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自己这么一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在红啼诧异的目光下,我伸手打了自己一个巴掌,觉得利用一个喜欢自己的男人,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太可耻了。
    随即,我又笑了。因为我找到第二个嫁给王奉年的理由,虽然这个理由的确可耻。
    我不顾红啼的追问,径直上了马车。
    ……
    ……
    到了外邦使馆,我还没走进去,便在门外听到西梁使臣聚集在一起痛哭流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萧琮或是萧玚死了呢。
    有西梁使臣边哭边说:“我们没做什么坏事,为何大兴的百姓如此排斥我们西梁?我好想回西梁,好想离开这里。可是我们的国君伤得这么重,经不起马车的颠簸啊!呜呜~~”
    另一个说:“哎呀,别哭了。丢人还没丢够吗?我想定是大隋的皇帝使了什么阴谋诡计,让全城的百姓这么对待我们。不行,按照现在的形势来看,我们的国君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
    “对。我们不能再让国君服用大隋太医开的药了,说不定这药里……”
    “我们得派人回西梁,说国君需要增援。”
    ……
    ……
    听到这些西梁使臣的对话,我不由得在心里翻白眼。他们既然商量未来大计,好歹也看看身处什么坏境好不,怎么随随便便让我听到,还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企图进行什么阴谋。看来我不该来。
    这般想着,我便转身打算走人,却被一位西梁使臣叫住。对方向我行礼,请我去见萧玚。
    我想西梁国的人应该不会拿我怎样,再怎么说这里是大兴,是大隋的地盘。
    我让红啼跟紧我,走进萧玚的病房。一进屋没见萧玚躺在床上,只见手上还缠着止血纱布鼻青脸肿的他走到我面前,不顾身上有伤,非常突然地向我下跪。
    我被他的行为吓了一跳,赶紧让开,问他:“萧玚,你这是干什么?你身上有伤快点起来吧。”我说着,试图拉他起来。
    他却如一块铁板般,牢牢地吸附在地面上,任我如何拉都不肯起来。
    我最后放弃,任由他跪着:“萧玚,你再不起来,我就走了。”
    他害怕我离去,抱着我的双脚不停地说:“阿五,别走。别让你父皇对付我们西梁。”
    我十分不适应与他这般亲密,弯腰用力地掰他的手:“你先放开我。有话慢慢说。你这样我很害怕!”
    “好。”听到我说害怕,他慢慢地松手,但还是不肯起来,只是抬头目光含泪地看着我:“阿五,皇兄的事我都听说了。还有大臣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萧玚对不起你。让你没嫁给我之前便受到天下人的嘲笑……”
    “……我萧玚真是该死。可我西梁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过错,而承担大隋皇权的怒火。我一想到西梁百姓在战火中受苦受难,就很害怕。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夜的恶梦,梦到西梁死了很多人,被你父皇派出的士兵杀死、烧死……”
    “住口,我父皇绝对不是残暴的人。”我的语调不经提高了几分,随后看到他为西梁的百姓如此的低声下气,又不由得软了下来,再次去扶他,说:“你先起来吧。你若不起来,伤上加伤,西梁使臣们会怪我的。你难道想让他们在背后骂我?”
    “好。”被我这么一说,他听话地任我扶他到床边坐下。
    红啼站在门口,充当门神,冷眼盯着萧玚不放。若发现萧玚对我不利,我想她会立刻动手。
    我想拉开与萧玚的距离,萧玚却拉着我的手不放。最后我恼了,说:“你再不放手,我以后都不来看你了。”
    “那你答应我不要走。”
    “我暂时不走,但站累了,要坐椅子。”
    “那你坐在我旁边。”
    “不坐。我与你还没成亲,不能坐一张床上。”
    “那好吧。那你坐旁边的椅子上。”这时的萧玚是脆弱而敏感的,他像个害怕失去依靠的小孩般黏着我。曾经一脸灿烂,对我开怀大笑的男孩,变成了这幅模样,我突然为他感到悲怜,也为西梁感到悲怜。
    但西梁也是幸运的,因为父皇从未想过要攻打西梁,只不过是想废除西梁。
    他坐在床边腰都伸不直,低声下气地对我说:“阿五,我知道你父皇非常地疼你,更是舍不得你远嫁西梁。在这件事情上,也是我们西梁不对在先。不如这样,我愿意做西梁放在大兴的人质……”
    “……这样一来,你就不用远嫁了,你嫁给我后,每天还能入宫和你父皇母后请安问好,而大兴因为有我这个人质在,完全不必担心西梁会对大隋不利。至于我的儿子,他现在由我皇嫂带着,以后他也不会跟着我来大兴,他会在西梁继续由我皇兄和皇嫂照顾,不会因为他而影响我跟你的感情。阿五,你看这样行吗?”
