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眉头一皱,问她道:“此话怎讲,你知道凶手是谁么?”
    小颜师妹摇头说道:“凶手我不知道,不过当初倘若不是师父用那偷天换日之术,替我拜堂成亲,今日死的便可能是我,而不是她了……”
    她这话儿说得我心口一疼,脸色一瞬间就变得雪白,小颜师妹与我夫妻连心,立刻就察觉到了我心中的剧震,抬头解释道:“大师兄,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只是……”
    我深吸一口气,扶着小颜师妹的肩膀说道:“小颜,不管因为什么,木已成舟,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悲伤过去,而是坚强起来,你知道么?”
    小颜师妹张了张嘴,还准备解释些什么,不过看到了我坚定的眼神,终于收敛了情绪,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吩咐旁边的师妹们,在找来英华真人平日里最庄重的道袍来,等待着法医检查过后,将她的尸体入殓,恢复安详的模样。
    英华真人的遇害让所有人都震惊了,华东局得知过后,局长卢拥军亲自带队过来,让手下精干人员调查现场,而与我简单地交流了一下,我对他表示,此事不管涉及到任何人、任何事,如果不调查一个水落石出,不管是我,还是茅山宗,都是绝对不罢休的,我们一定要让那个胆敢谋害英华真人的那个家伙,受到法律应有的惩罚。
    对于我的激动,卢拥军也表示了宽慰,并且告诉我,这件事情将定为本年度华东局的第一件要案,他卢拥军一定竭尽全力,将这案子给破了。
    有了这样的承诺,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英华真人是先受到毒药暗算,接着被人一掌印在胸口而亡。
    那毒药叫做烈牯春,是一种从牛肾之中提取淬炼出来的邪药,它能够在不知不觉中压制住修行者的修为,在短暂时间之内丧失大部分的劲力,而那一掌也有名头,叫做血魔摧心掌,是民国时期一个著名门派血炼宗的镇派法门,而同时拥有这两样东西的,则是江湖上一最有名的家伙,被誉为天下第一杀手的亭下走马。
    亭下走马,很古怪的名字,有点儿像是个日本人,不过他却是这三十多年来,江湖上的第一杀手,他的“战绩”赫赫,有许多道门高手都死在他的手上,而他的目标也不乏邪派高人,甚至听说邪灵教十二魔星之中的黑魔,也是死在他的手下。
    这个家伙是在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的那一场动乱中脱颖而出的家伙,红小兵出身,参加过武斗,杀人无数,后来因为谋杀罪而逃窜,至今一直逍遥法外。
    亭下走马这个人从来不会为了仇怨或者别的原因杀人,你就算是当面吐他一口痰,他也只会毫不介意地抹去,而他杀人的目的,只是为了钱。
    所以他才会被叫做天下第一杀手,因为只要给钱,他连自己的父母都能够杀掉。
    他就是这么一个变态的家伙。
    确定了凶手之后,张励耘抽调人员组成的调查小组开始和华东局派来的人联合调查此案,而华东局也开始积极地联络各处,发动一切力量来搜寻那个家伙的踪迹,而在英华真人遇害的第二天下午,茅山也来人了。
    来的是茅山的刑堂长老刘学道,而除了他之外,还有十八名茅山刑堂最精锐的弟子。
    第二章 分离之痛
    瞧见这副阵仗,我便差不多明白了茅山的立场。
    茅山倘若是要将此事交给宗教局来管,来的恐怕就是执礼长老雒洋了。而此刻出现的是刑堂长老刘学道,以及他堂下的十八名精锐弟子,那么就代表着茅山准备将这件事情,一管到底。
    茅山刑堂是个什么机构呢?
    拿个比较现代的比喻,它基本上就属于军队里面的宪兵,对内是清理门户、管教弟子,而对外,则是追究任何危害茅山子弟安危的团队,这个堂口相当于一只军队,向来都是从各峰抽调最精锐的弟子构成,任何对茅山有危害的事情,只要茅山将刑堂派出,就代表了对于此事,已经有了誓不罢休的决心。更何况是掌管刑堂的长老刘学道,亲自出马呢?
