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顾香生有点奇怪,对方太过平静了,并没有胜利之后应该有的春风得意。
    屏退旁人之后,她忍不住问:“可是宫中进行得不顺?”
    魏临摇摇头:“很顺利。”
    顾香生:“那……”
    魏临:“如无意外,陛下会逊位。”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顾香生仍旧吓了一跳。
    这么说,魏临会登基为帝?
    好消息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她暂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像戏文中演的那样,跪拜道喜,恭祝万岁云云。
    见对方还愣愣地瞧着自己,魏临眼中多了些笑意,将她揽入怀中:“傻了?”
    顾香生没反应过来,还真点点头。
    魏临扑哧一笑,摸摸她的脸:“以后你就不必担惊受怕了,我待会儿还要回宫,过两日局势稳定下来,再接你入宫。”
    想自己前世也不过是一个办公室小职员,这辈子托福投了个好胎,虽说未必父母疼爱,可毕竟锦衣玉食,吃穿不愁,又误打误撞成了淮南王妃,已经是常人羡慕不来的好福气,如今竟还要更上一层,当那传说中的中宫皇后,一国之母?
    顾香生只觉得晕晕乎乎,虽然被魏临搂着,却没半点真实感,如飘云端。
    魏临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疲惫,话没多说几句就睡了过去,许是满怀心事,不过半个时辰就醒了过来,顾香生早就给他准备好热水和饭菜,他匆匆洗漱吃了些东西,便又进宫去了。
    诗情和碧霄想来也从跟在魏临身旁的李封那边打听到不少消息,魏临前脚刚走,她们后脚就都喜气洋洋地过来恭喜。
    “咱们娘子以后可也是要当皇后的人了!”碧霄喜滋滋地说了好几句,与有荣焉。
    旁边诗情细心些,却已经看出顾香生神情的不妥,忙拉扯一下碧霄的衣角。
    “娘子,您这是怎么了?”
    “你去找杨谷那边打听一下,看殿下是不是还与他说过什么。”顾香生沉吟道,脸上没有本应该有的喜色。
    当了一年多的夫妻,她虽然谈不上对魏临了如指掌,可起码还是能摸到一点脉络的。
    方才魏临的反应,明显是欲言又止,有话和她说,然而最终为什么没有说出口,却是顾香生觉得很奇怪的地方。
    潜意识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魏临要说而没说的这件事,一定不是小事。
    以顾香生的性格,肯定要弄个明明白白。
    面对诗情碧霄,她没有隐瞒,而是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谁知二人非但没有说她多疑,反是有些面色古怪起来。
    顾香生:“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碧霄连忙摇头,动作太快,反而显得有点假。
    见顾香生沉下脸色,诗情道:“您别生气,我们也是在外头听了一耳朵,根本不是杨谷说的,只是外头的人乱传的!”
    顾香生:“传了什么?”
    诗情迟疑道:“外头的人说,严家小娘子年幼时曾进宫几回,当时陛下很喜欢她,还曾指着她说将来要让她嫁给太子,但后来严家老国公再向陛下问及此事时,陛下却矢口否认,以至于严家没能与殿下结亲……”
    其实外头的传闻比这还要更难听一些,无非是说顾香生捡了个大便宜,飞上枝头做凤凰。
    顾香生很冷静:“所以呢?”
    碧霄:“所以方才您说到殿下有事想说,我们就想到这一件了,但现在殿下什么也没说,此事根本就是外头的人乱传,半点真凭实据都没有,您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再说殿下好不好,与严家又有什么干系!他们看到殿下东山再起,就想来占便宜不成,要知道您才是与殿下共患难的人呢!”
