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件连帽黑色紧身衣,江湖大盗的常用装扮。
    衣裳上的味道,有泥巴味,有稻草味,衣裳一角有轻微的烧灼痕迹。
    曾有一个人,说他是个盗墓者,挖地道到王宫避难,和她共度一日夜。
    那时候他一身黑色紧身衣,连帽头罩将五官遮得严严实实。
    脱下那层伪装,看清楚真相。
    头顶上有一样东西在飘扬,那是一件灰色的,毫无特色的衣裳。
    但那衣裳上有个面具,是普通的半边面具,边缘上沾着点血迹,这面具,是当初裴枢在擂台招亲的时候,戴过。
    嚣张的裴枢,复出后踢到铁板,一个灰衣人撕下他的面具,给了他一个难忘的教训。
    那面具当时被裴枢丢弃,是什么样的有心人,将它捡起?
    ……
    “当”地一声响,一枚酒壶滚落她脚下,扁扁的,不大,壶口凹了一块,造型熟悉。
    她蹲下身,认真看那酒壶,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酒壶,是斩羽部初遇“英白”,“英白”和裴枢一场大战,从阴无心屋中打到屋外,砸坏了的。
    后来那“英白”就不怎么捧酒壶了,再后来离开温泉后的英白,又捧酒壶了,而且换了个酒壶,比这个大很多。
    与其说换酒壶,还不如说,换了人。
    ……
    头顶忽然有风声,声响尖锐,她偏身一让,嚓一声,一样东西钉入她面前地面。
    前端是一截管子,后面是铲子形状。
    七峰镇坟地,十三太保秘密基地,那白发的僵尸,递给她一把这样的铲子。
    挖个洞,过地道,在那里她得了三门四盟的秘密,也在心中种下了一个难解的秘密。
    ……
    “嘎吱”一声响,似乎有什么在殿后碎了。
    她转过殿后,看见一个横倒的柜子,砸碎了不知什么,柜子下露出一只木轮子。
    这间屋子幽幽暗暗,里面有个人偶,穿着青衣,梳着顺滑的长发,脸上却戴着面具。
    半截的银面具。
    她凝视那人偶半晌,慢慢走过去。
    坠落声轰轰,却遮不住步声沙沙,那不是向前的脚步,那是向后的回溯,是将过往一点点重新以脚步丈量,告诉自己离真相曾有多近。
    她一步步踏在泥尘之上,听见心脏也似被磨砺的声音。
    精美的银面具,在暗处幽幽闪光,嘴角似噙一抹神秘的笑意。
    她轻轻掀开银面具,下面还是一张面具,人皮面具。
    她再掀开那面具,下面还是一张面具。
    因为木偶是黑色,而面具是白色,所以这面具的接痕,便特别清晰。
    在胸膛处。
    她盯着那胸膛黑白一线,身子忽然细细颤抖,如风中叶。
    当初她的手指也曾在那面具上盘桓,只差一线便能掀开第三层。
    是没有发现,还是心中隐约,不敢不愿,不肯承认?
    不肯承认那许许多多的过客,那些莫名对她好的人们,都是他,都是他。
    那逃亡密道里,挨她一刀后不去疗伤,等在那里,吃力背着她,给她指引出穆先生和新世界的老太监。是他。
    那襄国夜风里,和天弃互换身份,伴她于屋顶上,偷听耶律祁和绯罗夜谈的人,是他。
    那和婉寝宫前,在雍希正的杀机下,将她带走,带她到那地下密室丹炉,以一场假打,骗她吃下那颗王室传说中的金丹的太监,是他。
    那在襄国监牢里,以一个挖错洞盗墓者形象,从地底钻泥而上,解了她体内毒性发作,替她抚平金丹燥性的黑衣人,是他。
    那招亲擂台上,给了裴枢一个难忘教训的灰衣人,是他。
    那在斩羽部追蹑而来,在热泽药池中,相伴她和战辛斗智斗勇的英白,是他。
    那在七峰镇坟场地道下,拖她进棺材,陪她闯密室,助她得了许多江湖秘辛的白发僵尸,是他。
    那忽温柔忽清淡,忽熟悉忽陌生,忽近忽远的穆先生,有一个,是他。
    不,不止这么多个他。
    襄国大户宅院中,放倒她,给她疗伤的,是他。
    把她的戒指,生生变成领花的,是他。
    斩羽部夜入她屋中,静静凝视她睡眠的,是他。
    伴她一路马车同行论玳瑁江湖大势的,是他。
    丹棱山一袭斗篷夺命雷生雨,第一次让她对穆先生产生混乱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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