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西鸢萝,秦雨薇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你找我也没用,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是么?”西鸢萝神色淡淡地,只是眼神却异常凌厉,“那秦阿姨那天在商场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她决定先礼后兵。她一定要从秦雨薇的身上得到线索,如果她不肯说,那就别怪她心狠,为了母亲,她什么都愿意做。
    秦雨薇见西鸢萝来者不善,又带着个高大魁梧的保镖,面上露出畏惧的神色,瑟缩着往后退了两步,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起来,“鸢,鸢萝,你别为难秦阿姨,好么?”
    “我不想为难你。只是,你必须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西鸢萝的声音幽幽地,似乎透着缕缕地凉气,让人听了不由得心里发憷。
    “你想知道什么?”
    “我妈妈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她不是心脏病发死的么?这个大家都知道呀。”秦雨薇说话的时候眼神极不自然地回避着西鸢萝,显然是在撒谎。
    西鸢萝冷哼一声,紧盯着秦雨薇道:“如果我相信这个说法,你觉得我现在还会站在这里么?”
    秦雨薇不再说话。
    “当年你是我妈妈的护士,就应该知道,她的病其实并不严重,可为什么她一直缠绵病榻,几年都不见好转?最后……甚至死于非命”说道最后,西鸢萝难以掩抑心中的悲痛,话音哽咽。
    秦雨薇的脸上也流出悲伤的神色,但就是一直咬着唇,低着头,不肯开口说话。
    看样子,不用点手段,她是不肯说了。
    “我知道,我妈妈的病之所以一直不见好转,是因为有人偷偷将她的药掉了包。你是她的护士,如果你不说出那个人是谁,我就将这一切都算在你的头上。”
    “不,不是我。”秦雨薇惊慌失措地道。
    “不是你,那是谁?”西鸢萝步步紧逼。
    秦雨薇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再度紧闭了双唇。
    西鸢萝也不着急,在这个破旧的出租房内踱了两步,慢悠悠地给她下了一剂猛药。
    “我派人调查过你,知道你早些年已经定居国外,这次回来,是因为你母亲病逝,你回来奔丧。你离过婚,有个儿子,对吧?”
    西鸢萝说话慢条斯理,看着秦雨薇的眸光透着诡异得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秦雨薇霎时间面色苍白,连嘴唇都遏制不住地抖动起来,说话都显得很不利索,“不~求求你,不要弄我儿子。”
    西鸢萝面上的笑容迅速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肃杀冷酷的面容。
    “不想我对付你儿子,就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好,我说,我说。”秦雨薇终于开口,“是白翠浓,是白翠浓换了你妈妈的药。”
    西鸢萝并不显得有多意外,因为她早就知道是白翠浓换的药,她之所以逼问秦雨薇,是想套出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东西。
    “还有呢?”她淡淡地道。
    西鸢萝的平静让秦雨薇感有些奇怪,但紧接着,她便开始叙述起当年的往事。
    “当年我受聘去你家做你妈妈的私人护理,你妈妈有心悸病,身子又弱,加上生你的时候伤了元气,所以一直缠绵病榻,但其实她的病并不是很严重,只要悉心调理,不出两年便可恢复。当时我很精心的照顾她,可是很奇怪,过了半年都不见你妈妈的病情有任何好转的迹象。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就多留了个心眼,最后,终于发现问题的关键所在。”
    说到这里,秦雨薇停顿住,目光转向西鸢萝,发现她的神色依旧平静,那种感觉,就像是早就已经知道了一样,顿时心里没底,神色有些紧张起来。
    西鸢萝示意她继续,秦雨薇定了定心神,接着说道:“我怀疑是不是药出现了问题,要不然怎么过了那么久都不见好?可是那些药每天都是我亲自送给你妈妈的,照理说应该没有问题。那么我就想,是不是那些药到我手上的时候就已经有问题了。”
    她顿了顿,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原本,身为你妈妈的护士,应该是我去买药的,但当时你们家里有个佣人叫小何,她为人开朗活泼,跟我关系比较要好,她跟我说,她每天都要经过我买药的那家药房,可以顺便帮我,我当时根本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但当发现药有问题之后,我就开始留心她,有一次,我偷偷跟着她,发现她买药的时候,不但买了太太的药,还多买了几瓶维生素。当时我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我立刻冲上去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小何却是一脸的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问她那几瓶维生素怎么回事?她说,那是白翠浓叫她给带的。我这时才想起,虽然是小何帮忙买药,可是每次药都经过了白翠浓的手再交到我手上。因为,白翠浓每次都掐准了小何到西家上工的时间,在那儿等着她,以拿自己的维生素为由,假装好人,说是帮小何将药转交给我,而她就利用这个时间,将太太的药掺了一半的维生素进去。就这样,你妈妈的病虽然没有恶化,却也一直不见好转。”
    虽然西鸢萝早就知道是白翠浓换了妈妈的药,但此时听秦雨薇将来龙去脉细细道出,还是忍不住愤怒地攥紧了拳头。但细想想,却又发觉有些不对,遂又问道:
    “你说白翠浓将维生素掺进药里,难道我妈妈就吃不出来?”