    顾香生:“若他们当真这样想,倒也没有错,殿下能成事,本来就少不了严家的鼎力相助。”
    诗情:“娘子……”
    顾香生:“我不会多想的,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向他亲自求证。”
    宫中形势瞬息万变,很快,当晚,他们就听到皇帝逊位和病重的消息。
    魏临照例值守宫中,并让人发布告示下放各州府,斥责魏善程载二人为大逆不道之叛贼,尤其是魏善,身为人字,却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以致于将父亲活活气病,实在不当人子,如此行径,别说为君,连为人都不配,天下人人得以诛之。又告诫程载,说汝子程堂深明大义,早已弃暗投明,如今还在京城,让他这个当父亲的速速投降,以全君臣父子之义。
    伴随着这篇告示的出炉,京城各衙门也重新开放,王郢等人从宫里出来,一个个安然无恙,只是经历了这场宫变之后,众人难以避免神色萎靡。
    不知魏临和他们说了什么,王郢等人对宫变一事闭口不谈,都说是皇帝被魏善的事情气病,所以暂由淮南王监国。
    这个决定并没有引来太大的反弹,除了刘党中人,魏临本来就与不少文臣交好,相比皇帝的喜怒无常,他们自然更愿意看到年轻有为的魏临来主持大局,更不必说还有严家的支持。
    京城大局底定,淮南王成为赢家,已经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几家欢喜几家愁。
    魏临虽然承诺两日后派人接顾香生进宫,但自那天之后,已经足足过了七八天,他也没有再回来过淮南王府。
    李封倒是常回来的,还奉了魏临之命,将宫中一些情况告诉她。
    据说魏临现在很忙,忙得连睡觉吃饭的时间都快没有了,忙着收拾朝中蠢蠢欲动的刘党,忙着稳定政局,还要忙着跟王郢他们商议如何解决目前内外交困的局面。
    李封没有提及永康帝,但这已经是人人心知肚明,无须再问的了。
    老皇帝生或死,如今他自己能说了算的。
    顾香生几次想主动进宫去找魏临问个清楚明白,可听到他如此辛苦,又觉得自己拿儿女私情烦扰他,实在太说不过去,心中尤为不忍。
    直到淮南王府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许氏。
    ☆、第75章
    说来奇怪,在顾香生十三岁之前,对顾家的归属感是很淡的,直到后来焦太夫人对她的关注逐渐多了起来,又与小焦氏和顾琴生交好,她才慢慢对顾家有了感情。
    但有没有感情也罢,她都姓顾,这辈子就注定了是顾家人。夫妻可以和离,家人却不可能义绝,尤其是生身父母,不管他们好或坏,在后世,社会都还讲究孝道,更何况是现在,古往今来多少能人大拿摊上一家子拖后腿的家人,也同样无可奈何,这是无法割断的血缘关系,犯罪还讲究个株连,亲族便是一个人在世间立足的基本纽带和依靠。
    然而顾香生和许氏终究是缘浅,不管双方再怎么努力勉强自己,到头来也说不到一块去,直到后来顾香生嫁入宫中,跟母亲的见面就更少了,即便是搬出宫来,许氏也很少过来探望她,焦太夫人上了年纪,也不可能主动来探望小辈,所以要么是顾香生上门,要么是小焦氏过来,偶尔还有顾凌和顾准两兄弟,细算起来,许氏居然一次也没来过淮南王府。
    但母亲能主动上门,顾香生还是挺高兴,她让人开了中门,又亲自出门迎接,将许氏从马车上接了进来。
    “阿娘怎么今日忽然想起过来探我了,也不提早说一声,我好让人多准备些吃的。”
    许氏拍拍她的手:“近来外头多有传言,又全城戒严,闹得人心惶惶,又见你很久没回娘家了,就过来看看你。”
    又瞧着顾香生,关切道:“你怎么像是瘦了,这几日吃得不多吗?”
    亲缘浅归浅,终究还是母子,顾香生心头一暖:“我没事,就是天气热了,没什么胃口。”
    母子二人携手进了里屋,顾香生让人端来桃饮和小食。
    “阿娘,祖母可好,阿爹可好,大兄他们也都还好罢?”
    许氏叹道:“你祖母倒还好,只是人上了年纪,精神难免一日不如一日,你父亲每次去衙门办公,回来便心事重重,也不与我说,我想问也无从问起,倒是你大兄还会说一些,据说陛下命大殿下监国,不日就要让位给大殿下了?”
    顾香生道:“让位的事情殿下没说,我也不好乱传,监国倒是真的,殿下这几日都很忙,直接就宿在宫中了,偶尔才派陆青回来传递消息,我知道的并不多。”
    其实她猜测皇帝有可能已经死了,最起码也是人事不省,就差最后一口气,只是宫变的事情刚刚过去,魏临不能马上就宣布皇帝驾崩或让位,这也显得太过猴急了,而且也容易授人把柄,让魏善那边宣传不利于自己的传言,所以才采取循序渐进,润物细无声的办法。
    虽然大家都不是傻子,肯定也能猜出一点内情,但起码从大局出发,在以后史书上的名声也会更好听一些。
    反正现在已经大权在握,不差这一步。
    许氏想了想,斟酌言辞道:“这些天,我们听见外头有些传闻,是关于严家的,虽说有些捕风捉影,但大殿下登基是迟早的事……此处只得你我母子二人,阿娘有些话想问你。”
    顾香生:“阿娘请讲。”
    许氏:“若是,外头传言为真,你打算怎么做?”
