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那我窗子外头好像有知了,麻烦你帮我捉了谢谢。”景横波只想赶紧打发他算了,最好气走他,省得他一个冲动,去闯那个堡垒。
    “你怎么不问我在商国皇宫得到了什么?”裴枢一扬眉。
    景横波皱眉看着他,打听这消息已经很不容易,那里高手云集,他又干了什么?
    “钥匙啊。”裴枢得意洋洋一伸手。
    景横波盯着他手心,啥也没有。她也不信他这么跑一趟,就能拿到那些钥匙,真要拿到,商国要么改钥匙,要么一定拼死来追。
    裴枢忽然捋起袖子,将手臂往她面前一递。
    景横波第一眼满眼血红,吓了一跳,仔细一看,赫然看见他手臂上,印着一排钥匙的印子。
    那是一排血印,已经压破了肌肤,想必压下的时候,非常用力。
    景横波震惊到不能言语,半晌才吃吃地道:“你这是……你这是……”
    “我在梁上偷听时,被商王的供奉发现,当时他们正在查看刚做出来的第一批外山关卡的钥匙。唔,那些老头子当真厉害。”裴枢永远那么逸兴飞扬,“被发现了我干脆冲了出去,和他们打了一架,商王吓得惊掉了手中的钥匙匣子,那些钥匙是串在一根铁条上的。正好有个老头子踢了我一脚,我便借势扑过去,狠狠栽在那些钥匙上,把印子拓了下来。”他摇摇手臂,“不必担心拓印在皮肤上,皮肤不平,会导致钥匙印子细微变化,将来做起来不准确,我当时运了横练功夫,手臂如钢铁一般,钥匙印上去就是原型。然后我就放下袖子爬起来冲了出去。那群老不死看钥匙没丢,一定就会放心的。那种钥匙做起来也不容易,他们不会因此重做的。这样你进外山门户的钥匙就有了!”
    他呱啦呱啦说了一大堆,景横波只怔怔地看着他的手臂,满眼的血红,刺着她的眼。
    要想在刹那之间,把铜钥匙深深印在肌肤上,需要跌多重?用多大力气?那印痕足足陷下好几毫米,他对自己,都不知道怜惜吗?
    还是为了她的事,他当真如他自己所说的,用尽心力,不惜己身?
    她转开眼光,只觉得心间涨得满满,似发热似发堵,似无数的浪潮狂涌,万千情绪到了此处,似千军万马驻蓝关不得发,她因深切感受到爱而不能不感动,又因为深切知道自己不能回应而忽生忧伤。
    这一刻屋外那些短暂盛放的花儿,忽然在一霎同时凋谢。
    这世间不在其位的感情,也是这不在季节的花儿,因为某些愿望而怒放,再在无人知晓处静寂收敛。
    裴枢忽然指着她笑道:“喂,做这死样儿做什么?我瞧着你快哭了?这点皮肉小伤,至于吗?或者你终于感动了?感动可以,要不要以身相许?”自己说着笑了,摇摇头道,“一个大白眼。”
    景横波正好一个白眼过来,裴枢大笑,将凳子晃来晃去,懒洋洋催她,“快找个人来拓印,不然结疤了就会出现差别。”
    景横波便命拥雪进来拓印,小姑娘看见那伤口时,眼底也有惊讶之色,做好一切走开时,景横波听见她轻轻叹息一声。
    景横波亲自给裴枢包扎,她低着头不言语,裴枢一直偏头看着她,忽然点点她额头,道:“刚才你好像真的想哭了,是真的吗?”
    景横波慢慢绕着白布,缓缓道:“不想看我哭,就以后少做这种傻事。钥匙算什么,紫阑藤算什么,你们不嫌弃,我自己也无所谓。”
    “谁说我不想看你哭?”裴枢一句话让她挑起眉毛。
    “我不想看见你为别人哭,不想看见你被别人欺负着哭,但我愿意看你为我哭。”裴枢重重抚过她额头,强硬地抓着她的脑袋,和自己额头靠了靠,轻声道,“你为我哭一次,我真的会很欢喜。因为那会让我觉得,你还是在乎我的。”
    景横波忽觉心中咯噔一声,赶紧抽抽鼻子,道:“那便现在哭了吧!”