    秦雨薇叹了口气,说:“太太生平最怕吃药,每次药一入口,就急速地喝水吞咽,生怕药在嘴里多做停留,更不可能去辨别药的味道。白翠浓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所以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换药。”
    西鸢萝一下子红了眼眶,确实,妈妈最怕吃药,小时候她趴在她的床边看见过几次,每次一听要吃药,眉头就皱得跟什么似的。她小时候不懂,还觉得妈妈皱眉的样子很好看。没想到,这漂亮的皱眉习惯,竟然成了她的催命符。
    “西崇明知道这事么?”
    西鸢萝的言外之意是西崇明有没有参与此事。
    秦雨薇摇摇头,“一开始老爷并不知道,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知道了,他为此大发雷霆,还动手打了白翠浓,差点将她赶出西家。”
    秦雨薇看了看西鸢萝,小心翼翼地道:“其实,我们都知道白翠浓跟你爸爸的关系不一般,好几个晚上都有人看见她从老爷的房里出来,衣衫凌乱,见了人也不避讳,对下面那些佣人也是趾高气扬,一副以当家太太自居的模样。”
    说到这里秦雨薇苦笑了下,又道:“不过后来她的确成了西家的当家太太。”
    听了这话,西鸢萝不由得冷笑连连,极其嘲讽。要知道,现在的白翠浓,已经是落毛的凤凰,连野鸡都不如了。
    “那个时候,我们私底下也会悄悄地议论,都认为,太太身体不好,白翠浓不过是钻了空子,男人嘛,哪有不爱偷腥的。只要太太身体好了,哪还有她蹦跶的地方?要知道,太太是那样高贵似神仙般的人物,哪是白翠浓这样的女人可以比的?”
    西鸢萝不想听她说这些有的没的,直接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找了个借口,自己亲自过去买药。小何什么都不知道,还是照旧给白翠浓带维生素。为此,白翠浓试探过我好几次,都被我给糊弄了过去,她那时没什么势力,对付不了我,只好不了了之,太太的病也一天天好转起来。我以为事情到此就告一段落了,谁知道……”
    秦雨薇眼神幽幽地,越过陈旧的出租房,空洞地飘向远方,陷入了深深地回忆当中。
    “那天是八月十六,前一天晚上西家举办了中秋晚宴,所以第二天,小太夫人就放了佣人一天的假,让他们回家团聚,只留下少数几个人,她自己也回娘家去了。整个西家大院空荡荡的。我因为要照顾太太,所以就没回去,下午的时候,太太睡午觉,我闲来无事,就走去了花园,在一棵大树的树荫底下看书,没过了一会儿,就听见背后的屋子里传来一阵响动,我立刻起身去看,从二楼下到一楼的楼梯转弯处的那扇窗户大开着,透过重重树荫的缝隙,我看见太太正急匆匆地下楼,走了没几步,便扶着栏杆不停得喘气,我吓了一跳,心想太太平时都睡一个小时的午觉,怎么今天这么早就醒了?刚想进去,却见白翠浓也从楼下跑下来,一脸阴笑地对太太说着什么,太太好像很生气,指着白翠浓骂。太太的病情最忌讳激动,我怕她有什么意外,想进屋去阻止,可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白翠浓她……她竟然伸手推了太太一把。太太身子原本就弱,哪里经得住她这么一推?当即就滚下了楼梯。我吓得差点惊叫起来,手中的书也掉了,好在地上是厚厚地草坪,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我捂住嘴巴,赶紧躲到了大树树干后面,过了一会儿,才又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继续朝那边看,这个时候,老爷也从楼上下来了,一看见倒在地上额头流血的太太,立刻要冲上去就救她,可是却被白翠浓死死地抱住,不知道跟他说了些什么,老爷竟然渐渐平静了下来,也不去救太太了,就那样,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太太慢慢地死去。在太太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分明看见了她眼中的那无尽的悲愤与痛苦。”
