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听到风声,竹园要建小厨房,便没有准备世子妃的膳食。”刘嬷嬷撇了撇嘴,不过是个破落侯府的出身,架子倒是端的大,饿死了也活该,免得折腾她们这些做下人的!
    “这边是你的失职!如今还敢狡辩,不知悔改,你与我一同去见王妃!”绣萍气得双眼通红,绿衣说莲子羹是她端来给王妃,在半道上碰到了绿衣,说是肚子疼,让绿衣帮忙端着送到竹园。结果莲子羹有毒,眼下刘嬷嬷的态度,不得不令人怀疑毒是她下的!
    亏得她不相信,以为是绿衣撒谎。当即拖着刘嬷嬷朝屋子里头走!
    “哎唷喂!你这个贱蹄子,仗着是世子妃的人,便对我动粗。”刘嬷嬷痛呼出声,甩掉绣萍抓痛的手,一巴掌扇在绣萍的脸上,却在一指的地方,被人抓住了手腕。心下恼怒,睚眦欲裂的瞪过去,见到是水清漪,吓得魂飞魄散。惊恐的跪在地上:“老奴给世子妃请安。”
    “将厨娘请来。”水清漪看都不看刘嬷嬷一眼,对绣萍说道:“厨房的管事与厨娘,都唤来。”
    “这……”绣萍有些为难。
    “不妨事,这个时辰,该吃的都吃完了,厨房空着呢。”水清漪就着院子里的石凳坐下,红衣立即端着茶水出来。睨了眼跪在地上的刘嬷嬷,想到昨日里她们嚼舌根,世子妃也并没有处罚她们,便凑耳说道:“世子妃,刘嬷嬷是府里头的家生子,她的相公是跟在四爷身边的长随。”
    四房的人?
    水清漪嘴角泛着冷笑:“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犯了错,就该罚!”
    红衣住了嘴。
    绣萍听到了这番话,捕捉到刘嬷嬷眼底一闪而逝的得意。她怕是以为世子妃不敢得罪四房吧?心里冷冷一笑,当真是个蠢货,欺压世子妃是进门的新妇,便欺凌到头上,当真是无知无畏。正好,送了一个把柄在世子妃的手上,将这些个眼线都一一拔出!
    “奴婢这就去。”说罢,绣萍小跑着离开。
    水清漪端着茶水喝了一口,嘴里发涩,肚子里更饥荒了。“刘嬷嬷一直就在竹园?”
    “不是,世子爷的院子里没有女人。在成亲前的半个月,送了一批进来。”红衣心里忐忑,担忧世子妃因着竹园里不守规矩的奴婢,而重新换一批自己的人进来,把她们都赶出去。
    水清漪了然,府里其他人见这是个机会,便趁机将人安插进来。
    长孙华锦倘若有心,断然会过滤一番,不会十个其中有九个是眼线!
    他是在试探她的能力?
    就在这时,绣萍将人全都给领了过来:“世子妃,人全都在这里了。”
    水清漪抬眸,厨房里的管事、采购、洗菜工、切菜、配菜、厨娘,统共就有二十几人,密密麻麻的站在院子里。
    众人心里明镜一般,在绣萍问了竹园里的早膳后,唤她们过来,便知是为了早膳的事儿。
    管事出列,毕恭毕敬的说道:“世子妃,您方才进府,怕是不知王府的规矩。早膳都是头天夜里,管理膳食的嬷嬷便要将菜单递过去。若是厨房没有收到便不会做。昨夜里厨房并未收到世子妃的膳食单子,厨房适才没有做。”
    “也就是她在撒谎?玩忽职守?”水清漪指着跪在地上的刘嬷嬷道。
    管事的睨了一眼,心一沉,若是否认,那么全部的责任便落在了她们厨房里。若是承认,那么刘嬷嬷便会被踢出竹园。
    顿时,两面为难。
    “是与不是?”水清漪加重了语气。
    管事的正要开口,水清漪青葱般的手指抚弄着手腕上的玉镯,不疾不徐的说道:“府中的规矩,你们自是比我清楚。想来玩忽职守,欺昧主子,该要受到怎样的惩罚。”
    管事的瞳孔一缩,到嘴的话便似堵在了嗓子眼,吐不出来。
    红衣立即说道:“欺昧主子,该要杖责四十。玩忽职守,杖责四十,降三级。两罪同等,便是杖责八十,降三级。”
    管事的捏紧了袖中的拳头,若是他袒护了刘嬷嬷,罪名落在他的头上,莫说从管事变成下等奴才,八十大板下都不知能否活命。两相权衡,当即说道:“厨房并未接到刘嬷嬷的单子。”
    “行了,你们都退下去。”水清漪心中冷笑,人都是这样的现实,在牵扯到自己的利益时,便会毫不犹豫的舍弃掉同盟。眸子里似缀了寒星,冷声道:“将她拖下去,杖责八十。若我知谁敢弄虚作假,便同罪处置!”
