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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
    然而莱昂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骗子!”
    伊安回到了现实,遍体湿冷,疼痛,大脑深处有一根血管疼得隐隐有炸裂开来的预兆。
    眼前的金发男孩仿佛在这一刻回到了两个多月前,冷漠、充满敌意,还比过去多了激烈的愤怒,以及鄙夷。
    那些在伊安花费了大量精力和时间才好不容易解封的,属于孩子的欢乐、轻松、温暖,以及终于培养出来的友善和依恋,被这个浑身长着冰刺的怪物吞噬。
    迎着那双如冰般的眸子,伊安遍身的疼痛兑了满满一盆寒意。
    “我刚才和令尊在谈事。”伊安立刻辩解,“后来出了一点意外……”
    “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神父。”莱昂漠然地打断了他,“成年人怎么寻欢作乐是你们的自由,不是吗?反正你也不是我父亲找过的第一个有神职在身的情人。”
    伊安又恼怒又深感羞耻,不仅庆幸客人都已经跑光了。不然听到这段对话,他今后将再无名誉可言。
    “不是的,莱昂,你误会了。我们真的是在谈论正事……”
    “是,是!”男孩毫无预兆地暴躁起来,怒吼脱口而出,神情狂暴,“我才不关心你们在谈什么!我只知道你骗了我,神父。你之前对我说的那一切都是哄我玩的吧?或者是想通过我来接近我父亲?”
    “当然不是……”伊安高声道。
    “这一切都是你的套路,是不是?”莱昂却根本不给对方辩解的机会。
    他满脸涨红,浑身不正常地颤抖,气息变得短而急促。他的双手紧捏成拳,举在身前,呈现防御姿态,又像是随时都要进攻。
    这其实是一个Alpha被另外一个更加强大、充满威胁的Alpha信息素刺激下的反应。公爵留下的气息成为了一个没有形体的怪兽,让儿子潜意识里感受到恐惧,深深激发了孩子本能地倔强和反抗精神。
    莱昂歇斯底里地叫道:“什么将身体和灵魂奉献给圣主?什么神职不可侵犯?什么守身如玉的戒律士——你的戒指到哪里去了,神父?”
    伊安错愕。
    那戒指早不知道被丢到哪个旮旯里去了。就算找回来,伊安肯定也绝对不敢再戴上。
    “我没有骗你,莱昂!”伊安全神贯注地盯着莱昂的双眼,直面他的怒火“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也从来没有利用过你。你可以去向你父亲求证……”
    莱昂却已沉浸在了自己混乱躁动的思绪里。他充血的面孔甚至有点发紫,眼里泛着血丝,掀开嘴唇,一对犬齿尖锐,怪异的笑声自喉中挤出来。
    “对着我显摆戒指的时候一脸清高圣洁,对着我父亲的时候摘下戒指也痛快得很呢。留出指头准备戴我父亲给你的戒指吗?他会给每个他满意的情人都打造一枚宝石戒指呢……”
    “够了,莱昂!”伊安喝道,终于露出不悦,“我和令尊绝无私情!而你很不对劲。你在舞会上喝了酒了?不,你这样……”
    伊安仔细地观察着莱昂:“你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莱昂,你浑身都在发抖!”
    “我才没有不对劲。”男孩暴跳如雷,朝着伊安狂吼,完全失去了理智,“你这骗子!你这个贱人——”
    “呆在这里别动!”伊安喝道,心中已隐约有了个猜测,“我去找马文医生。你有点像是……”
    他从莱昂身边走过,朝中庭跑去,想去找公爵府里的家庭医生。
    “我话还没说完!”莱昂怒吼,一脚踩在了神父的法袍上。
    伊安猝不及防,跌倒在了走廊地板上。关节才复位的肩膀重重着地,发出一阵钻心的疼痛。
    莱昂面无表情地站着,俯瞰着跌坐在地、满脸难以置信的神父。那冰蓝的眼睛折射着无机质的寒光。
    “我知道你只当我是个无知的小孩,你根本瞧不上我。”男孩嗓音低沉,如被伤害了的幼兽在对敌人发出威胁的咆哮。
    “我没……”
    “我发誓,我会成长。我会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强大,最高贵的人。”他注视着伊安苍白的面孔,“我会让你仰视我。我会让你以泪水来哀求我。我会让你永远铭记我的名字,膜拜我的光辉!”