    事情说完了,秦雨薇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对着西鸢萝不停地道歉,“对不起,鸢萝,对不起。当时我太害怕了,什么都不敢说。可是,这十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经受着良心的煎熬,我每天晚上做噩梦,都能看见你妈妈临死前的样子,我,我……”
    秦雨薇的情绪几近崩溃,再也说不下去,只是反反复复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西鸢萝也是眼眶通红,双手紧握成拳,手指甲都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其实这些她早就已经知道了,可是听完秦雨薇的叙述,她就像是身临其境一般,仿佛亲眼看到她的母亲在无尽的绝望中含恨闭上了眼睛,她是那样的不甘与悲愤。
    龙虎发觉她的异样,冲上去使劲掰开她的双手,发现她的手掌早已是血红一片,顿时心疼地眼眶发红,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帮她擦去手上的血渍。
    良久,西鸢萝才稍稍恢复了一些理智,伸着双手由龙虎替自己包扎,思虑了片刻,皱着眉头问秦雨薇。
    “你确定,当时就只有你一个人看见?”
    “还有一个人也看见了。”秦雨薇抹着眼泪说,“就是当年给你家整理花圃的园丁老郑,因为瞎了一只眼睛,我们都叫他独眼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西鸢萝默默地点头,她当然记得,那个独眼郑瞎了一只眼睛,模样怪吓人的,小时候她一见到她就害怕地远远跑开,有一次来不及跑开,还被吓得哇哇大哭。
    “从那之后,独眼郑就借口要回乡下老家辞职了,而我是太太的护士,她死之后,自然没有理由再待在西家,没过多久,我就出国了,一晃,就过了十多年。”秦雨薇颇为感伤的说道。
    “你知道独眼郑老家在哪儿么?”西鸢萝问。
    秦雨薇摇头。
    西鸢萝不再说话,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抬起头说道:“秦阿姨,如果我要你出庭指证白翠浓和西崇明,你愿意么?”
    秦雨薇考虑了片刻,点头道:“愿意。这么多年了,这个心结,也该了了。”
    西鸢萝点点头,有些感激,“好。那从今天起,我会给你安排好一切,这段时间里,你要随时等候我的消息,不能跟任何人联系。至于你的儿子我会派人照顾,你大可放心。”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秦雨薇也不在犹豫,立刻就答应了。
    从秦雨薇的出租房里出来,已是日落西斜,临近黄昏了。
    西鸢萝走在古朴简陋的街道上,心境就如同那滴血的残阳一般,透着无尽的苍凉与悲伤。
    妈妈的死,不论前世今生都是她心头的一道硬伤,她一直想要为她报仇,但同时她也一直在逃避,逃避那锥心蚀骨的伤痛。因为她的逃避,她的伤口慢慢地结了一层痂。而如今,这道伤口被人用爪子生生撕开,这才发现,那道伤口表面看似结了一层痂,实际里面却早已化脓溃烂,一旦被撕开,那她所要承受的疼痛,更甚以往百倍千倍都不止。
    她因痛而恨,恨不得将整个世界都给毁灭。
    她一步步木然地走着,夕阳在她的身后,将她的身子拉得长长地,显得那样的瘦弱和孤独。龙虎走在边上,小心翼翼得看护着她,就连脚步都不舍得踩到她的影子。
    终于,西鸢萝踩到一颗细小的石子,顿时脚下一滑,原本就如同风中柳絮一般的身子,轻飘飘向前倾去。龙虎眼疾手快,几乎是在她身子向前倾去的同时,他就伸手扶住了她,然后西鸢萝就软软地倾倒在了他的怀里。
    在接触到他身体的一瞬间,西鸢萝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死命的扯住了他的外套,靠在他身上呜呜大哭起来。