    不过也是,茅山十大长老之一的英华真人陨落遇害,倘若茅山不表现出这样的决心来,只怕别人不知道怎么看待我们呢。
    刑堂长老刘学道是个极为严肃刻板的人,他此番前来,全程都不说话,就露过一次面,后面就再也不出来了,而与我联系的则是他的大弟子冯乾坤,这位兄弟与我倒也还算熟悉,两人交流之后,他对我说起。讲茅山在江湖上还是有一些眼线的,他们会自己搜查亭下走马的消息,刑堂不参与联合调查小组的具体事务,不过如果有什么发现,可以联络他。
    我表示没有问题,而随后华东局那边却有了担心,怕茅山刑堂这边会乱来,特意派了人过来交涉,说如果刑堂这边如果有什么行动的话,最好还是要通知一下他们。不然到时候闹出什么误会,那可就不妙了。
    有了这些人追查,我倒也没有第一时间盯着追凶的事情,而是张罗起了英华真人的丧事。
    根据茅山的意见,英华真人自然还是得运回茅山宗门之内安葬的,不过在临走之前,神学院这边也得办一个追悼会,所谓“生前身后名”,便是如此。
    此时已是六月夏日,天气湿热,尸身不易久留,虽然有茅山带来的冰珠封存,但是越早越好,所以经过一番讨论。决定在英华真人遇害的第三日举办追悼会,此事由院方筹办。而小颜师妹则具体负责此事。
    追悼会当天,虽说人员的参与是自愿原则,但是神学院的全体教师都无一缺席,连被限制参加的学生们都自觉戴上了小白花,前来给敬爱的杨院长送行,追悼词由卢拥军局长发言,场面十分隆重。
    英华真人在华东神学院的这几年任期里,的确是有做过不少实事,也实实在在地将这个二三流的学院给一举推上了顶级学府,她纵览全局的工作以及兢兢业业的态度,影响了无数人,也获得了所有教职工的尊敬。
    当大家捧着鲜花,经过她的灵柩前瞻仰仪容之时,都忍不住流下了悲伤的眼泪。
    哀乐声反复播放,我作为死者家属,与小颜师妹在会场答礼,而英华真人的几个徒弟情绪十分激动,甚至有几个哭得昏死过去,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好在小颜师妹还算坚强,一直坚持到了追悼会结束,方才整个人松懈下来,脚下一软,差一点跌倒在地。
    追悼会散场的时候,小颜师妹告诉我,说她准备辞去学院的所有职务,扶灵返回茅山,然后为英华真人守孝三年,以洗刷自己心中的愧疚。
    这决定是她第一次对我说出,而且是以一种通知的方式,这让我有些心痛。
    不过我却不能随她一同回去,因为英华真人的血仇未报,总得需要一些人来做这种事情,而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些对英华真人的承诺没有履行,所以我得留在这里。
    两人即将分道扬镳了,然而我的心中却并没有太多的惋惜,彼此理解。
    像我这样的人,本来就不该有什么家庭和婚姻,这两年多幸福的日子,是英华真人用性命给我带来的,而我则必须做出一些事情来,回报于她。
    至于我和小颜师妹的未来,一时之间,我也迷茫了。
    越是如此,我越是痛恨那个杀害英华真人的凶手亭下走马,更痛恨出钱买凶的那个幕后黑手,望着伏在灵柩上默默流泪的小颜师妹,我的心在那一刻无比坚决。
    追悼会结束之后,白合、董仲明和林齐鸣找到了我。
    他们本该在今日就前往京都报道的,不过却坚持留下来参加了英华真人的追悼会,在这些孩子们的心中,英华真人不但是学院的院长,而且还是一个宛如母亲一般慈祥的长辈,她的谆谆教诲,至今都还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耳畔响起,却没有想到,突然之间,就消失无踪了去。
    三人找到我,是想要参加张励耘领导的院方调查小组,揪出凶手,帮杨院长报仇。
    对于他们的要求,我给予了拒绝,并且严肃地对他们表明,他们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参加集训营,然后拿得最好的名次,用这样的荣誉,来慰藉英华真人的在天之灵。