    伊安嘴唇颤抖,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而莱昂收回了脚,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火灾警报给帕特农庄园本来要通宵达旦的舞会划上了终止符。
    奥兰公爵本就无心作乐,顺理成章地拿着这个理由,将心有余悸或者意犹未尽的客人送上了离开帕特农的悬浮车。
    一辆接一辆的车在夜色中连成了一条流淌着的星河,也将灯火逐一从帕特农带走。
    卡罗尔主教尽职尽责地安抚了几位受到警报惊吓的贵妇,刻意地避开了奥兰公爵,返回自己的座驾里。
    “帕里,回去吧。”卡罗尔迫不及待地解开法袍的领扣,让汗津津的脖子露出来偷偷气。
    “又浪费了一个大好的晚上。”卡罗尔低声嘟囔着,“酒还不错,但是冷盘真糟糕。而钓鱼也一无所获……”
    “看来你今夜过得也并不痛快呀,卡罗尔师兄。”驾驶座的椅子转了过来,伊安苍白冰冷的面孔在车内泛蓝的灯光下,宛如玉瓷雕琢而成。
    卡罗尔擦着汗的手停了下来,抬头望向这个不速之客,脸色有片刻僵硬。
    “酒精真是让我鼻子失灵,竟然没有闻到这一股醇美的气息。”
    伊安面色淡凉如水,他已脱去了残破的法袍,穿着里面的白色衬衫和长裤。神父背脊笔挺,双手交握在腿上,却是跷着腿——这是他以前绝对不会做出来的,自认不端庄稳重的姿势。
    “很意外看到我吗,主教?”伊安平静地问,“看到我还能完好无损地坐着?看到我不请自来地出现在你的车里?或者,看到我没有破戒,没有被标记?”
    卡罗尔嘴角细微地抽了抽:“你在怪我?是你拖拖拉拉,始终不能完成自己的使命。现在形势这么急迫,我可再没有时间给你磨蹭了。要知道,你的失败,是会算在我的头上的。”
    “所以,”伊安说,“你趁我在你的府邸小住那两日,对我的戒指动了手脚,并且胆大包天地在帕特农庄园布置了陷阱。公爵夫人没有少帮你的忙吧?”
    “她并不知情。”卡罗尔笑了笑,“她只是个拿偷情来对抗乏味婚姻的傻女人,我可不信任她。我们在公爵府里另外有帮手。”
    “是‘你’,不是‘我们’。”伊安冷冷地纠正,“然后,你就毫无愧疚地,将我送给奥兰公爵去施暴……”
    “看来你确实还是吃过一番苦头。”卡罗尔皱了一下五官表示抱歉,“你不应该抵抗的,伊安。公爵看似粗暴,但听说在床上可是一名相当棒的情人。而发情期的结合滋味异常销魂。你错过了一次体验机会。”
    “我还是将这张体验券退还给你吧,主教。”伊安冷笑,“我一早就说过,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取得公爵的信任。我没有向你寻求过帮助!”
    “而时间来不及等你了!”卡罗尔突然暴吼,“派兵当日在广场上露面的教皇就已经是替身。弗朗西斯七世的大脑衰败速度就和果子发霉一样,他的脏器更是早就已经报废,全套都替换成了维生机械器官。他随时都有可能咽气,伊安!而皇太子依旧没有明确地表示支持朗宁还是夏利!所以,我们要奥兰公爵!而现在,你又把这事搞砸了,就为了维护你那可笑的贞洁!”
    卡罗尔把脱下来的法袍用力掼在地上,气急败坏:“你被教养得太迂腐了,我一直这么对大主教说,但是他始终偏爱你。反正你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生子,让公爵上一下又怎么样?”