    顾香生微微蹙眉:“阿娘所指的,到底是什么传言?这样没头没尾,却令我听得一头雾水。”
    许氏:“就是大殿下想娶严家女之事。”
    顾香生:“不过都是市井传言,如何能当真?”
    许氏:“如今益阳王在外头起事,齐魏战事又还未完结,大殿下对严家多有倚仗,若是惹恼了他们,严家转头跑去襄助益阳王,又或者投了齐人,届时大殿下孤立无援,光凭咱们顾家和几个文臣,如何守得住京城,更不要说京城外面那一大片疆土了……”
    她娓娓道来,顾香生却越听越觉得诡异。
    许氏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妇人,连家都当不了,纵然知道些情势,如何会有条不紊把局势都给分析出来?
    “阿娘!”她打断许氏,“这些话,怕不是你想出来的罢?”
    许氏一怔。
    顾香生:“到底是何人,竟然请得动阿娘来当说客?”
    许氏毕竟不是老奸巨猾的官场政客,闻言就有些尴尬:“你别说得那样难听,没有人让我来。”
    顾香生:“我虽不常与您一起,对您还是了解几分的,这番话若是无人先说与您听,我是万万不信您自己能说出来的,事到如今,阿娘还要瞒我?是阿爹?还是太夫人?”
    许氏支支吾吾:“都不是……”
    魏临能当上皇帝,这对于顾家上下来说都是好事,当初顾香生嫁给魏临时,魏临刚刚被废太子,谁也不看好,很多人觉得顾香生就是嫁过去受苦受难的,面上没说,背地里未必不会议论,谁知道风水轮流转,昔日不得势的皇子居然摇身一变成了监国,还要身登大宝,成为一国之君。
    虽说现在外头不平静,可再不平静也还没到亡国灭种的时候,而且这毕竟是皇帝啊,想想顾香生就要当皇后了,顾家上下没有不高兴的,尤其是顾经,更觉得自己当日没看错人,若不是顾忌形象,估计听到消息之后都要手舞足蹈了。
    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居然还想越过元配直接当皇后?!
    顾家人刚听到这件事时,第一反应肯定是不敢置信和生气愤怒,顾经更是暴跳如雷,说要进宫找魏临要个说法,直到许氏过来亲自当说客,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其中肯定经历了顾香生不知道的事情。
    虽然许氏没有明说,但并不难想,能让许氏过来的人选,在去掉焦太夫人和顾经之后,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是魏临对罢?”顾香生看着母亲的眼睛:“是他让你来的?”
    许氏没有说话,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
    顾香生寸步不让:“事到如今,阿娘还要将我蒙在鼓里吗!”
    许氏功力太浅,被顾香生三两句话就问出实情,她嗫嚅道:“你阿爹觉着,咱们顾家没有兵权在手,即便争来这皇后之位,也能被严家抢过去,倒不如,不如先委屈你一下,左右你与大殿下患难与共,情深意重,这份情谊谁也难比,以后的事情还很难说,等他坐稳了皇位……”
    顾香生挑眉,语带讥诮:“阿爹做梦都想着当国丈,这次居然会那么容易就被说服,想来是殿下许了什么好处给顾家?”
    许氏瞒不下去,只能实话实说:“殿下承诺,将来你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会立为太子。”
    顾香生没忍住笑出声:“一个还没影的承诺就收买你们了?这皇后还没当上,你们就想当皇亲国戚,如果将来皇后先生下嫡子,哪里有立妃子的孩子为太子的道理,枉费顾家也称得上世家,竟连这点道理都没弄明白?”
    许氏被她说得脸色一白:“不至于罢,大殿下也是个念旧情的人……”
    顾香生:“此事祖母知道么?她也同意你过来?”
    许氏尴尬:“你祖母不让我们过来,是你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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