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伽美什一手拄在池沿支着侧颊、正闭目小憩,手肘旁还有几只乘着残酒的金杯;另手则虚环过她身前,腕间还丝丝缕缕地渗着血,在水中漾开脉络一般的殷红血线。
    随即那血线又被水流推动着化开来……
    正是这水中蕴含的强烈魔力的源头。
    这情景仿若一幅奇异……而又带了几分美感的画。
    ☆、55.fatezero·王与至宝
    吉尔伽美什歪头支着侧颊、轻阖着眼小憩。离得这样近,便看到他睫毛落下的浅淡阴影。平日常有凶暴神情的眉眼柔和下来,竟添了几分若有若无女子式的妩丽。
    他浸在水中的手腕不断沁出鲜血,于水中漾开脉络一般的殷红血线。
    鲜血中饱含的神性充沛的魔力缓缓化入池中。
    在浴池蒸腾的热气中,浅眠的最古之王仿佛一幅妖异靡丽的画。
    见此情景,小豆僵住了。
    ……哦叉。撸到满的好感度……还真是好用啊……
    原本她打算回基什后向扎巴巴求援的,可打死她也没想到这位不可一世的大爷竟然会为她放血。
    ……普通人放血都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是流淌着神血的半神。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巨大魔力源、亦是神格的根基,少了多少就损耗多少力量。何况就算是半神造血干细胞也并不比常人优越多少,恢复起来一样缓慢艰涩……
    话说回来,放血就放血吧,可能不能别放得这么骄奢淫逸、色气磅礴,您看索隆巨巨多朴实啊,,
    两人都未着寸缕,而池水刚刚没过胸口。小豆动了动、后背离开他胸口一些,余光便又看到吉尔伽美什水下若隐若现的躯干。
    她神情一僵,迅速移开视线。
    动作间带起潺潺水花,吉尔伽美什似被这轻微的响动惊醒了,阖上的眼帘微微一动。
    尔后双目睁开了一条细缝。
    小豆险险把面部表情调整成“平静”状态,转头对上他视线。
    静了一会儿,也只得轻飘飘地说了句:“……你倒是慷慨。”
    吉尔伽美什面有倦色地瞥她一眼,随即抬臂将她揽向自己一些,重又闭上了眼睛。
    魔力消耗剧烈,的确让他觉得有些累了。
    他垂下头,嘴唇若有若无地触到她腻白的颈上,有些暗哑的语声依旧狂妄如故,掺以凉薄的轻笑。
    “……自然。不仅如此,还可赐予你这世间的财富与极乐、力量与极权,”他的唇滑过她颈上肌肤,尔后吻上了她的耳垂。“……只要你舍弃权杖便是。”
    自从来到古美索,小豆的耻力极值早就被刷爆了(……),淡定地无视抵在腿上、逐渐昂头的罪恶本源,她反手轻扣住他额头、阻止他继续用犬齿刮擦她颈窝:“别说傻话了,吉尔。”
    ……
    天空泛起鱼肚白。
    小豆抬手握了握拳,默默感觉着体内已完全恢复的充盈魔力。
    身后吉尔伽美什仍在睡着,眉宇间疲色早已遮掩不住。
    小豆神思微微一动,池水便被魔力翻搅起来。她转过身,借助那推力跃出水面——
    水声大作,溅起的水花眼看就要淋得吉尔伽美什一头一脸!吉尔伽美什被惊醒、周身绽起魔力光茧挡住泼来的水,神色不善地望了过去——
    她已走到一旁金雕的兽首上,取下搭在上面的柔软卡乌纳披上。湿透的银发上淅淅沥沥地滚落水珠、将纯白布料泅出一道道湿痕,转瞬又被炙热的魔力熏蒸干了。
    她慢条斯理地将扣结扣好,目光转向他。“议事时间到了。”
    ……
    ——到旭日完全升起时,乌鲁克长老院内众卿已兢兢业业点到完毕,低眉敛目地在各自的位置上养神。
    不过一会儿,长老院富丽堂皇的大门外出现两道身影——
    乌鲁克王与基什王正并肩禹禹行来。
    两者都是一身制式王袍,飘然衣摆层层叠叠绣以金红流苏;一者金发耀眼与朝阳争辉、一者银发静美如月华,如是相映成趣,意外地竟无比和谐,晨光下益发衬得二人姿容皎皎、美貌几能杀人。
    见此美景,院内一众乌鲁克卿与基什卿神情益发微妙,纷纷站起下拜:“吾王。”
    小豆扫了一眼院内黑压压的人头。
    与王权压倒一切的基什相比,乌鲁克的长老院成分略复杂——看服色,除了国中威望甚笃的长老之外,甚至还有年轻贵族参与政事,果真如传闻一般,乌鲁克纳谏风俗之甚,能轻松威胁君权。她有些惊讶地挑挑眉,顺口冲英雄王开了个嘴炮:“你这王位能坐稳也不容易。”
    吉尔伽美什并不答言,绽起一个有些残忍的笑容来。
    等两人分头坐定、王使开始交涉议和的规章,小豆才发现有些不对;院中座位皆被打磨得光滑,显见平常是座无虚席。可现在基什的将领们占据一隅,对面的乌鲁克人位置却还空了大半,按辈分排序的贵族席位也空缺不少,不少年轻贵族见到吉尔伽美什眼神便如老鼠见了猫、瑟缩不已。
    她皱了皱眉,冲身后的以摩勾了勾手指,后者忙上前屈单膝跪下,“王?”