    只有他们的夺魁,才是英华真人所愿意看到的事情,至于抓出凶手这事儿,还是交由我们这些人来做吧。
    对于我的话语,三人都沉默了许久。
    在他们的心目中,那一个所谓的荣誉,远远不如找出杀害英华真人的真凶,要来的重要得多,然而他们同时也知道,他们不得不去,因为这就是他们的责任,是别人对他们寄予的厚望。
    所以在纠结了好一会儿之后,三人对我郑重其事地点头,并且告诉我,一定拿下那荣誉,然后带到英华真人的坟前告祭。
    三人离开了,而随后小颜师妹也与几个茅山弟子一起,护送着英华真人的灵柩返回茅山,望着那货车在视线中消失于公路尽头,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平静的日子已然远离,而我所要面对的,则将是一场又一场的风波骤起。
    不过我知道这就是我的命运,该来它终究还是会来。
    亭下走马即便是号称所谓的“天下第一杀手”,但是没有内应的帮助,也不可能毫无声息地杀害茅山十大长老之一的英华真人,联合调查组的工作进展很快,迅速地锁定了一个目标,那就是基督班的教授张文伯,在英华真人遇害的前两个小时,他曾经去过院长办公室汇报工作,而事后他的反应也有些反常,这无疑加深了他的嫌疑。
    在追悼会的第二天早上,我在审讯室见到了这位秃顶教授,英华真人手段有轻有重,作为当初与马如龙、陈战南沆瀣一气的家伙,他因为本身还算是有些底子,倒也没有被赶出学院,若是一直留了下来,不过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倒也算是踏踏实实,没有再多讲什么怪话。
    不过狗能够改得了吃屎么?
    我一直怀疑。
    我到审讯室的时候,华东局的张峰和我们这边的张励耘已经对他连着审讯了一整晚的时间,不过这秃顶老头儿倒也是个硬茬子,就是不承认任何事情,反倒是跟我们的人员摆道理,讲了一大堆的东西,总之就是没有突破口,以至于张励耘没有了办法,最终找到了我。
    那天正好是小颜师妹走的头一天,一夜孤枕难眠的我火气很大,一走进审讯室,便走到张文伯的面前,盯着他好久,然后说道:“张教授,你说你是冤枉的?”
    张文伯一脸冤屈地冲我说道:“小陈,你跟他们说一说啊,我真的是冤枉的,我对杨院长一直都是敬佩有加,怎么会加害于他呢?”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跟我刚才翻阅过的审讯记录差不多,当真是个难以对付的角色。
    我没有让他说完,而是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语,认真地对他说道:“张教授,你在学校里面待了太久,可能还是不太了解我们办事的手段。既然将你请到这里来了,就肯定有了确凿的证据,你不说,我理解你,毕竟这事儿一旦承认,你终身的名誉就会一朝瓦解,这自然不是你想要看到的,不过既然如此,那你当日为何还要去做呢?”
    张文伯下意识地说道:“我只是……”
    他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接着说道:“我真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啪!
    我直接呼出了一巴掌,直接扇在了张文伯的左脸上,这一记耳光响亮,他的半边脸瞬间就变得紫黑肿胀,而一阵咳嗽,竟然吐出了四五颗牙来。
    张文伯有点疯了,吐出口中那混含着牙齿的血水,他愤怒地冲我吼道:“小子,你敢打我?”
    啪!
    我毫不犹豫地朝着右边又扇了一巴掌,终于将这脸给弄得平衡了,看着被扇成了猪头、眼冒金星的张文伯,我若无其事地揉着手说道:“张教授,江湖上的人,有的叫我黑手双城,有的叫我陈老魔,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张文伯怨毒地看着我,一肚子的愤怒,而我则慢条斯理地说道:“不知道吧,因为我手黑啊,你觉得能够在我的手下,侥幸逃脱么?到底还是年轻啊,太天真了!”