    龙虎伸出手,很想去抚摸她的头,但手在空中停留了半天,最终只是落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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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西鸢萝心急火燎,立刻着手调查独眼郑的下落。时隔多年,冉再青对这人虽有印象,但却并不知道他是哪里人,还对她寻找此人感到奇怪。西鸢萝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冉再青是聪明人,也不多问。
    最后,终于在一个在西家待了二十年的老佣人那里得知,独眼郑是泰州人,至于其他,就全然不知了。
    有个方向,总比大海捞针好。更何况,独眼郑此人样貌这么有特色,想来应该不太难找才是。
    于是,她派了龙虎前去调查。龙虎去了一个星期,带回来的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独眼郑早在3年前就已经病逝。
    这么一来,当年的证人,就只剩下秦雨薇一个了。
    就算只剩下一个证人,西鸢萝也要拼力一搏,誓要将西崇明和白翠浓送进监狱,惩罚他们当年的所作所为。
    然而就在西鸢萝暗中布局的时候,一个意外的消息,打乱了她的步伐。
    西文晖死了!
    割脉自杀!
    他死之前的头一天晚上给自己打过一通电话,跟她说了一些话。当时西鸢萝也是心情低落,犯愁忧闷,并没有对他多加注意,现在想来,他的那些话,句句都像是遗言。
    他跟她说起了俞静娴,说不论她怎么对他,可这辈子,他就只爱这么一个女人,现在她死了,他觉得了无生趣。
    西鸢萝问他恨不恨自己。
    他笑了笑,说他只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她。
    他说他没什么朋友,唯一亲近一些的,也就她这个妹妹,所以想跟她说说心里话。
    他还说,以后万一他父母有什么事,让她看在他的面上,照顾一二。如果他父亲做了什么错事,也请她多多原谅。
    西鸢萝当时正为了筹谋给她妈妈报仇的事而伤神费脑,西文晖的这一通电话,在她听来,只觉婆婆妈妈,甚是不耐烦。
    许是西文晖也感觉到了她的不耐,也没再多说,只是最后殷殷告诫了她两句,第一句是做事千万不要冲动,第二句是,小心汪英伯。
    没头没脑的不着边际。西鸢萝也没往心里去。谁知第二天早上,就接到了二伯父家报丧的消息。
    接到消息,西鸢萝和冉再青衣服都来不及换,急匆匆就赶了过去。
    西文晖并不是死在家里,而是死在郊外的一幢别墅里。
    那是一幢农家小院一样的别墅,房屋前后都种满了郁郁葱葱的大树。有个大大地庭院,庭院里种了一大片竹子,竹子边上边上有个小池塘,池塘里养了许多五颜六色的锦鲤,在水里自由自在的游动着。中间一条鹅软石铺就的羊肠小道直通主屋。另一边搭了一个丝瓜架,上面已经结满了小而长的果子,下面摆放着一张藤椅,想必西文晖平日就爱坐在这丝瓜架下乘凉。
    还没走到主屋,就听见里面传来震耳欲聋的哭号声。
    西鸢萝和冉再青一进去,就见里面乱成一团,西文晖的尸体直挺挺地放在中央的红木沙发上,戴美玲跪在边上哭天抢地,佣人们劝不住,也跟着在边上淌眼抹泪,而西鹤明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几十岁,头发都变得灰白,木然地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尊雕塑。
    见到西文晖尸体的那一瞬间,西鸢萝身子一软,差点跌倒,说不清什么感觉,害怕,愧疚,还是伤心,亦或是这些全都有。
    对于俞静娴之事,她从未感觉到一丝后悔,哪怕是她死了。可是现在,看到西文晖僵硬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了无生气的样子,她的心底竟然生出一丝自责来。
    冉再青的泪水也是扑簌簌不停地往下掉,但到底是见多识广的人,此时强忍住悲痛,走上去安慰戴美玲,“你先别哭了,文晖已经走了,总不该让他就这样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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