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晏安吃不到,看你到哪里去赚他的钱。”老者专心摇橹。
    孟破天这才放下全副武装,叨叨咕咕地去看货,“我的筐子给那个黑心女王毁了,杀千刀的,害我只好从普甘我姨母那里搞一批万寿丸,好去上元城淘货,我容易吗我?”
    老者取出一管长长的管子,抖开一个小纸包,珍重地用食指和拇指,拈出几撮金黄色的丝状物,塞进管子里,点燃,惬意地吸了一口。
    “五叔你为什么不吃万寿丸?”孟破天不解地问,“不是说万寿丸,比这个黄金丝用着更好吗?”
    五叔连连摇手,“不成,不成,万寿丸又贵又难吃,吃不惯。老头子还是觉得,普甘的黄金丝最好。”
    “明晏安就最喜欢万寿丸,要不是我姨妈是普甘王的妃子,我也搞不来这东西。”孟破天又道,“不过听说,黄金丝和万寿丸,其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普甘王和贵族,都不吃的。”
    “这把老骨头了,在乎什么哟。”老者眯着眼吞云吐雾,“这黄金丝一吸,我那多年老风湿,都不痛咯……”
    说着话,孟破天已经下到船舱,掀开一层又一层的油布,忽然“啊”一声,向后一蹦,险些把船给蹦翻了。
    那老者一惊,他让孟破天去查货,不过是想她放下手中刀,没想到真的有情况,顿时腰板一直,一双刚才还迷蒙浑浊的老眼,霎时精光闪闪。
    “你是谁?”孟破天大声惊叹,“娘啊,真碰上只大的!”
    老者从腰间一探,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弯钩。
    两人警惕目光逼视下,船舱底层,缓缓坐起一个人。
    衣裳如雪,肌肤也如雪,一双清澹澹的眸子,也凉如远方山巅的雪。
    “你……”孟破天怔了一会,一把拦住将要扑过来的老者,“你是不是那个罗刹门的人?”
    船舱底层坐起来的人,默然一会,“嗯。”了一声,道:“我叫厉含羽。”
    “不对。”孟破天呆呆地看着他,忽然大声道,“你不是那个小子,我记得你的脸,被那个什么裴枢,拍坏了。而且……”她凑近去,几乎要趴到他脸上,“你的脸好像……好像比他还好看一点……”
    白衣人不动声色将她的脸推开,“受伤了,不能治好么?也不过就是皮肉之伤。”
    孟破天想了想,也不能确定。当日厉含羽在丹棱山,被裴枢一掌拍飞,之后坠落人群,他这种小人物,谁也不在乎他情况如何。当时孟破天也没在意他到底伤得怎样。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怎么混进来的?”孟破天百思不得其解,双刀一挥,凶狠地架在他脖子上,“这里不许你呆,下去!”
    他动也不动,微微垂着眼睫,“我陪你进去,顺便把那黑心女王揍一顿。”
    “真的?”孟破天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她在上元城。”
    “就许你狂刀盟有暗线,不许我罗刹门设密探?”他淡淡轻蔑。
    “不过你是个废物哎。”孟破天收回刀,上下打量他,“那天你给裴枢一板子拍得找不着北,我可瞧得清楚。”
    “我武力虽不行,却擅长轻功。”他道,“而且我跟随女王身边好几天,知道她的一些习惯和弱点。六公子,你在女王手下,吃了生平首次大亏,你就不想回报她?”
    “想啊!”孟破天毫不犹豫地道,“其实她弄那只猫迷倒我和我爹也罢了,咱江湖人放倒认栽。但她千不该万不该,把我的筐子也搞没了。我的筐子哎!”说着她就把那只空荡荡的筐子抓给他看,痛不欲生,“我的筐子哎!我花费无数心力人力物力,十年时间,好容易搜罗的宝……”
    “抓到她,你要多少好玩的都有,她身边那七杀,最喜欢搜罗奇珍异宝。”他教唆道。
    “我要她那只猫和那只鸟就行,还有,得好好地欺负她一顿,以泄我心头之恨!”孟破天狠狠地挥着拳头,忽然又斜睨他,“你呢?你为什么要和女王做对?”
    “我被女王耍得还不够么?”他冷冷道,“可笑我被她玩弄股掌之上,这等奇耻大辱,怎能不报?”
    孟破天弯着腰,双手撑膝,好奇地盯着他,他有点不习惯这么近的距离,偏头让开,她却上前一步,又凑了过来,鼻息细细喷在他脸上,“我怎么觉得你并不生气,似乎还挺欢喜来着?”
    他不答,不客气地再次将她的脸推开,推的时候还用衣袖垫住了手,道:“不必多说,女公子同意否?”
    “不同意能怎样?让你跳下船回去?这里是有玳瑁王军来回巡视的,发现了你,而近日只有我一船获准通过,我也会有麻烦。”孟破天哼了一声走开,“你早算准了,还假惺惺问我什么同意不同意?呆着吧您哪!”
    她走到船的另一边,一直在那抽烟的老者,对她使了个眼色。她摇摇头。
    “先瞧着。”她低声道,“此人有杀我们的本事,暂时却无恶意,不可激怒,静观其变。”
    她已经收了嬉笑之态,目光灼灼,露三分狂刀盟掌事女公子的真面目。
    老者顺从地收起暗刃。
    那边白衣人,一直背对这边,根本没有回头。
    黑水泽雾一般的灰蒙蒙空气里,他身影忽隐忽现,也似一团迷雾。
    ……
    “陛下,请观好戏。”引路的兵士,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
    景横波看他一眼,再看看道路,后头和侧方的路已经被人群有意无意堵住,只能向前。看来想不看都不行。
    这种架势令她想起当初初进帝歌,也曾有被夹入人群的长长道路,那时候也有人刁难,但有人牵她的手,有人给她引路,有百姓欢呼,有红毯逶迤……
    她心中一痛,脸上却绽开明媚微笑,毫不犹豫向前行去。
    前头有戏台,戏台在演戏,看戏的人人山人海,叫好声能震聋了耳朵。
    看见她来,所有人齐刷刷转头,一张张满是讥嘲的笑脸。
    身侧柴俞似乎有些不安,她和穆先生却不动声色,直入台前。
    台上,一个女子浓妆艳抹,穿一身华丽却俗艳的服饰,满头劣质首饰,戴一顶纸做的凤冠,正挥舞水袖,对台下咿咿呀呀开唱。
    “妾本是零落江湖一名妓,艳帜高张凤来栖,一朝得见云端路,且抛了恩客攀龙门。”唱完抛着媚眼,水袖掩唇,悄声和台下道:“龙门新恩客来也,且瞧奴家手段,定教他销魂蚀骨,手到擒来。”
    众人都笑,有人大叫:“给爷们瞧瞧名妓媚骨,办得好有赏!”
    众人一边笑一边看景横波,景横波也在笑。
    她问柴俞:“这咿咿呀呀的,唱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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