    “你哭着闹着,便是想办法让我过来见你一面?”我岔口话题问。
    “是。”
    “这两个主意是你想出来的,还是你皇兄让你这么做的?”
    “是我们两人一起商议的。只是皇兄伤得比较重,现在还卧病在床,不能见你,阿五你别见怪。”萧玚小心翼翼地说。
    论地位而言,我只是一个公主。萧玚却把我的地位放在他皇兄这个国君之上,完全是委曲求全,甚至是放下了自尊。
    萧玚能为西梁做出这样的牺牲,甚至愿意做人质留在大隋,我不应该鄙视他,而应该佩服他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精神,可是这样的他让我感到很不舒服。因为他把我骗到了这里,又这般不顾我对他的看法,低声下气地求我,完全不把我当他未来的妻子看待。
    若他真把我当未来的妻子,他会这般求我吗?若他真把我当未来的妻子,非但不会这般求我,而会理所当然地要求我保护西梁,因为西梁是我未来的家。
    是愧疚让他对我不再信任,让他对我不再是纯粹的喜欢。一切的一切都在改变,儿女情长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但我也没资格生他的气,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他。
    我叹息一声,说:“此事关系重大,这些话还是你亲自和父皇说比较好。我不能保证什么,我只能保证在你和你皇兄伤没好之前,父皇不会对西梁用兵。”
    萧玚闻后,笑颜逐开,很是感激地看着我:“如此便谢过阿五了。哦,不。你我未来是夫妻,夫妻间不应该谢来谢去的。”
    我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对萧玚和萧琮而已,时间对他们十分的宝贵。只要他们伤好前,父皇没对西梁下手,他们便有足够的时间做好应变的准备。到时候他们伤好可以找借口回西梁,又或是通过这段时间的等待,西梁援兵可到达大兴城外接他们回到西梁。
    不管他们是如何谋划,父皇都做好应对的准备,早已派遣武乡公崔弘度率兵镇守江陵,防止西梁的异动,根本就不可能有西梁援兵来到大兴城外。若西梁出兵,正合父皇的愿意,这样父皇便有借口堂堂正正地废除西梁。
    但父皇绝对不会想到西梁为了苟活,牺牲掉萧玚。萧玚得到我的承诺是希望拖住父皇,而我答应他又何尝不是拖时间,等西梁皇室派兵攻过来。
    我与萧玚为彼此的国.家相互谋算着,早已不可能再回到从前那般纯真的岁月。
    我真是庆幸父皇已有帮我另寻夫婿的意思。若他日西梁被废,我嫁给萧玚,只怕到时候不是佳偶,而是怨偶了。
    我离开外邦使馆前,转身看了一眼倚在门口对我微笑的萧玚,在心里默默地对他说:萧玚,不要恨我。你我都有各自的使命,万般不由人!
    回宫后,我把萧玚对我说的话,告诉了父皇。
    父皇感叹地说:“萧玚这孩子还是极好的,也是个真性情的人。只是越是这般,父皇越是不能把你嫁给他。父皇担心他日后怨恨大隋因而怨恨你啊!”
    “父皇是否会因怜悯而放弃废除西梁的决定?”我问向父皇。
    父皇摇头说:“就算父皇同意,那些大臣也不会同意的。西梁就是一块肥肉,大臣们都垂涎三尺了。阿五,这天下是父皇的,但不是所有的事都是父皇一个说的算。有些事情,阿五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做个无忧无虑的公主不是更好吗?”
    “是,父皇。阿五明白了。”
    这一刻,我更是明白,朝堂永远都是男人的,由不得女人沾染一份,即使我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也是不行的。之前嫁给王奉年的第二个理由,又从我脑子里冒了出来,我甚至认为王奉年会是个不错的盟友。
    入夜时,我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我觉得自己变了,变得让自己有些难以接受。
    时间让人变得面目全非。当梦想变成一种野心时,是不是也是一种可悲呢?
    阿述,今晚让我梦到你如何,请你告诉我,现在的我是不是让人讨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8章 晋江网独发
    阿述不肯来我梦里,也许是他不喜欢现在的我了。我便在浑浑噩噩中度日,甚至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怀疑,直到红啼说王奉年和四皇兄今日到大兴善寺苦修,我才惊恐地意识到:我还没提醒王奉年,让他小心四皇姐。
    我立刻让红啼备马,红啼却给我备了马车。我嫌马车太慢,直接翻身上马,让红啼骑马跟上。
    出了城门,没看到王奉年和四皇兄两人,我便问红啼:“他们人呢?”
    “公主,他们等不到你相送,已经上山了。”
    “那还磨蹭什么,快走!”