    她垂下眼刚要开口,冷不防场中王使一声厉喝:“放肆!”
    小豆闻声看向那名暴喝的乌鲁克王使。后者一脸鄙夷之色,“要我国纳贡称臣?战败之国也敢口出妄言,我看您是白日梦做得多了!”
    “战败之国?看来乌鲁克的娘炮不但爱做梦、还爱说梦话!”基什王使是个肌肉虬结的大汉,哈哈大笑着看向比自己矮上一个头的乌鲁克王使,“如今拉尔萨以南、向乌鲁克称臣的臣国尽归我基什版图,是我们陛下海量才放了吉尔伽美什一马,准你们以国自称、暂且自治!”
    “笑话!吾王可是为了给厄伽留足面子、才没有在外城城墙上乘胜追击,你们的陛下不过是败得好看一些罢了。该称臣的是你们吧?”
    “住嘴吧眼瘸矮仔,吾王才没败……”
    “还要狡辩?我国令官全都瞧见你们的王是如何魔力散尽、连具现宝具的力量都没了的狼狈相!若非吉尔伽美什陛下仁慈,如今她早就变成了被吾王圣♂器钉在城墙上的冤魂啦!”
    “!#¥%!!”
    这下捅了马蜂窝,基什战将都是犬系,大怒之下跳入场中跟着王使一起打起嘴仗、支楞着犬耳嗷嗷大骂对方放屁!越吵越激烈,场中不一会儿便闹成一团——
    小豆被吵得头裂,时不时又听到乌鲁克人说什么“你们这些大块头正好跟着你们的王一并陪嫁到咱们乌鲁克的后宫、今后也方便继续对着新王妃吐舌头摇尾巴”——
    她眉头微微一跳,紧接着周身魔力急涌,带起狂暴风流!
    正在骂架的乌鲁克爱卿们纷纷被那烈风吹倒、骨碌碌滚成了人球!!唯独基什战将身处风涡中仍安然无恙——
    女王扶在宝座上的手指次序抬起又落下,幽幽道:“退下。”
    基什战将一声不吭,立刻全都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小豆放下支着颔的左手,张开手掌;掌上空间猛然扭曲、继而快速具现出华彩熠熠的提亚马特!
    她接住宝具、以手指爱怜地轻抚一下提亚马特的矛尖,顿了一瞬后宝具神光暴涨,释出的魔力杀气凛凛凝聚成簇,以骇人的速度向对面的英雄王攻去!
    吉尔伽美什脸色陡然一沉。
    就在提亚马特的神光即将触到他的一霎那,他周身猛地绽开强横魔力,直直与那神光对冲——
    一瞬轰然巨响,魔力的光华将整个宫室照亮,地面亦震颤起来!
    在激荡乱窜的能量簇中,小豆好整以暇地继续敲着宝座扶手。每敲一次,提亚马特释出的魔力就凶暴一分,不一时便渐渐压倒了英雄王以对冲魔力制造出的屏障!
    这一幕远看仿佛两座巨大光茧正互相推挤,掺以不间断的嗞嗞炸裂声、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开来毁天灭地——
    神威远非凡人所能承受,围观众人纷纷冒出了冷汗。
    僵持片刻之后。
    笼着吉尔伽美什的纯金光茧渐渐黯淡下去。
    且开始被厄伽的魔力一分分蚕食起来。
    倏地提亚马特神光猛然一黯——
    小豆利索地收回魔力,含笑望着英雄王铁青的脸:“唉,真不中用。”眼风扫过殿下被反烈风吹得连滚地板、鼻青脸肿惨得连妈都不认识的乌鲁克臣们,“好了,这下胜负已分。可以继续和谈了吗?”