    他上前一步,抓住了伊安的双肩,用力摇着:“圣主会理解你为了和平献身的苦衷。这个苦难正是你的修行!我们怎么能让朗宁那个战争狂热份子戴上教皇的宝冠?他会让世界重新进入战乱时期的!”
    “你有听自己说出来的话吗,主教?”伊安尖锐笑道,“真遗憾你是个Alpha,不能亲自为了伟业献身。也许你真可以去尝试一下?毕竟,公爵是个‘相当棒的情人’。而这修行必然能提升你对圣光的感悟,丰富了你的档案,让你早日穿上大主教的那一身红袍。”
    卡罗尔赫赫地笑起来:“哦,伊安,圣光中的白鸽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我显然把你彻底激怒了。你根本就不理解大主教的苦心。等我把这个事告诉他,他必然会好好回报你的。只要他成为教皇,我们都不用呆在这个破地方,可以回西林了。到时候,我就是枢机主教,而你就是他的枢机秘书。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有,你甚至可以终于去面见圣主……”
    伊安猛地伸手,将卡罗尔一把掀开。
    卡罗尔并没有抵抗,顺着他的力量跌坐在了地板上。
    伊安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师兄。
    “以后再也,再也别再这么做了,卡罗尔师兄!”他面无表情,甚至清秀的眉眼还带着温和,唯独语调冰冷如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操控我的灵魂和身体。我只会为我的信念奉献一切,为我爱的人去燃烧自己。”
    他抬脚从卡罗尔腿上迈过,手放在车门开关键上。
    “所以,我们争取到他了吗?”
    伊安侧头回瞥了一眼。
    卡罗尔坐在地板上,满不在乎地笑:“毕竟,你没有让他得逞,那必然还是发生了什么事,不是吗?”
    伊安淡漠道:“你可以去告诉大主教,他得到了奥兰公爵的那一票了。”
    卡罗尔狂喜地吹了一声口哨:“干得漂亮,我的小白鸽!我真好奇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
    “你会知道的。”伊安快步离去。
    第23章
    离去的客人带走了帕特农庄园里的欢腾。深夜起风,天空中的繁星闭上了眼。大宅里的灯一盏盏熄灭。
    极远处的海面上空,雨云正翻滚着,如迁徙的兽群,朝着大陆逼近。
    奥兰公爵带着管家和几名男仆,快步走在庄园的林地里。数盏悬浮风灯为他们照路。
    “在这里,大人。”前方有男仆高喊,“莱昂少爷晕过去了。”
    金发男孩蜷着身子躺在一株凤凰木下,像一头受伤的幼兽。风吹林动,深红的花朵落满了孩子满身,像从他身体里涌出的鲜血。
    莱昂陷入半昏迷中,面色苍白,脸颊却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汗水将他浸得如才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他在发烧。”管家低声说,“伊安神父走之前叮嘱过我,说他担心莱昂少爷进入觉醒期了……”
    公爵低头注视了长子好半晌,才动手将他抱了起来,放在了悬浮轮椅上。
    莱昂仰起头,眼睛半睁着,但是依旧没有醒过来。
    公爵胡乱揉了揉儿子的头发。男孩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的眉眼,同另外一张面孔奇妙地重叠在了一起。
    “让马文医生来看看。如果体征数据什么的都正常,就不用管他了。”公爵低声说了两句,语气又很快强硬了起来,“不要娇惯他,罗德。每个Alpha都会经历这么一次的。他在成长。而没有成长是不痛苦的。”
    管家喏喏应着,指挥着男仆,带着昏睡中的莱昂朝大宅而去。
