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之后,高氏气得都要炸了,心想连你娘都不敢来指责我,你凭的是哪张脸?
    她阴阳怪气笑了一声:“四娘此言差矣……”
    孰料顾香生压根不按理出牌,直接挥挥手。
    她身后两个侍女早有准备,见状便立时上前,一左一右捉住高氏的手臂。
    高氏大惊失色:“你们作甚……!”
    话还没能说完,脸上就被狠狠抽了一耳光!
    等旁边明月大叫起来的时候,高氏已经挨了好几个耳光,碧霄还坏心眼地专门朝嘴巴上扇,高氏上下嘴唇高高肿起,这下连口脂都不用抹了。
    “再叫也将你一块儿打!”顾香生冷冷道,十三岁的身板算不上高挑,但她沉下脸色时,竟连明月也感觉到压迫感,随即明智地选择了住口。
    顾香生再怎么样也是主人,到时候她们若是被打个半死,就算闹到太夫人面前,对方顶多就是受一顿训斥而已。
    想通这一点,明月总算比高氏多了几分识趣。
    诗情碧霄力气不小,又年轻,两个人怎么说也能制住一个身材臃肿的高氏了,是以后者虽然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刚想尖叫,诗情却早有准备,一条帕子塞进去,接连十来个耳光,扇得她是无力反抗,听得明月脸色发白。
    眼看火候差不多,顾香生喊了停。
    诗情碧霄停下动作,甩甩手,扇人还是个力气活,不光对方疼,她们自己手也疼。
    “这几个巴掌,是让你长长记性,二郎年纪再小,他也是顾家的主人之一,容不得半点轻忽,你若仗着资历怠慢,这状便是告到祖母跟前,也没人会为你出头。”
    顾香生冷冷说完,又看了明月一眼,后者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里。
    虽然说闲话少不了明月的份,但这次顾香生却没准备将她一并收拾,仅仅只是出言恫吓一番,便带着诗情碧霄二人走了。
    出了柏园,诗情有些担心:“四娘,若是她们跑去向娘子告状……”
    顾香生摇摇头:“她们肯定会直接去找祖母的。”
    诗情吓了一跳:“那岂非更加糟糕?”
    顾香生不以为意:“我便是要她们去找哩,此风若不遏制,以后她们岂非越发大胆,今日敢教唆二郎不要亲近我,说不定明日就能做出更过分的事了。”
    三人回到小院,顾准已经玩得不耐烦了,顾香生将他叫过来,交代他不要在高氏面前说出方才那番告状的话,若是高氏问起,就一问三不知。
    顾准有些不耐烦:“四姐姐,我没那么笨!”
    顾香生挑眉:“你是不笨,就是太毛躁了,推倒花盆弄坏花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顾经万事不管,许氏一味溺爱,其他兄弟姐妹毕竟不是一母所出,对顾准亲切有余,亲近不足,养得顾准天不怕地不怕,唯独顾香生对他既疼爱又管教,发起火来令顾准有几分发憷。
    “下次不推就是了!”顾准嘟囔。
    顾香生摇摇头,没再追究。
    她倒是不担心高氏会暗地里给顾准下绊子,因为高氏也不笨,她知道顾准才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所以就算找顾香生的麻烦,也不会跟顾准过不去的,再说顾准也不是任人搓揉的软柿子,就他这性情,应该是人见人怕的小霸王还差不多。
    连带跟在顾准身边的小婢女素月,也被碧霄她们恫吓一通。
    素月胆小,自然唯唯应了。
    见她识趣,诗情便又遵照顾香生的吩咐,赐了一对珍珠耳珰和一个银锭给素月。
    这一番胡萝卜加大棒,当即便让素月表了忠心,发誓要好好侍奉顾准。
    果然不出顾香生所料,她前脚一走,后脚高氏便把状告到焦太夫人那里去了。
    太夫人让人寻顾香生和顾准过去,问他们是怎么一回事。
    顾香生不慌不忙,将高氏如何在背地里说自己闲话,又教唆顾准不要与她过于亲近的事情说了一遍。
    高氏根本没料到这一出,当即张口结舌,慌乱无措悉数都在脸上带了出来:“太夫人容禀,万万没有这回事,我,我岂敢教唆二郎!”
    顾香生正是不想让高氏事先有所准备,才会在昨日上门找麻烦的时候特意寻了另外的借口发作。
    焦太夫人人老成精,见到高氏反应,哪里还会不知道孰是孰非,当即便沉下脸色:“我让你去侍奉二郎,可不是教你作那搬弄是非的长舌妇,搬弄的还是主人家的是非!”