    当然不中用,如今英雄王失血过多、泰半魔力都给了她,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作弊(……)。
    论:趁你病、要你命的活学活用。
    ——吉尔伽美什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笔墨形容了。
    ……
    乌鲁克王城干道,浩浩荡荡的基什马队缓缓向远方城墙行进。
    以摩策马跟在小豆身后,面露兴奋之色。“这一次虽未能拿下乌鲁克,可他们泰半的臣国归了咱们基什,就连修水利的黄金也一并攒齐了,和谈结果可算全胜。我清点了士兵拿回来的人头,乌鲁克前军几乎全灭,此次损失了三分之一的战力。”
    小豆沉下眼,“打听出乌鲁克长老院缺席是怎么回事了吗?”
    以摩脸色一肃,沉声道:“据说是吉尔伽美什的异母兄弟舍拉美、和一名长老并一些贵族趁着战争爆发谋反,一并在宫中被秘密处刑了,这才空出这么多位置。”
    “……怪不得大殿里的血气那么重。”小豆虚起眸光,看向远方的乌鲁克王宫。
    这时突然从马队后方窜出一骑幼驹。骑手是一名作平民打扮、身材轻盈瘦削的少年,以单手持缰、另手扶着头顶的一钵甜瓜;小马健步如飞、他头顶的钵却稳稳地不曾歪了半分。基什骑手善意地让开一些,任他赶到厄伽面前——
    那名少年嘻嘻笑着将甜瓜送到小豆手里:“王,口渴吗?”
    小豆接过甜瓜微微一笑,伸手摘下腕上的红玉手串,顺着少年的领口塞了下去。“归队去吧。”
    少年顺势垂首在她手背上一吻,随即在基什将领的笑骂声中策马跑回了队伍后方。
    小豆敲了敲钵中三个甜瓜,随手拿起一个、将另两个抛给以摩。以摩摇着幻尾咬住甜瓜还待说话,却看到小豆用轻轻一扭便将手中甜瓜一分为二,切口整齐而不显眼,显然是早就切好的了。瓜打开后里面也没有内容,只静静放了只泥板。以摩看愣了,刚想问,小豆已拿起泥板扫了一眼,随即挑起眉道:“果然如此。有人往内城谎报吉尔伽美什战死的消息,这才让倒王派的按捺不住造反。我看散播这消息的也是他的人,前前后后都是他一手策划。”
    她手上猛地燃起魔力、将石板吞噬。
    “他倒好算计,借这一战肃清了和他唱反调的王族,从此乌鲁克极权便牢牢握在他手里了。以摩,你说这一战我们是胜还是负?”
    以摩有些心惊,缓声答道:“咱们基什也并非全无收获。”
    “吉尔伽美什的父君是个爱纳谏分权的王,一腔热血全着落在子民身上,以君为仆、民为主,贤明仁慈、心性高洁。可惜他死后留下一堆烂摊子,分出去的权反而成了威胁他儿子的刀。吉尔伽美什不但决策时要受长老院掣肘,就连附属国也不大听从于他,更因他父君宽民仁爱的遗政而纳贡渐少。”
    小豆抖落手中的土灰,不疾不徐说着。
    “这次出征我们打下五城,途中乌鲁克援军丢盔弃甲、被我们耗去三成兵力,且城中王室都被杀得一干二净。和谈过后两城还归乌鲁克,新任的城主都是吉尔伽美什派去的人,从此唯他马首是瞻,新定的纳贡之巨,比前朝多出三倍有余。”
    以摩怔住了。
    “你当他为何迟迟不上前线,等我兵围乌鲁克城下才来迎战?此次我们歼灭的三成乌鲁克精锐军看似伤筋动骨,实则全都是倒王派长老下辖的兵队。我们一路南征、剜去乌鲁克这些血肉,到头来像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他一刀切了脓疮,以三城名存实亡的版图和不听话的士兵、换回两座肥城和一支铁打权杖,从此乌鲁克再没有第二张决策的嘴巴,你说是赚是亏?”
    “……王,”以摩怔怔道,“你早就想到了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还……”
    小豆微微一笑。
    “无妨。打不战而胜的仗太过无趣,且帮他一把,正好瞧瞧我的乖吉尔能走多远。”
    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似的,她神情愉悦起来。
    “若不能堂堂正正让美丽高洁的至宝匍匐于脚下,还哪里配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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