    天空中有隐隐雷声传来,海面的雨云已快要登陆。看样子今天即使没有莱昂拉响消防警报,这场舞会也是夭折的命。
    伊安擦着湿发从浴室里走出来时,雨云已抵达海湾。稀疏的雨珠敲打着窗玻璃,闪电的光在浪尖跳跃。
    伊安拉上了窗帘,忽而僵住。
    他一寸寸转过头,望向卧室幽暗的墙角。
    “很抱歉不请自来,神父。”奥兰公爵坐在椅子里,拧亮了落地灯,露出魁梧的身躯和英俊粗犷的面孔。
    “我想,我们还有对话没有结束。”
    伊安松了一口气,疲惫道:“现在已将近午夜了,大人。”
    “我知道。”公爵不以为然,“但是,是你将我父母的死亡疑云丢在我头上的。那就不能怪我夜不能寐,亲自上门骚扰你了。”
    伊安变色,立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公爵丢了一个小玩意儿在角几上。那是个小小的声波屏蔽器。
    “就连在帕特农,我也不相信有没有长耳朵的墙壁。”公爵说。
    伊安眨着酸涩的眼,无奈地在床尾凳上坐下,同公爵隔着几步的距离面对面。
    好在这一次,两人的信息素都非常正常,身上的伤也都受过治疗,至少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了。
    “那个护工的儿子带我去见了一个人。”伊安还清晰地记得自己之前断开的地方,流畅地连接了起来。
    “那是这个护理中心中唯一的客人,也是他们这么多年来唯一服务的对象:一位年纪约有一百六七十岁的老人——后来我才知道是疾病让他显老,其实他真实年龄只有一百四十来岁,是个Alpha,但是已提前进入失感期。”
    Alpha特有的敏锐的五感,会在进入老年后逐渐衰退。
    “这位老人患有痴呆症,基本无法与人正常交流,对外界的刺激也几乎没有反应。我最初以为他是夏利大主教的亲友。然而护工的儿子随即让我放心,说他保证能做到他父亲一样,不会让任何外人接近这个老人。”
    伊安抬眼看着公爵:“很显然,这个老人是大主教藏起来的一个秘密。”
    “而你本可以到这一步的时候就打住,但是你显然继续调查下去了。”公爵唇角拉扯,“你的单纯朴实装得以假乱真呀,神父。真令我刮目相看。”
    “我用不着刻意去调查这个老人的身份,公爵。”伊安平静地说,“因为他长得同一个人极其像。或者说,像他老去后的样子。”
    公爵挑眉。
    伊安说:“您的父皇,先帝亚当二世陛下。”
    公爵猛地坐直了,如雄狮炸毛,强劲的气息如巨浪朝着对面的神父扑过去。
    “他不是您的父皇,我可以保证!”伊安忙朝公爵做了一个安抚的姿势,“夏利大主教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将您的父皇,一个帝国的皇帝,给这样草率藏起来的。请镇定点,公爵。”
    “那怎么会长得像我父皇?”公爵低声喝问,“难道就只是巧合?”
    “不。”伊安说,“还有一个人,他会同亚当二世陛下容貌、身材,甚至举止都酷似,但是却并不是他。”
    他注视着公爵:“他的替身,大人。这个老人,是您父皇当年的御前侍卫成员,是他的一个替身。”
    拜伦帝国的亚当二世皇帝是一位知名度极高的帝王。不仅仅因为他英年早逝,还因为他容貌英俊,同皇后尤金妮的恋爱史广为人知,而且本身也因为热衷改革而备受争议。
    所以,熟读历史的伊安十分熟悉这个帝王,还写过一篇讨论他某项改革措施的论文。做调查的时候,还看到过模拟出来老年亚当的模样。
    公爵缓缓地坐回椅子里,双手握着扶手:“你怎么确定的?”
    伊安说:“我当时有了这个大胆的猜测后,一直尝试和老人交流,但是他丝毫没有反应。我花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抱着尝试的想法,问了他一句话。而这一次,他居然回应我了。”
    “什么话?”公爵问。
    伊安深吸了一口气,说:“科尔曼勇士的使命是什么?”
