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太丑,不要。”
    “老全?”
    “唯士子与小人为难养也,陛下觉得我这句怎样?”
    一圈人问下来,人人不屑,玳瑁士子人人脸色铁青。
    人群中几个老人,戴着斗笠,遥望船上,捋须叹息,“陛下还是太年轻了。年轻气盛,丝毫不顾他人感受。老夫也知士子骄狂,所以无心拦阻陛下,不想陛下似乎把持不住火候,这……先前那一场点评也够了,这要折辱太甚,怕会寒天下士子之心啊。”
    “是啊,过犹不及。太过火了,今日之后,只怕再不会有士子愿为陛下效力了。”
    “除非这斗诗一场,陛下再次令众人彻底信服,完全无话可说。”
    “谈何容易,文无第一,文人又多恃才傲物,想要让一地士子都彻底拜服,便是文豪也难做到。”
    “过了,过了啊……”
    ……
    “哎呀,我的属下们都怕了你们的惊世才华,没人愿意和你们斗怎么办?”景横波假模假样地笑,忽然一拍脑袋,恍然道,“怎么忘记了狗爷?”
    “噗。”庄重的紫蕊都喷了出来。
    “请狗爷!”
    二狗子大爷从船舱里龙行虎步地出来,跳到景横波胳膊上,似乎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目光,威严地扫视一圈,用翅膀拍了拍景横波的脸,“狗爷罩你,狗爷罩你。”
    “我就等狗爷罩我了。”景横波满意地点点头,对江面上目瞪口呆的士子们道,“这是我的鸟,会吟几首诗,只要你们今日胜了它,就算我输。”
    一阵死寂。
    片刻后,士子们的怒吼,几乎要冲翻大船。
    “欺人太甚!”
    “侮辱斯文!”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有人开始砸石头,有人愤然拂袖,有人喝令开船,拒绝和如此骄狂的女王同在一河,更多人放声大骂,愤激得脸红脖子粗,就连岸上事不关己的百姓,也大多微微摇头。
    “越来越过了啊……”
    却有人忽然道:“我来试试。”
    那声音夹杂在一众怒声之中,软弱无力,却被景横波捕捉,她笑看对方,发现是先前那个痴肥的身影。
    隔得远,看不清人影,远远的,那人向船上一揖,道:“晚生柴俞,见过陛下。”
    景横波听这名字,一怔,转身翻了翻那选中的五张答卷。
    其中那张引起英白和裴枢分歧看法的答卷,正署名柴俞。
    她顿时来了兴趣,一抬手道:“免礼。既然狗爷是鸟,也不必和你们对诗了,你们随意出题。”
    此时士子们听他们对话,都停了下来,不少人大声埋怨柴俞此举是降格取辱,怎可于鸟对诗,更多人翘嘴扭唇,冷笑一言不发。
    “就请以今日曲江之景为题。”柴俞似乎中气不足,姿态虽文雅,语气却很低。
    景横波给二狗子喂一口香糕,拍拍它脑袋,低声道:“春江花月夜,后面骂人的别来。”
    二狗子清清嗓子,得意地在栏杆上踱步,吃一口糕,看一下月亮,那模样,大抵正在打腹稿。
    霏霏从一边悄无声息地蹿上来,颇有些嫉妒恨地盯着二狗子,看样子很是不平,今日居然给这傻鸟大出风头。
    士子们虽然愤怒,但也有几分好奇,想知道这鸟是不是真会吟诗,谁知道等了好半晌,这鸟却只顾吃糕,自觉又被戏耍,不禁又愤怒起来,抬脚纷纷要走。
    大船上,二狗子忽然开腔。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转身的人背影僵住,骂人的人嘴空张着,更多人霍然抬头,盯着二狗子,眼珠突出如见鬼。
    大多数人脑袋一片空白,如被雷电劈着。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此刻便是没读几本书的人,也能分辨出,这只鸟吟的,绝对是一首好诗。
    甚至可以说是绝妙好诗。
    “好诗!”人群中几个老者目光闪闪,捋须的手都在颤抖,“由江至海,由海至月,由月至花林,由花林至人物,转情换意,妙到毫巅。更兼澄澈空明,清丽悠扬,一唱三叹,余味无穷,既生清新之美,又具韵律之优……妙绝!妙绝!”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520小说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二狗子犹自滔滔不绝。
    “速速拿纸笔录下!”有人手都在颤抖,急急命家人奔去一边铺子买笔墨。
    “……一堆无聊大傻叉,快点给爷来让路!”二狗子抑扬顿挫地结束了吟诵,自觉自己最后两句才是最好的。
    景横波喷出一口茶——半截诗半截骂的习惯,死也改不掉!
    不过此时已经没人计较二狗子的骂,小船顺风漂流,士子们在船上僵立如偶,有人眼睛发直,有人喃喃重复“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泪流满面,有人大张着嘴看二狗子,很想知道这是不是诗人附身的鬼鸟,江风吹过,各人后心都冰凉一片。
    景横波笑眯眯地看着底下——没有三分三,岂敢上梁山?没有神鸟二狗子,岂敢折辱天下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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