    “是。”绣萍吩咐两个粗使嬷嬷,将刘嬷嬷给拖下去。
    刘嬷嬷见水清漪动真格,终于感到害怕,浑身颤抖的求饶道:“世子妃,饶命啊!奴婢知晓错了,奴婢也是受人指使,饶命啊!”刘嬷嬷嗓门本就大,如今更是吓破了胆。以往她看到那些犯事的吃板子,四十板子就送了命,她如何抵得住八十板子?
    水清漪不为所动。
    刘嬷嬷咬紧牙关道:“世子妃,老奴也不敢如此对您,是受到背后之人的指使。老奴上有老,下有小,都被扣押在手上。适才会背了主!”
    水清漪嘴角微勾,示意人停下来。
    刘嬷嬷一颗心紧紧的提在嗓子眼,压根就不敢松懈。她知晓,此刻若是答案没有让世子妃满意,她还是难逃一死。心里一阵后怕,明白世子妃看着性子软和好拿捏,实则心狠手辣,才进府便雷厉风行的惩治在竹园作乱的人。
    “老奴是谁的人,想来世子妃早已是知晓。世子妃若是饶了老奴一名,老奴愿做牛做马伺候世子妃!”刘嬷嬷惶恐不安,看都不敢看水清漪一眼。
    心想世子妃年纪这样小,便有这么狠的心,日后断然会将王妃给镇压在手底下!
    水清漪眼底闪过一抹嘲讽,讥诮的笑道:“我如何知你说的是真是假?”眼眸微眯,四夫人想来嫉妒相貌姣好的女人,怕勾去了四老爷的魂。即使,她是长孙华锦的妻子,她都不放心。在新妇敬茶那般的不遗余力的打压她,暗中处处与她难为。
    她若想要在这吃人的王府生存下去,必须要心狠手辣。心慈手软,只不过是成为人家的垫脚石儿罢了!
    “老奴的一家老小都在四房,四夫人知晓您是美人儿,便不放心了,让奴婢在竹园伺候,给她做接应。”刘嬷嬷忙不迭的说道,生怕慢了一步,水清漪怀疑她不讲真话。
    “哦?”水清漪慵懒的摆了摆手,示意人将刘嬷嬷拖下去。
    刘嬷嬷心霎时间凉了半截,她都投诚了,为何世子妃还要让她受刑?惊恐的喊道:“世子妃,老奴……唔唔……”话不曾说完,便被绣萍被堵住了嘴。
    水清漪眸子里缀满了冷意,为了活命,她背了主。倘若日后四夫人拿她的性命要挟,是否又会对自己阳奉阴违?
    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经过这一闹,肚子也不饿了。起身回了屋子,拿着武氏给她的锦盒。打开盖子,便看到里面厚厚的一叠地契,有好几百亩上好的水田,四百亩旱地,二十顷山地。还有很多繁华地段的铺子,都是经营极好的。
    心中一震,饶是整个侯府,都比不得这些家产。
    莫怪武氏不肯留在王府,她是喜好清静的人,留下来便都是些虚假奉承讨好的人,想要骗取这些财产。
    可她一个刚入府的人,便得到这些家产,断然不会自大的以为是她入了武氏的亲眼。全都是沾了长孙华锦的光,倘若不是他,武氏断然不会给她!而也只有给了她,才等于是送给了长孙华锦。若不然,长孙华锦断然不会收。
    “吱呀——”
    门扉不期然的被推开,一道浅粉色的裙裾闪进了屋子。
    水清漪一怔,想要将手中的东西收起来已经是来不及。目光微闪,将床头摆着的玉麒麟给打碎了慌忙蹲下身子,将锦盒塞进了床踏板下。
    “表妹,出了何事?”舒雅焦急的进了内室,看到地上碎裂的玉片,连忙蹲下来与水清漪一同收拾:“怎得打碎了?”