    “迎回失落的光明……”公爵下意识呢喃了出来。
    “……以铁与血捍卫自由。”老人用沙哑模糊的语音回应着。双目依旧呆滞,似乎有一点点星火擦亮。
    奥兰公爵整张面孔都在细微地颤抖。
    这是科尔曼皇室中,专属于御前侍卫团的一句口号。
    自他们被皇帝亲手挑中,宣誓效忠时起,一直到他们退役或者牺牲,伴随着他们每一日的生活、训练、出勤……
    对这段应答的记忆,深植在他们的灵魂里,是疾病和衰老都无法抹灭的印记。
    “小时候,”公爵沉默了良久,轻声说,“曾有一阵子,我很喜欢看侍卫们换岗。在那个小仪式上,他们会和交接方对应口号。非常地有精神,充满了令一个孩子觉得安全的力量……”
    他短暂地在回忆中打了个滚,又很快地站起来,抖落了鬃毛里的水珠。
    “就算是我父亲的替身,我父亲替身可不少,你又怎么将他和我父母的事联系在一起的?”
    伊安说:“因为回应了我后,这位老人明显激动了起来。他开始大声念了一串数字。只可惜那个护工的儿子带着人迅速给他注射了镇定剂,将他带走了。”
    “他念了什么?”公爵追问。
    伊安同公爵对视:“003,018,037,和099。”
    奥兰公爵一脸困惑。
    “我最初也不懂。”伊安说,“而神给了我提点。在返回西林的途中,我搭乘的民航在半途遭遇了一场小型太空风暴,临时迫降在一个中途港口。这个过程中,我听到机务人员不断通过代码联络彼此。那个老人说的,极有可能就是御前侍卫团的工作代码。于是我上网搜了一下,网上果真有详尽的皇家侍卫团的代码说明。”
    “003”是目标人物置身高度危险之中。“018”是针对目标的保护措施已失效。“037”是目标不能转移离开危险区域。而“099”……
    “自杀式恐怖袭击……”公爵替伊安说了出来。
    “是的。”伊安极轻地点了点头,“而且那位老人的症状,十分符合‘潘多拉’的后遗症:大脑损伤。所以我推测,他应该就是跟着先皇夫妇一起在那艘军舰上的侍卫团替身。也许知情人不是遇难就是已彻底痴呆,而夏利大主教发现了他还记得惨案的内部,就将他藏了起来。”
    公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进椅子里,舒展着全身:“夏利的胆子居然比我预计的要大这么多,真是要让我对自己识人的能力重新评估了。可是,神父。你的恩师手中捏着这么一张王牌,为什么还要来利用我?”
    “一个年老痴呆的前皇家侍卫吗?”伊安轻哼,“那不论他说什么,都会被轻易反驳的吧。新闻热度持续不了一周,就会被媒体和民众抛弃。而大主教自己也会声名扫地,甚至被教廷抛弃。而等风波过去,就又到了菲利克斯四世反击的时候。大主教会消失得悄无声息。这个老人,是一枚长满毒刺的龙蛋。它或许能孵化出一个无敌强大的怪兽,但是谁碰了他,谁就要面临着被毒死的危险。”
    “你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对夏利有了贰心?”公爵问。
    “我至今对大主教充满了尊敬,大人。”神父抬起脸,清俊的面容带着坚决,“但是这枚龙蛋很有可能在发挥作用之前就击沉了大主教这艘船。而我不想到那时候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跟着他一起沉没。而且后面发生了一件事,让我不再敢对这个龙蛋掉以轻心。”
    公爵浓眉夸张地挑着:“你真是个说故事的好手,神父。真是讲得跌宕起伏,引人入胜。难怪我儿子那么喜欢你。抱歉,请继续。”
    伊安不为所动,继续说:“没多久,大主教还是知道了老护工去世的消息。那时我正外出办事,他便把那位秘书叫去问话。次日我出差回来,另外一个助理执事抹着泪告诉我,这位秘书昨晚回家途中遭遇了车祸,已经去世了……”
    公爵的唇角又忍不住细细地抽搐了一下:“夏利?”
    “我不知道。”伊安神情十分复杂,“后来大主教将我招去,问我是否知道这位秘书前去参加那个老护工葬礼的事,我才知道,秘书为了邀功,将所有的事都说成是他自己做的。他把从我这里听来的葬礼和对方家中的细节都转述给了大主教——包括我简单提了一句的老病人。数个小时后,他死于一场简单的交通意外。”
    第24章
    “你想必向夏利撒了谎。”公爵戏谑地笑起来。
    “是的, 我违背了‘真诚’这个誓言。”伊安苦笑,“没人怀疑那个神父的死因, 也没人知道他因什么招惹了死神。其实, 除了这个秘书,也没人知道参加的葬礼的人其实是我。他对我的嫉妒, 反而保护了我, 让我成为了一名幸存者。”
    “你确实是个走运的小彩蛋。”公爵嘟囔着, “那家护理中心在哪里?”