    高氏对着顾香生有恃无恐,但对着焦太夫人这个能够决定她生死的人,可就不敢这么拿大了,她慌忙想要辩解,奈何脸上还肿着,话也说不明晰,结结巴巴半天还辩不出个所以然来。
    顾香生道:“阿婆,当时我听了这话,心中气愤,便让人先教训了高氏一顿,现在想来着实有些冲动,不管高氏如何,她总是阿婆的人,得由阿婆来发落,孙女鲁莽了,还请阿婆责怪。”
    好的歹的都让她给说完了,还抢着请罪,焦太夫人反倒不好说什么了。
    顾准也算机灵,见姐姐这般说,连忙跟上:“阿婆,高氏不单骂了姐姐,还骂了您和阿娘呢!”
    焦太夫人脸色更黑了,连孙儿都这样说,那肯定确信无疑了。
    她也没有再听高氏继续辩解,当即就让人拖下去。
    看着面前的一对孙子孙女,焦太夫人缓下语气,对顾香生道:“这事儿你做得不错,以后发现这等不分尊卑,背后说三道四的小人,就该如此处置。不过你终归还小,有什么事应该由长辈出面,自己跑去教训下人,的确是有些鲁莽了。”
    人打也打了,气也出了,再让焦太夫人教训两句,也是不痛不痒的,顾香生态度诚恳,承认错误:“多谢阿婆教诲,孙女记牢了。”
    高氏是焦太夫人的人,有她在,许氏就别想插手顾准身边的事情,但这次的确是高氏作死,怨不得别人。
    焦太夫人一句“小人”就给高氏定了性,往后她恐怕也没法留在顾家了。
    姐弟俩从焦太夫人那里出来,顾香生问顾准:“高氏当真也说祖母的坏话了?”
    顾准:“没有啊!”
    顾香生嘴角抽了抽:“你真出息了啊,都会说谎话诓人了!”
    顾准听见她凉飕飕的语气,脖子一缩:“她是说阿娘的坏话了,可祖母不是不喜欢阿娘么,单说阿娘,祖母肯定不管的,我就把祖母也给加进去了!”
    顾香生好笑又好气,也不知道该说他做得对,还是让他别机灵过头,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过这事还不算完,许氏那边很快也得了消息,将顾香生给叫过去。
    “我听说,你把二郎身边的高氏给赶跑了?”
    几日不见,许氏精神不错,不过可能是风寒初愈,脸色还有些苍白。
    “不是我赶跑的,是祖母发话将人逐出去的。”顾香生纠正。
    知道许氏定是要问个清楚的,她便自己先将来龙去脉说一遍。
    听到顾香生竟然带着人去教训高氏,许氏深深蹙眉:“你也太鲁莽了,高氏是你祖母派去的人,你怎好这样落她脸面,亏得你祖母这次没有计较,恐怕还是看在二郎的面子上。”
    顾香生道:“阿娘有所不知,高氏素来跋扈,若留此人在二郎身边,往后耳濡目染,难保二郎与我们生分。幸而二郎懂事,知道该与谁亲近,肯配合我驱逐高氏,以后阿娘要照顾二郎的饮食起居,也不必再看高氏的脸色了。”
    许氏忧心忡忡:“话虽如此,你祖母心里必然还是不痛快的,必还会从别的事情上来找不痛快,你啊,真不该这样鲁莽!”
    照理说,高氏落马,最痛快的应该是以前没少受她气的许氏,可许氏非但没有因此感到高兴,倒还反过来责怪顾香生不该多事,难道人一旦被压迫欺负久了,就真有了惯性不成?