    “方才我在看这玉麒麟,被吓着了,一失手给打碎了。”水清漪将碎片捡起来,扔在铺展的锦帕上,愁眉不展的说道:“这玉麒麟是世子好不容易得到的,要送给权相府,如今打碎了……”后面的话,留了半截。
    舒雅明白水清漪的意思,世子爷费了大力气才寻得的东西,又是给人做寿之物,断然是会动气。而方才那句吓着,分明是指她突然闯入。满脸歉疚的说道:“清儿,你别担心。这件事因姐姐而起,我定会与你一起承担责任。”
    水清漪笑了笑,忧心忡忡的说道:“这玉麒麟花费了一万两银子,就是整个侯府也只拿得出两万两,还要将一些田产给折了进来。”
    舒雅心中一惊,没有料到王府家产这般丰厚。仅是送礼,便一万两银子出手。而今,水清漪一个失手,一万两便没有影儿了。泪水不禁落了下来:“清儿,是姐姐连累了你。”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了,害怕水清漪就此失宠,连忙说道:“待会世子回府,便说这物件儿是我瞧着稀罕,把玩的时候不小心砸落在地上。要罚便罚我,你是侯府里的希望,千万不要承认。”
    水清漪心中诧异,没有料到她愿意承担责任。
    “听红衣说,上回仅是有人弄破了世子爷的画像,就给发卖出府。你若是承担了责任,怕是好不了多少。”水清漪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是老夫人塞在我手里的人,若是出了事,回门的时候我可没法子交代。就算是我打碎的,世子爷也不会怪罪于我。何况,本就是我打碎的,不是么?”
    舒雅一怔,泪水籁籁的滚落:“清儿,都是姐姐不好,进来的时候没有敲门,吓着了你。”
    “无碍。”水清漪起身,便见到长孙华锦站在珠帘后,下意识的将玉麒麟藏在了身后。
    见状,舒雅急切的开口道:“世子,您莫要怪罪世子妃,这是我打破的,不关世子妃的事。”舒雅急切得有些语无伦次,生怕长孙华锦不信,跪在了地上道:“我家境本殷实,家里有个祖传的玉麒麟,可惜家父嗜赌,便将家产给输光殆尽,玉麒麟也拿出去做了抵押。可后来一家子被鼠疫夺去了性命,我因着在外做工逃过了一劫。方才见到玉麒麟,一时睹物思人,不留神的失手将玉麒麟给打破了。”
    长孙华锦面无表情,锐利的眸子看向水清漪。
    水清漪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室内,一片寂静。
    舒雅感受到室内的温度骤降,心扑通扑通的狂跳,捏紧了拳头,顶着那无形的压迫力:“世子莫要怪罪世子妃,你们二人方才成亲,倘若因此而失和,雅儿百死难逃其咎。”重重的磕了响头,不卑不亢的跪着,等着长孙华锦裁决。
    长孙华锦下颔的轮廓完美,此刻紧崩。幽黯诡谲的目光,落在水清漪的身上,半点余光也不曾看向舒雅。可她却一直低垂着头,好似做错事的孩子,透着一丝委屈。
    心中轻叹,掀开珠帘信步而来。舒雅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清雅竹香,低垂着头,一片薄粉色顺着耳根蔓延至面颊,心跳似乎失了频率,紧张的屏住了呼吸。眼角余光瞥到那一抹雪白的衣袂在她身旁掠过,在水清漪的面前站定,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长孙华锦漆亮的眸子望进了她的眸子里,如水洗过一般的眸子,干净清澈,没有半点的杂质。在这样一双眸子的注视下,他竟不忍直视。温雅道:“你可有话要说?”
    “如你所见。”水清漪早就知晓他进来了,他身上的气息如此的熟悉,即使淡得几不可闻,她依旧能够感受得到。
    长孙华锦眼底的无奈一闪而逝,拿过她手中的锦帕,将东西散放在桌子上,寻到了玉麒麟底部的印记,淡淡的说道:“这是淮南舒家祖传之物,你是舒传江的女儿?”
    舒雅眸子一亮,没有想到这个玉麒麟当真是她舒家的那一只。而他能够清楚的记得父亲,可是他们有交情?
    “回禀世子,舒传江是家父。”舒雅眸子里闪过一道光泽,水雾朦胧的眸子盈盈的望向长孙华锦。当年随着祖母一同入京探望水老夫人,一眼便对他倾了心。虽然她是孤女,可仍旧有几分傲气。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可她与他的身份殊途,这一辈子断然不会与他有任何的交集。
    当她投奔侯府,听到水老夫人对她的提议,毫不犹豫的答应。只要能与他在一起,即使是做个奴婢,她也甘愿。令她惊喜的是他竟识得父亲!