    “您找不到他们的。”伊安说,“在秘书死后没有几日, 他们一家六口全部在睡梦中死与一场线路老化引起的火灾。所有的新闻和讣告里都没有提到那位老人。也许他也死了,也许他被大主教转移了……不久后,我结束了实习,返回神学院准备毕业考试,就再也没有接触过这个事了。”
    “夏利没有怀疑过你知情?”
    伊安沉默了片刻,说:“事实上,我一直惴惴不安了很久。被派来弗莱尔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因被他猜忌而被流放了。但是,发生了今夜的事, 让我确定大主教并没有怀疑过我。卡罗尔说一切都是他的主意, 就算这是真话, 那至少前提是大主教并没有叮嘱过他对我特殊看待。不然,他不会冒险把我逼向您的。”
    “他只会直接把你送回神那里。”公爵讥嘲,“反正以□□义杀戮,是西林那些老妖头们熟能生巧的事。”
    伊安对公爵的话不发表评论。
    屋内又陷入了压抑的冷场之中。
    窗外海风呼啸,雨水量却并不大, 犹如在荒原里游走的幽灵,衣角时不时扫过神父宿舍楼。
    一个古老的座钟成了室内唯一制造声音的机械,指针已走过了零点。
    伊安已疲惫不堪,眼皮同干涩的眼球不住摩擦,意识就像一艘打翻了的船,在浪中起伏,眼见着一点点沉没下去。
    “你说的这一切,都没有证据。”公爵突然开口。伊安意识恍惚,一时还以为自己做梦了。
    公爵说:“你有可能完全凭空捏造了这么一出事,这么一个老人来,就为了忽悠我。就算有这么一个老人,也许他就是当时在军舰上的侍卫,但是他神智已不清,也许记错了。”
    “都有可能。”伊安强打起精神,“但是大人,我想您自己心里也一直有疑惑,是?这个病是通过光气传播的,不是空气。只要及时做好隔离,先帝夫妇感染的风险是极小的。甚至,他们碰上这个病的机率就应该是亿万分之一。而一切,就这么巧妙地发生了。”
    公爵沉默着。
    伊安继续说:“我没有生在那个年代,但是我读了大量文献报道。在惨案之前,亚当陛下已有明确的撤军意向,想同亚特兰联邦言和。为此,他还同上议院产生了极大的分歧。但是亚当陛下态度强硬,甚至有谣传,他已经私下同亚特兰约定了和谈。”
    战争从不会轻易启动,而一旦它启动,也更不会随意停下来。
    这台巨型机器涉及到了社会太多方面的利益:政治家、宗教人士、做炮灰的民众,商人们,尤其发战争财的军火商……牵一发而动全身,没人敢把它当成马一样呼来喝去。
    亚当二世想要停战和谈,将会损伤太多人的利益。而随着他去世,主战的菲利克斯即位,和谈告吹,战争得以继续下去。
    拜伦帝国同亚特兰联邦又继续打了五年多,两国的青壮年士兵们前赴后继地死在战场上,而资本家和贵族们赚得盆满钵满,这场仗才终于结束。
    帝国从上到下都为菲利克斯四世的英明决策欢呼,连声赞美他终结了这一场由亚当二世发起的战争,将他视做热爱子民与和平的伟大君王。
    话说到这一步,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全都能串联在一起。连动机都是摆在眼前的,赤裸裸的对权利的追求。
    “这只是个阴谋论,米切尔神父。”公爵硬朗的面孔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尤其显得阴鸷,“而有些话,光是说出来,就可以被判处叛国罪了。”
