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且饮一杯……”
    声音绵长,甜腻似掺了半斤蜜,景横波被自己恶心得抖了抖。
    宫胤垂下乌黑的眼睫,他坐姿笔直,手虚虚按在她腰上,心里想推开,却又觉得扶上她肌肤也是不妥的,眼底只倒映她素手纤纤,擎玉色酒杯,芬芳如蜜的酒液在眼前微微晃动,漾开的不知道是那青碧的液体,还是他的心。
    而她同样清甜的呼吸就在颈下,痒痒地拂着他领口,一寸一寸,似也要攻杀进靠近胸口的那个位置。
    他忽然有些恍惚,眼前飞掠过她飞扬的红裙,大片大片摆荡的彩色琉璃珠儿,滑溜溜一颗颗似射进了心底,蓬一声炸开五彩的迷雾。
    他似迷失。
    一低头将饮醇酒。
    忽然听见她的声音,清醒而微带诧异,小小声响在耳边。
    “喂,冰山,你不会真喝吧?”
    ……
    恍如被冰水当头浇下,他竟然浑身一冷,一股寒气放射状从胸口四射,他霍然抬头。
    景横波已经蝴蝶般从他怀中飞起,一个旋身跳开,再一个旋身反手探到背后,唇角似嗔似怨地一弯。
    “死人,竟然不喝我的敬酒……”
    语气充满哀怨。
    宫胤盯着她,忽觉认识这个女人,生活也充满了落差和诡异感。
    景横波手一扬,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条鞭子。
    细长的彩鞭,装饰作用胜于武器作用,本就是肚皮舞常用道具之一。
    “啪。”彩鞭如蛇一甩,击在地面清脆有声,与此同时忽地一声,所有灯都灭了。
    众人发出低低的惊叹,幽深低沉的叹息声在黑暗的阁内听来深远。
    一片黑暗里,鼓声还在继续,景横波的脚铃声还在响,沉重的鼓声和轻巧的铃声糅合成古怪挑逗的旋律,众人眯着眼睛,不由自主在黑暗中想象那一片烂漫的火红,旋转起伏成七彩的旗。
    “啪。”一声清脆鞭响。
    一道火光燃起,是壁上的一支儿臂粗的牛油蜡烛,忽然被点亮。昏黄光线晕晕地射在地面,将人脸映得朦胧。
    第一支烛光亮起,天南王做了个手势,众人躬身无声退场,退出阁外犹自恋恋不舍抬头,眼神遗憾。
    “啪。”又一声鞭响。
    第二支烛光点亮,正在宫胤身后,一片红影下他眼眸更黑,幽幽似藏着千万年静默的深渊。
    有淡淡的香气迤逦开来,香气里似乎还有些奇异的味道。
    景横波红色的裙裾散开,从宫胤的颊上掠过,她的笑声如精灵惊破羽衣之梦,轻俏而慵懒,“……对我好点哟,亲……我今晚美不美?”
    宫胤手指微微一抬,似要捕捉住那香风隐隐的裙裾,然而她翩然凌波,倏忽而过。
    “别拉我裙子!”跃身而过时她低声警告,煞风景的语气。
    他手指停在空中,指尖一瞬间微微发白,一层细碎的冰晶色忽然出现,再慢慢消失。
    “叮铃铃。”一道黄光闪过,带着浓烈的香气穿越昏暗飞向他,这是她脚上的金铃。
    “接住哦心肝儿……”她的笑声在不远处如水波荡漾,声声都是撩拨。
    他没动。
    一蓬灼灼的热一次次逢上无奈的冷。他也不得不在黑暗中静默。
    她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奇葩,勾魂摄魄与拒人千里兼具,热情奔放与漫不经心同存。
    这样的女子,是天生劫。
    金铃“当”地一声落地,她弯身一抄抄在手中,悄悄一翘大拇指,“对!就是这样!高冷大神,点赞!”
    他依旧端坐不动,衣衫似雪,面容也似雪。指甲上隐隐泛起一层冰晶色,缓缓蔓延,这次没有再消失。
    长鞭一甩,“啪!”
    第三支烛光嚓地燃起,点亮在耶律祁身后,不知何时天南王已经坐在他身边,弯臂勾住了他的腰。
    “啪啪啪啪。”鞭声连响,蜡烛渐次点亮,一共八支蜡烛,分居四方,但室内并没有亮堂,烛台都安放在靠近横梁的地方,投射到底下时,只剩浅浅的光晕。
    光晕里亭台楼阁,金盆玉盂,帐幔垂帘,桌椅器物,似乎都发出模糊暗昧的光,人们的脸也似变得模糊,只有一双双眸子,在浮沉迷离的香气里,幽幽地亮着。
    景横波不知何时再次舞到了宫胤的身边。手中彩鞭一弯一折圈成一圈,格格笑着向前一兜,套住了宫胤的腰。
    “死人,不信你这次还拒绝我……”她娇笑着将彩鞭一拉。
    另一边,天南王抛了酒杯,眼神迷离,手一抬抖出一条彩练,也拴住了耶律祁的脖子。
    “好人,今晚良辰美景,你得陪陪我……”
    她拉着耶律祁,轻笑着迈入身后重重叠叠的帐幕,在进入暗室之前,做了一个手势。
    昏暗里隐约似有细微声音响起,随即归于安静。醉霓阁内微微诡异的气氛,终于消散。
    景横波松了一口气。
    天南王在做好事儿之前,终于撤走了埋伏在暗处的机关和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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