    顾香生有些无奈,忍不住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教唆二郎疏远我们不成?女儿觉着,这世上有些事,不是光忍耐就能解决的,若是利大于弊,就不必瞻前顾后。”
    旁边令姜也道:“娘子,四娘言之有理,高氏既去,娘子以后关照二郎,太夫人也找不到借口阻拦了。”
    令姜是许氏跟前得用的老人,说话比顾香生这个女儿还管用。
    她这一劝,许氏才稍稍开怀。
    旁边顾准小孩儿心性,早已等得不耐烦,闹着要出去玩,却听门外婢女来报,说郎君回来了。
    ☆、第15章
    遍数京城达官贵人,估计没有比顾经这位定国公当得更惬意逍遥的了。
    府里大事有焦太夫人拍板,长房的庶务有许氏料理,他自己投了个好胎,生下来就是嫡长子,老爹帮他打下基业,他轻轻松松就接了一份偌大家业,附带还有一个显赫的爵位。
    成年以后,皇帝又赐官秘书少监,于是顾经就一直当到现在,期间无升无贬,堪称安稳如山。
    大魏设秘书省,掌图书典籍,长官为秘书监,底下有两个秘书少监,顾经便是其中之一。
    顾家本是武将出身,但在老定国公的有意调、教下,顾家门风发生了转变,长子顾经性喜吟风诵月,舞文弄墨,已经完全抛弃了祖上本行,是个地地道道的文人了。
    秘书省是个清闲衙门,顾经的顶头上司也不敢指使一个国公干活,于是顾经变成了典型的富贵闲人,散朝之后休沐之余,便与三五好友相聚,饮酒作诗,好不快活。
    不过就顾香生看来,她这位老爹还真没白混日子,虽然出身武将勋臣之家,但在这一二十年间,顾经居然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在大魏文坛上牢牢占据了一席之地。
    因长于作赋,辞藻靡丽,若高髻丽人,燕婉如春,顾经名头之响亮,甚至与北齐大诗人戚竞齐名,被称为北戚南顾。
    这就了不得了,混日子能混到这等境界,实为天下文人之楷模。
    到了顾经这境界,人家也不能叫混日子了,他随随便便写出来的一篇赋,就人争相出高价来买,若是有朝一日顾家家道中落,指不定顾经还能靠这来养家呢。
    扯远了,眼下这位定国公从外头踱着四平八稳的方步进来,许氏与顾香生两姐弟一早便起身迎接。
    许氏笑道:“夫君回来了!”
    顾经无可无不可地唔了一声,看了顾香生和顾准一眼:“你们也在啊。”
    顾香生二人给顾经请了安问了好,许氏适时道:“阿隐和阿宝都在这里,夫君可要考校考校他们的功课?”
    顾经刚想摇头,头摇了一半又道:“也好,阿宝过来,近日先生教了什么了?”
    顾家请了先生分别教授儿女读书,顾香生那边倒还宽松,她们每三日只上一日的课,而且顾家五姐妹都在一起上课,怎么说都有个伴,顾准那边就有点惨了,只因他是男孩子,所以每天都要上课,十天才休息一天。
    而且如今大哥顾凌年过十七,已经授了官职,不需要再在家中念书,三房的顾尧又才三岁,是以就只剩下顾准一个人,天天对着先生的脸。
    想也知道,顾准那个顽皮的性子,聪明有余,定性不足,根本就不是能静得下心的性子,顾香生虽然没和他一起上课,也能想象他肯定不会是先生喜欢的那种学生。
    听得父亲询问,顾准暗暗叫苦:“近来学了,学了《论语》。”
    顾经一皱眉:“怎么还在学《论语》,去年不就开始学了吗,你还没背下来?”
    要说顾经这位大才子并非徒有虚名,他不仅文采好,在学问上也称得上渊博,随便什么典故华章都信手拈来,在这一点上,顾家没人比得上他,也没有晚辈展露出肖似其父的风采,唯一像他多一些的顾琴生却是个女子,这不能不令顾经感到遗憾。
    顾准支支吾吾:“背下来了,先生说我对个中含义还不太理解,要我多读几遍。”
    顾经很是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雍也第六,你背来听听。”
    顾准哪里背得出来,在那里子曰了半天,也没子曰出个所以然来。
    顾经大发雷霆:“蠢材,你镇日在先生那里都学了什么!为父当年四岁时,就将整部论语都倒背如流了,你如今都快七岁了,竟还背不出其中的一篇!”
    这就是有个天才父亲在头顶上压着的悲哀,顾香生瞧着被顾经骂得狗血淋头的小弟,心里很是同情,不过她也看出来了,顾经今天心情很不好,她若是出口求情,父亲估计会更加生气。
    许氏却忍不住了,她所生不过一儿一女,顾香生不得亲缘,母女俩总是淡淡的,这顾准却是她的心头肉,万万受不得一点委屈。
    “夫君何必动怒,孩子还小,慢慢教就是了,别气坏了身子!”她看着顾准蔫头耷脑的模样,很是心疼。
    她不劝还好,一劝顾经反而更生气:“若非你宠着护着,他怎会如此不思上进!阿婧像他这般大的时候,同样也都会背《论语》了,就算不和我比,跟阿婧比比,总还是可以的罢!你瞧瞧他这样,日后能有什么出息!”
    若换了剽悍点的女主人,此时怕是要与顾经争执起来了,但许氏素来是个忍气吞声惯了的棉花性子,谁都可以捏上一捏,自然也不会想到要反驳顾经,顶多只是对他提到顾琴生感到不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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