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说。
    他不会说。
    这样的认识涌入景横波脑海,这一霎她几近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别人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情,到她这里就步步艰难莫名其妙?
    遇见这么个满身秘密别扭内敛的人,她景横波上辈子用石头砸过老天吗?
    车厢里静寂无死,只回旋两个人呼吸之声,一个微微压抑的急促,一个死命压抑的悠长。
    这种静寂若牢笼,令人只想一拳砸开藩篱,踢碎桎梏,拎起那些所有的不顺心,狠狠地砸进大荒的沼泽里去。
    景横波急促散乱的呼吸,好半晌才微微收敛,弯下身,捡起了那个瓶子。
    宫胤没看,也没动,眼底苦痛之色,一闪而过。
    将那瓶子掂在掌心,看了看,景横波呵呵一笑,手指一弹。
    瓶子飞出窗外,砸在石头上,粉碎声清脆。
    “呼啦”一声帘子猛掀,再重重甩下,景横波身影已不见。
    宫胤依旧一动不动坐着。
    黎明的曙色,已经悄悄爬上了车窗。
    他沐浴在晨光里的侧脸,眼睛,浮动着一片细碎的晶光。
    ……
    快速奔出了好几里,景横波才稍稍止住胸中的愤怒。
    此时日头开始升起,天光从天尽头漫越,眼看着黑暗被一寸寸扫去,长草的草尖被日色一根根点亮,那片金光从视野尽头燃起,和天边烂漫至狂烈的艳红朝霞连成一片。
    这是美丽至壮丽的景象,最能涤荡心尘,却不能扫去她心间阴霾。
    她在荒野之上漫无目的地绕圈子,不想回营地,也不想见任何人,远远地总能看见那华丽巨大到惊人的马车行宫,刺在眼睛里,拔不去洗不掉。
    那是真正意义上她和他在一起的纪念,最后他给了她一个最糟糕的收梢。
    她脑子一片空白,一遍一遍地茫然转圈子,忽然停下了脚步。
    前方,一棵老树下,有一个笔直的身影。
    景横波只稍稍一看,便确定那是南瑾,龙家人那种姿态,很特别。
    她一直在这附近绕圈子,先前没看见南瑾,那么南瑾一直在树上?
    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景横波心中一跳,闪身到了附近,躲在长草里,看见南瑾满身露水,连发都是湿的。
    她一直面对着那马车小行宫的方向。
    景横波终于明白了,南瑾昨夜一夜都在这里,在这树上,守着那马车。
    她应该是要保护宫胤吧?如此星辰如此夜,为君风露立中宵。
    景横波一边暗暗头痛昨夜的一切都被这女子看在眼里,一边开始好奇这女子和宫胤的真正关系。
    她原以为是堂兄妹,但堂兄妹能做到这一步?
    长草忽然簌簌响动,景横波眯起眼睛,在日光升起的地方,忽然出现一个人影,拨草寻路而来。
    南瑾的背,明显更直了,这是警惕或者说尊敬的直觉反应。
    景横波将身子伏得更低,她有感觉,对方是龙家人。
    宫胤已经寻回龙家,龙家人应该就在附近,她如果想知道宫胤的秘密,也许可以从这些人身上着手。
    有树挡着,还有南瑾挡着,看不见对方是谁,只能感觉到那是个老人,声音浑厚,语速很慢。
    两人先是对答了几句,果然是龙家人,都是互相问候之语,随即那老人,便问起宫胤。
    “家主可好?”
    “好。”南瑾答得毫无感情。让景横波又开始怀疑自己的怀疑。
    “你为何在这里?”
    “家主在附近。”
    老人目光落在了马车上,对那马车华丽旖旎的装饰着重多看了几眼,“在车中何故?”
    南瑾永远答得平平板板且理直气壮,“不知。”
    老人似乎也拿她没办法,顿了一顿道,“上次让你杀那女子,如何没成功?”
    景横波目光一跳。
    南瑾不答。
    老者沉了语气,冷冷道:“你跟随我龙家多年,最晓轻重利害,如何这般痴傻!”
    南瑾还是不答,微微扭过头去,看着那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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