    长孙华锦眉一皱,“起来吧。”执着水清漪的手,轻柔的拭掉她手指上的血痕,涂抹着药膏。责备道:“碎了让她们收拾便是,何必自个动手。”语气里夹杂着一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心疼。
    水清漪轻轻的‘嗯’了一声:“下回会小心。”转眸看向舒雅。舒雅慌忙将手上的手指藏在了身后,面色苍白的冲水清漪一笑,似泠泠月光下的绽放的昙花,优美倾城,又透着一丝柔弱,让人想要捧在手心里怜惜。
    水清漪嘴角微勾,目光落在长孙华锦的脸上。那一双美如清辉的眸子,似汹涌的河流,激荡着狂怒的浪涛,似要把她旋进漩涡中,将她给绞碎了。
    “你就这般想要我纳妾?”长孙华锦怎会不明白她方才的眼神?旁人都想要独占了夫君,她却大度到令他几度险些失控得想要掐死她。
    闻言,舒雅眼皮子狠狠一跳,眼底闪过一抹希翼。她知道,此刻倘若水清漪点头,他必定会纳妾!
    水清漪眼睫一颤,目光落在受伤的手指上,缄默不语。
    床头的金铜独角兽香炉香烟袅袅漂浮在空气中,淡淡清香溢满室。垂落的轻纱随着清风摇曳,触动了闪耀着晶芒的珠帘,清脆叮当的作响。
    每一声的响声,都落在等待的舒雅心中。她才知道,原来等待也可以这般的煎熬。
    明明只有短短的时辰,她却似乎经历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就在她以为要长浸在这可怕的宁静中时,她听到了那清脆悦儿的声音时,心亦是跟着碎了。
    “就会胡说。”水清漪推开长孙华锦,晶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狡黠:“我只是在想,你怎得会认识表姐的父亲。”
    长孙华锦轻笑,似千树梨花绽放,耀眼而夺目。“我曾经去过淮南,遇到了大雨,碰上了洪灾,是借宿在他家中。”
    水清漪捕捉到舒雅眼底的错愕,沉吟道:“三年前?”恐怕鼠疫就是因洪灾而起,他不曾染上,可能是在洪灾刚退的时候离开,才有幸躲过一劫。
    “嗯。”长孙华锦颔首,看向舒雅的目光极为的复杂。良久才道:“你父亲有恩于我,你又是清儿的表姐,断然不能做侍婢。日后便留在府中,我会安排你的去处。”
    舒雅心中一惊,她想要说念在父亲的恩情,便收下她为妾。可她却不想逼迫他,令他为难。一双杏眼水光盈盈,感激的点头:“雅儿只想守在表妹的身旁。”
    长孙华锦眉宇微蹙,舒雅却发现到他的不耐,连忙福身道:“雅儿多谢世子照拂,暂且先退下。”
    长孙华锦已经抱着水清漪坐在床榻上,细致的检查着她的手指可还有其他的地方受了伤。
    舒雅心头微涩,眼睛似乎进了沙砾一般的难受。脚步踉跄,捂着嘴匆匆离开。
    听到关门声,水清漪陈述道:“她钟情你。”
    “手上的那道伤口深,莫要沾水。”长孙华锦顾左右而言他。
    水清漪不知他是不屑回答,还是根本不将舒雅放进眼底,固执的说道:“她想说的是留在你的身边。”
    长孙华锦松开她的手,起身走了几步,转过身来,低叹道:“你想要说什么?”
    水清漪眉宇间染着清愁,淡漠的说道:“没有什么,只是想着夫君太好,也极累。成日里防着那些虎视眈眈的女子,又要不被旁人说是妒妇,最后还要小心翼翼的安抚了夫君,成日里招惹桃花辛苦了。”
    长孙华锦面色瞬息万变,便听到水清漪无奈的说道:“真奇怪,你这样丑,那些女子怎得还趋之若鹜?”
    长孙华锦削薄的唇紧抿,微微的颤动,似乎在咬牙切齿。忽而,微微一笑:“是啊,这样丑,你为何都看痴了好几回?”
    水清漪语塞,便看到他如沐春风的离开。
    望着一桌子的碎片,又看了眼床踏板下的锦盒,算着她的银子,想要买个玉麒麟压根是不够的。锦盒里的东西她不能动,嫁妆也是不能动。永盛坊还是刚刚运转,她手头没有那么多的银子。想到太后给她的赏赐,眸子里闪过一道精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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