蓁便没有多问,她不想总为欧阳仪浪费心思。
    去内室换身轻便衣服,她到铜盂前净手,一转头见严裕还在椅子上坐着,想了想,便把今天谢荨去巡抚府看到一幕跟他说了,“……林家大抵恨上了我们家,林二姑娘要为她爹出气,便对阿荨起了歹念。”
    严裕肃容,嘲讽冷笑,“林家现在自身难保,竟然还有害别人的心思?”
    谢蓁拿巾子擦擦手,想说欧阳仪现在寄人篱下,不是也有与她对抗的心思?然而也只是想想,最终没说。
    她故意笑着问:“万一她们还要害我怎么办?”
    严裕冷眸:“她们敢!”
    谢蓁看他一眼,吐了吐舌头。
    他错开她的视线,死要面子,冷冰冰地说说:“有什么事我会替你解决的。”
    熟料谢蓁一点反应也没有,只平静地哦了一声,便从他面前走过,一点也没有表现感动。
    他握住她的手,硬声问:“你不相信?”
    谢蓁眯起眼睛:“信呀。”
    他抿起薄唇,干巴巴地问:“那你怎么没反应?”
    她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太感动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严裕瞪她。
    她弯起眼睛笑,毫无预兆地低头,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声音甜得像蜜:“谢谢小玉哥哥。”
    他俊脸一红,还是不满意,握紧她的手把她捞进怀里,低头找到她的唇瓣,好好尝了一回。
    *
    立冬之后,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谢蓁醒来只觉得比平常都冷,没想到走到窗户一看,院子里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连屋顶上都积满了雪。她哇了一声,连衣服都顾不得披,兴致勃勃地来到院子里踩雪,“好大的雪!”
    双鱼见到,忙从屋里拿了一件大红织金斗篷给她披上,“姑娘当心着凉!”
    她心情很好,一脸踩出好几个脚印,站在树底下回眸浅笑,眉弯新月,粉雕玉琢,那一瞬间,还真让人误以为仙子落了凡尘,来到这俗世间。可惜严裕不在,他天未亮就走了,听说是去太子府与严韬谋事。
    谢蓁突然来了兴致,让双鱼准备一个小罐子,她要到后院的梅园采雪。用枝头上最干净的雪煮茶,煮出来的茶浓香四溢,赞不绝口。
    她刚走出院子,小脸露出久违的笑,然而这笑还没维持多久,看到对面走来的人后,慢慢收了回去。
    欧阳仪似乎变了个人,穿着白绫袄和绉纱裙,外面裹着一件牙白绣宝相花纹披风,不再总穿着那件洗得泛白的褙子。不仅如此,她头上还戴着珠花,更夺目是髻上插的金丝翠叶珠花簪子,一看便价值不菲。
    谢蓁停步。
    她像是有备而来,满脸含笑停在谢蓁面前,欠身行了个礼,“皇子妃娘娘要去哪?”
    谢蓁绕过她继续往前走,“我去哪里,是你能随意过问的?”
    她不依不饶地跟上来,“我不是关心一下你么!”
    谢蓁含笑,“我有阿爹阿娘关系,还有殿下关心,哪里轮得到你?”
    欧阳仪气噎,好不容易忍住了,故意走在她面前,金丝翠叶在阳光底下晃得人眼花,“哎,你就没发现我有什么不同?”
    谢蓁懒得理她,继续往前走。
    她在后面道:“这是表哥让人给我新做的衣裳,连这簪子也是她送的,你看好看么?我觉得颜色有点素了,不过没关系,我正好在为阿娘守孝……”
    她在耳边吵得心烦,谢蓁终于停步,粉唇弯起一抹笑,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眼,“是挺好看。”
    她露出得意。
    下一瞬,谢蓁就笑着对她说:“你信不信你再啰嗦,我就让人把你这身衣服脱下来?”
    欧阳仪脸色一白,看谢蓁的脸色,似乎真会这么做。更何况这是六皇子府,她是皇子妃,要做什么不行?“你……”
    谢蓁收回笑,不再看她,踅身往梅园的方向去。
    *
    谢蓁的好心情被破坏干净,然而还是堵着一口气,收集了半罐子雪,这才从梅园出来。
    她小脸冻得红红,一张口便呼出一口白雾。
    双鱼一路跟着她,方才在梅园里半句话都不敢说,想劝她早些回去,但是看她那个固执劲儿,估计谁的话都不听。于是只得默默地陪着她,等她气消了,才跟她回来。
    回到瞻月院,谢蓁放下小罐子,让双鱼双雁去屋里收拾东西。
    双鱼惊道:“姑娘,为,为何要收拾东西?”
    她语无波澜,执着道:“回家。”
    她是气消了,但也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与其整日看着欧阳仪不痛快,倒不如回定国公府住一阵子,严裕爱怎么处置她就怎么处置她,爱送什么衣服送什么衣服。
    她不管他,随他高兴吧。
    ☆、醒悟
    听到她说回家,双鱼双雁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六皇子回来没看到人,她们这些丫鬟能有好果子吃吗?皇子妃要回家,还专门挑六皇子不在的时候,她们说什么也得拦住了……
    双鱼双雁一个极力劝阻谢蓁,一个给她倒茶消气,偏偏她是一根筋,绝对了什么事不会轻易悔改。她其实不生气了,采雪的时候就想得很透彻,阿娘说她不应该插手此事,凡事都交给严裕处理,可是严裕迟迟不处理,那她就不等他了。她先回家,何时他把欧阳仪处理好了,她再回来。
    想好以后,她更加坚定了心里的想法,见双鱼双雁没有要行动的意思,“你们究竟是谁的丫鬟?”
    两人齐齐低头,“是姑娘的。”
    她又问:“听谁的话?”
    两人抢着答:“您的。”
    她一皱眉,“那我让你们收拾东西,你们还站在这做什么?”
    于是两人不敢再有任何异议,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谢蓁坐在八仙椅上,面前是她早上刚收集的半罐子雪,原本想今日在廊下煮茶的,目下也没了那心情。她坐了一会儿,想起欧阳仪今早的打扮,叫来门外的红眉,“你去长青阁问问,表姑娘的衣服首饰,真是六皇子送的么?”
    红眉应下,转身就去办了。
    不多时去而复返,低眉顺眼道:“姑娘,婢子问了长青阁的留兰香兰……确实是殿下的意思。”
    谢蓁颔首,想了想,“上回六皇子送我的金累丝翡翠发簪还在么?”
    红眉说在,“您一直没戴过,就放在妆奁里呢。”
    她让红眉拿出来,托腮道:“你去送给表姑娘,就说是我的一片心意。六皇子都送她东西了,我总不能不表表心意。”
    红眉露出为难之色,“可……那是殿下送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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