    马行到山路,已经乏力。我翻身下马,开始沿山路狂奔。
    红啼劝我说:“公主,您有何事要找四王爷和柳述?看你累的,不如改天吧。”
    “不行。今天没提醒他,我心里不安。”我不听红啼的不断劝阻,执意要上大兴善寺。
    不知过了多久,当汗水沁湿了我的衣衫,当我的双脚乏力无法行走时,我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在昏迷前的那一刻,我真正意识到,原来我是那么的在意王奉年,原来我的人生除了梦想又多了一份执着。这一份执着便是用尽毕生的精力去报答王奉年对我的恩情,而不是心存通过他去实现疑似“野心”的梦想这样的念头。
    也许他不是纯粹的喜欢我,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心里有着阿述的我,不也无法给予他完整的感情吗?
    在这一刻,我终于肯定,我要嫁给他以此来报答他。若不是他救了我,我早已溺死于河里,早已死于火海之中,而他也不会与父母失散,变成他姓,叫着并非亲生父母的人做爹娘。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何到现在我才明白呢?
    不知过了多久,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息让我清醒过来。一睁眼我便看到了王奉年。
    我躺在他怀里。他抱着我坐在山边小路的大石上冲着我笑。
    他喂我喝了一口水后,我问他:“你怎么在这里?我晕迷了多久。红啼呢?”
    他像哄小孩入睡般,轻拍我的后背:“你昏迷了一会。红啼见你昏过去后,大声叫嚷。我与四王爷当时正要入寺,听到她的叫声,担心你出事,便和寺里的月德大师求情,让我下山寻你,而四王爷先入寺,准备给你在寺里安排客房。这会红啼去寺里禀告四王爷他们说你没事,免得四王爷担心你……”
    “……阿五,你不知道在城楼下,没见到你,我以为你不会来给我送行了,心里十分失落,一路走得很慢,百步一回头,总想能见到你,可你还是没有出现。一次次地失落,一次次地失望,让我体会到一种陌生的情绪,那是一种求而不得的绝望,绝望地发现你杨阿五根本就不在意我啊……”
    “……即使我柳述赌上了一切,高傲、自尊、仕途,爹娘的期盼,这一切通通抛弃,可还是没走进你的心里,你甚至懒得来送我一程。我站在大兴善寺门前,转身看着一旁的孤柳,觉得那就是我。我柳述就是一棵柳树,一棵笨的、蠢的柳树,傻傻等待,直到孤独终老……”
    “你骗人。大兴善寺前面根本就没有柳树。”我打断他煽情的话,在他怀里挪了挪,真想在这样的温暖里睡上一觉。
    他呵呵地笑,笑容里满是满足:“是我眼花看错了。哪里不该是一棵柳树,而应是你杨阿五。当我听到红啼大声叫喊‘柳述、四王爷,公主来送你们了。’我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然后又听到红啼说‘公主昏迷了’,我心里像是有一根弦般绷得紧紧的,飞快地跑下来……”
    “现在我来了。你可满意?”我发现我不讨厌他这样抱着我,也许嫁给他,婚后生活不会很糟,至少他的怀抱很温暖。
    “满意,又不满意。”他勾着我的下巴,让我看着他:“我不满意的是你杨阿五的身体太弱了。身为公主,这么多宫女照顾你,你怎么还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看你,这才跑多远的路,就昏迷了。你让我如何放心在寺里清修,你想让我每天对你牵肠挂肚不得安宁不成?所以,你必须答应我,好好的把身体养好,最好养得白白胖胖的,这样捏上去才有肉。你看你下巴都尖得没肉了。”
    “你唠叨得像我母后。”我打飞他的手。
    “为何不说我唠叨得像你父皇?”
    “想得美。”我坏坏地捏着他的下巴,瞪他说:“你有我父皇威严吗?有吗?”
    “没有,没有。你别拔我仅剩的几根胡子。很痛!杨阿五,你给我住手!”
    ……
    ……
    我与他嬉闹了一会,才一本正经地对他说:“四皇姐在寺里。你不许搭理她,不许看她,不许跟她说话,不许用她用过的东西,不许靠近她五米内的距离,更不许见她跌倒去扶她,不许因她可怜同情她。总之……”
    “总之,我柳述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在我面前就是一个透明人。出寺后我会还你杨阿五一个完完整整的柳述。”他接着我的话说,然后又捏我的下巴:“娘子,要不要为夫在寺里专门为你练一门童子功,好让你在婚前验身?”
    “去,少不正经。”正事说完,我拍飞他的手站起身来:“我现在与萧玚还有婚约在,你最好收敛些。至于我能不能嫁给你,还得看你的本事。”
    “你若答应我,一切听从我的安排,我柳述定能娶到你。”他起身站在我面前胸有成竹地说。
    “这事等你从寺里安全地出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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