    “我说的一切都是个人猜测,公爵大人。”伊安镇定自若,“是根据一些蛛丝马迹,而进行的合理的分析。捕风捉影,做不得准。只因为有些信息,你是当事人的直系亲属,我觉得有必要告知于你而已。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的故事说出口的时候,就已将诠释的机会交到了您的手里。您可以自由去解读了。”
    公爵离开神父宿舍的时候,外面的雨快停了,可风依旧强劲。天空中雷电隐隐,像一口还没有咳出来的浓痰。
    这一场弗莱尔特有的秋风暴已抵港,还远远没有结束。它还会在上空盘踞,任性地宣泄它的能量,把雷声砸进每一个人的心窝里。
    “你的胆子比我想象的要大不少,神父。”公爵临走前,深深地瞥了伊安一眼,“在这副圣洁、迂腐、纯良的外表下,你的内心里也许住着一头猛兽。”
    伊安垂目顺眉,谦卑恭顺,清俊的面容在昏黄的廊灯下宛如精美的玉瓷名品。
    “而我挺喜欢的。”公爵跳上了飞梭,“很期待看到你释放猛兽的那一天。”
    次日果真还是个暴躁的阴雨天。
    海风气势汹汹地刮了一整夜,丝毫不显倦怠。雨倒是下得七零八落,教人打伞也不是,不打伞也不是,很是顽皮。
    伊安坐在厨房的餐桌边,眼皮有些浮肿,显得无精打采。他大口灌着浓茶,一边看着时政新闻。
    教廷军同亚特兰军在前线对峙着,还未正式开火。教皇又取消了一次应当由他主持的法会。拉斐尔皇太子带着情人出席了一个首富儿子的婚礼,却同新郎偷情被抓拍。这条花边新闻的热度远高于时政,可见市面依旧繁荣,人们依旧有大把心思投注在娱乐上。
    “有点安静呢。”卡梅伦太太忽然说。
    “抱歉?”伊安抬起头。
    女管家笑道:“莱昂少爷考试结束后,就不用再每天过来了。餐桌上没有了他,总觉得安静得有点不习惯呢。”
    “孩子被称作欢乐的源泉不是没有道理的。”厨子也表示同意。
    伊安莱昂平日坐着的位子望去,轻声呢喃:“他就快不是孩子了呢。”
    所有性别中,只有Alpha才会经历觉醒期。他们强大的力量和敏锐的五感源自他们的先祖哨兵,这些特质会在他们步入青春期后逐步从身体里萌发出来。
    等觉醒完成了后,他们会进入一个疯狂成长的青春期。智商、身体素质,都会飞速提升,远超其他几种性别。有些Alpha的智商也会骤升,成为身体与大脑的双强者。
    这是神赋予他们这个性别的天赋。
    觉醒后的莱昂,正式进入青春期。他不再是孩子,而是一个少年了。
    “天气真糟糕呀。”卡梅伦太太朝窗外望,“每年这个季节总会落几场干雨,海上的风浪也特别大。渔船今天都不会出海了?”
    伊安皱眉。他记得莱昂同肯特相约比赛潜水,就是在今天。
    蓝灰的海面同阴沉沉的天空几乎融为一体。海浪翻滚如一锅煮开了的水,飞梭擦着浪尖一路疾驰,朝着离蓝贝湾最近的一座岛屿狮子岛而去。
    “你真的没关系吗?”桑夏坐在莱昂身后,抱着他的腰,在风浪声中大声道,“你现在的味道怪极了!”
    莱昂一言不发,带着防风镜的面孔冷峻肃杀。
    这小子今天是从庄园里溜出来的。
    纵使奥兰公爵对儿子的日常生活再不上心,但是管家总不能对公爵长子掉以轻心。
    “你们也太粗心大意了,他都已经处于觉醒期后期了才发现。”在确认了莱昂进入觉醒期后,医生给昏睡中的男孩打了一针,“明天他醒来后,应该会觉得自己身体非常空虚无力。让他不要惊慌。等觉醒期过去后,他的力量就会恢复的。”
    于是管家派了两名男仆轮流守在莱昂的房间里,怕的就是这个大少爷醒来后发觉身体不对劲闹事。
    莱昂大清早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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