    第三章 雷厉风行
    张文伯快要崩溃了。
    也由不得他不崩溃,要晓得他为人师表一辈子,眼看就要六十岁退休了。结果临到头却出了事,而且还被一个三十来岁的家伙点评“到底年轻,太天真”的话语,这怎么能够让他释怀,只见他一双怨毒的眼珠子恨不得蹦出来,呼吸越发地急促了几分,接着一声大吼道:“姓陈的,你敢对我刑讯逼供,老子就死给你看,你等着背黑锅吧,啊……”
    他说完这话。就准备张嘴,咬舌自尽,然而就在牙床准备合拢的一瞬间,我倏然出手。轻轻地一拉一推,便将他的下巴给松开了去。
    下巴被松,张文伯嘴中便再也没有什么咬合力,更不用谈什么咬舌自尽了,那脸顿时就变成了猪肝色,与刚才的浮肿相配,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瞧见张文伯此刻一副羞愤欲死的表情。我则显得更加慢条斯理了,若无其事地弹着手指甲,然后说道:“说你太天真。你还不信,你以为你死了就一了百了?笑话,你又不知道茅山曾经是以什么闻名的,晓得茅山养鬼术么。你倘若真的死了,我便将你的残魂给凝聚起来,接着折磨你的神魂——对你的人进行刑讯逼供,多少也会留下首尾,而对于你的神魂,相信就不会有什么人管了,所以你若是想要个痛快,实话告诉你,没门儿!”
    我说得越是宁静,那张文伯却越是能够听到心里去,他的脸色数变,似乎有些懊恼,又或者别的,我瞧见他依旧没有开口,不慌不忙,开始叫人拔起了他的手指甲来。
    张励耘瞧见我的这个状态,跟之前办案是有些不一样的,多少也有些担心,朝着我使眼色,而我则当做看不见,让人直接动手。
    张峰并没有拒绝我这个不理性的命令,他晓得面前的这个人办事,总有着比别人所不一样的把握。
    审讯室里面开始传来凄厉的叫声,一个年近六十的秃顶老头,满门桃李的大教授,此刻就像一个孩子般无助地哭嚎惨叫着——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忍耐能力,以为这从容面对刑罚的烈士有多么容易,结果在第一根指甲掉落的时候,他就有些受不了了,声声哀鸣,凄厉无比。
    我表现得无比的淡定,看着这个家伙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模样,失落不见,也毫不理会倘若是抓错人之后,随之而来的代价。
    我确信张文伯参与此事,那么就算是把他玩死,也不会让他心中窃笑着离开此处。
    所有参与谋害英华真人的凶手,都将受到最严酷的对待,别以为自己是修行者就能够豁免一切,还能够到白城子里面去“安养天年”,那是做梦,在我的字典里面,他们的下场,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死”!
    在拔到第七根手指甲的时候,张文伯找了。
    在招之前,他痛哭流涕,不知道是在懊恼自己拙劣的表现,还是为了在自己精神上的那瞬间解脱,不过在我看来,所有的一切,不过都只是垂死挣扎的无奈表现而已。
    事情很出乎我的意料,那烈牯春虽然张文伯给带过去的,但是他并没有跟亭下走马接触过。
    让他做这件事情的是前副院长马如龙,那个已经被赶回赣西上饶去的家伙。
    张文伯也是个糊涂蛋,他甚至没清楚马如龙交给他的这些药粉到底是什么,就直接将这些粉末洒在了英华真人的座椅上面,而那种无声无色的毒素便通过衣物接触,渗透到了英华真人的体内,而后迅速挥发,让人觉得这东西无比的神奇,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
    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个世界上没有天衣无缝的事情,所以张文伯才会如此迅速地归案,这个在象牙塔里面待了大半辈子的家伙从未想到,一切会来得那么迅速。
    他甚至都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会遭到这般的待遇,只以为调查组找他,不过是例行问话而已。
    张文伯交待了,当他说出了事情所有的经过,以及马如龙的行踪之时,他痛哭流涕地询问我,说上面会如何办他?
    是死刑么?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张文伯有些迷惘,而我则一把揪住他的脖子,淡然说道:“即便是招了,即便是有人出面为你求情,即便是你的关系大如天,我也想告诉你,你他妈的死定了!”
    我随后又是一拳,打在了他的正脸上,将他嘴里剩余的牙齿给全部敲掉了。
    如此,他的一口好牙,全部脱落,没有一颗存留。
    这散落一地的牙齿,便是我的态度。
    在张文伯绝望的哭声之中,我走出了审问室,然后询问旁边的张峰和张励耘道:“知道后面要怎么做么?”
    张峰点头说道:“明白,立刻联系交通部门,搜查沪都到赣西的各种交通方式,查看马如龙的行踪,另外联系赣西分局的同志,在上饶马家布防,一定不会让他逃离的!”
    我摸着下巴说道:“如果是出于报复,马如龙为什么两年前没有发动,反而是现在才跳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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