    她直觉地为后一句话不安心,如果真要为他哭,当然选择现在。
    两人额头相抵,他立即伸手到她眼下,等她泪水。
    景横波噗嗤一笑,这下真的哭不出来了。
    裴枢也一笑,放开了她,向后一仰,眯上眼睛,道:“爷累了,走不动了,就借你这地方睡一觉了,你换个屋子吧。”
    景横波看他半晌,奈何那家伙不睁开眼和她对视,一副死赖到底模样,她只得向外走,将要跨过门槛,忽然道:“裴枢,你的腿是不是受伤了。”
    坐在椅子上那人似乎动了动,没说话,没回头。
    景横波唏嘘一声,转回身来,在他面前蹲下,不由他分说,嗤地撕开他裤腿。
    裴枢夸张大叫:“哎呀女王脱我裤子啦……”喊得激烈,却动也没动。
    “闭嘴。”景横波盯着他变形红肿的膝盖,膝盖肿得有两个大,最起码骨裂了。
    他从坐下就没挪动过,本身就是异常。原来是一直为了掩藏这腿上的伤。
    看这伤势,不用说就知道,他当时面对围攻,想要拓印钥匙,在扑过去的时候,没有顾惜己身,直接撞伤了腿。
    腿能伤成这样,那么必然有人给他一掌,他背后应该也有伤。
    原来他主动展示臂上拓印伤痕,只因为那是最轻伤痕,只因为他想以此蒙混过关。
    景横波伸手就去解他外衫,裴枢一抬手拦住,笑道:“怎么,脱不了我裤子,干脆就解衣服。”他左顾右盼,“可是你这外间没有床啊,要不咱现在就搬一张来?”
    景横波不理他,扯他扣子,又被裴枢拦住。两人动作都稍稍激烈,裴枢忽然咳嗽一声,景横波不敢再撕扯,定住了。
    室内安静了。
    一双手落在她发上,裴枢的声音,终于恢复了平静,“这不是为你受的伤,是我自己不小心。别自作多情。”
    景横波手指抵着眉心,不胜头痛地轻轻揉着,轻声道:“我的事,我自己能行。我只求你们不要这样给予,我会觉得承受不起。”她抬起双眸,“大爷,拜托,不要犯大男子主义病好吗?一个个都认为我是纸扎的,一个个都为我奋不顾身,黄继光一样挡在前面炸碉堡,姐自己能炸,好吗?”
    “黄继光又是什么玩意儿?你身边阿猫阿狗就是多。告诉你,爷爱给就给,不在乎你要不要,不在乎你能不能,也不在乎你回报不回报。因为爷给的时候,是欢喜的。这便值了。”裴枢抄住她胳膊,将她捞起,盯住了她的眼睛,“你这女人,残忍到,连爷这点欢喜,都要剥夺吗?”
    他浓郁的男子气息扑来,如他本人一般炽烈不容退避,景横波只觉得他那般灼灼而又微微委屈的眼神,如此灼心。
    这些倾其所有付出的感情。
    无视是冷漠,退避是无理,要如何面对,这四面逼来的心弦之声,在飞扬的风中铮铮。
    景横波心中,此刻忽然万分思念宫胤,还思念孟破天。
    她希望那个人,此刻在这里,接收护持她的爱;希望有人,能好好爱裴枢,让他真正明白,爱与相得的滋味,能抽身而去不受伤。
    室内静寂,花开花灭都无声,他揽着她的腰,眼底天地明朗又翻覆,无谓又渴求。
    她有点僵硬地立着,眼神疼惜又无奈,在那一刻疯狂思念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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