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珑也没有隐瞒,把路上遇到醉鬼叶明恂的事情道了出来,“公爹现在是变本加厉,他就不怕这老脸丢尽吗?”
    “爹就是这样的人,习惯就好,再说他的脸面何时有过?”叶旭尧冷冷地道。
    林珑想想也是这个理,与叶明恂那样的诨人计较,气着的永远是自己,反正狗改不了吃屎,现在连叶钟氏也不大搭理他,任由他自生自灭,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情即可。
    “对了,我听说你回来遇到了九王爷。”叶旭尧正色看向妻子。
    林珑不意外他知晓,她身边侍候的人对他这个侯爷比对自己这个侯夫人还要敬重,遂大方地道:“嗯,说了几句话,正确来说是他在试探我。”
    叶旭尧皱了皱眉,挥手示意侍候的大丫鬟都出去,“把过程说说。”
    林珑不隐瞒,反正丈夫应该知道个大概,只是由她的嘴里来说更详细一些罢了。
    叶旭尧静静地听着,半晌,方才沉吟道:“我给郑西珠物色了一个人选,是这次科考的进士,改天安排你去见见,然后探一探郑西珠的口风,把这事落实下来。”
    他是不在乎一个郑西珠,但妻子极念旧情,对这郑西珠也颇为照顾,所以更不能让九王爷染指郑西珠。
    林珑也不是傻子,忙点了点头,“嗯,就这么说定了。”顿了顿,“找到高四姑娘了吗?”
    叶旭尧沉着脸道:“还没,这事急不过来,不过九王爷同样也没有寻到人,这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林珑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她现在再着急又有何用?一切只能顺其自然了,或者说是尽人事听天命。一想到这个,她就有个疑问,遂直直地看着丈夫,“夫君,我想知道你对九王爷是怎么个看法?我总觉得这个不妥,他好像是要……”
    叶旭尧起身飞快地上前伸手捂住她的嘴,朝她轻轻地“嘘”了一声,最后靠近她的耳里道:“这四个字还是不要轻易说出口,现在一切都缺乏证据。”
    听到丈夫此言,林珑的心情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为紧张起来,“夫君,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
    叶旭尧看到妻子担忧的面容,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担心,遂改而揽紧她,“没事的,一切有我,你只管安心待在后院即可。”
    “你什么也不透露给我知道,让我如何安心?”林珑埋首在他的胸前低声抱怨,“夫君,到底那次去追捕高空余党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旭尧看她微噘的红唇,低低一笑,在她的唇上印上一吻,对着她亮晶晶的眸子,他也不好拿话来诓骗她,遂也没再隐瞒把那时候发生的事情简短地说了一遍,当然那惊险的地方他都简略了过去。“大概就是这样的,这事你听过就算,对皇后也不要轻易提起,知道吗?”
    “可九王爷万一是包藏祸心,我义母她岂不是危矣?”林珑可没忘记苏梓瑜还怀着龙种呢,万一让九王爷得逞了,苏梓瑜焉有命在?
    叶旭尧轻抚她的背部,“你以为皇上就半分怀疑也没有?”
    他从来不信什么天家兄弟情深的话,皇帝对朱飒这个九王爷一向是有防范的,从九王爷从不领一官半职手中无权就可以看得出来。真正兄弟情深的话,岂会不让弟弟为自己分忧一二?哪还会让他游手好闲当个闲散王爷?
    林珑的心思细腻,从丈夫这句暗示性极强的话里面也领悟到某种玄机,遂了然地轻点了一下头,“这回我也明白一点了。”
    “所以无须太过于担心,只要有真凭实据,就可以揭穿九王爷的野心。”叶旭尧把自己的打算告知,还在妻子的额头落下一吻,面对妻子,他始终是生不起她的气,哪怕有时候真的被她气得跳脚。
    林珑也不是钻牛角尖的性格,拿得起也放得下,这样一沟通,她明白丈夫为何一定要找到高四姑娘,高四姑娘的幸存本身就是个谜,只要解得开,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好了,别胡思乱想,沐浴过后赶紧歇息吧,你今天也该累了。”叶旭尧一把抱起大肚子的妻子往内室而去。
    林珑两手忙圈上他的脖子,鼻端都是令她安心的气息,她把头埋在他的肩胛处,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这段时间两派人马都在搜寻着高四姑娘这个余孽,但高四姑娘好像是人间蒸发了,谁也没能将她从京城里翻找出来,最后都是无功而返。
    叶旭尧还好些,毕竟他有的是耐性,而九王爷却是日益烦躁,这人一天找不到,就像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剑,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挥下来。
    在这期间,林珑却是收到了叶田氏送上来的新居入伙邀他们过去暖房的请帖,这样的邀请,她自然是不会拒绝的,早早就备好了要送的礼。
    三月底之时,她换了身新做的衣裳,与叶田氏还有叶氏姐妹二人一块儿坐在马车里,外面的叶旭尧和叶旭融一块儿骑着马,在和暖的春日里出发到六房的新居去。
    叶田氏找的新居离襄阳侯府是有段距离的,整整坐了半个多时辰的马车方才到这目的地。
    叶钟氏甚至还皱了皱眉,“怎么找了这么偏的宅子?”
    “兴许是六叔父与六婶母喜静吧。”林珑笑道,由如霞扶着下了马车。
    叶钟氏看到迎上来的叶田氏,这才收起了了批评这宅子偏的话。
    “大嫂,你们可来了,里边请。”叶田氏笑容可掬地招待他们一行人,看得出来搬出府后,叶田氏对于新生活还是很满意的。
    叶钟氏说了几句好话,都是吉祥的祝福语,乐得叶田氏连声道谢。
    林珑瞧着,这婆母还真的挺会做人,在府里时也不见得与六房亲近,但到了这场合还是挺给叶田氏面子。
    进来后,林珑仔细打量这新宅子,看来重新翻修了一遍,显得宅子很是新颖,看得出来叶田氏是花了不少心思布置这个新家。
    处处都透着叶田氏的喜好,全然不同昔日襄阳侯府里面那个桃园,现在的桃园里住的是洪姨娘,她看上那院子里的盛开的桃花,非要住进去,叶钟氏倒也没有为难她,点头同意她的入住。
    大房是最早到来的。
    厅堂里面还没有多少宾客,下人们上前奉茶,叶钟氏没有心思闲逛,而是坐了下来饮茶。
    林珑却是坐不住,她想要四处参观一下,叶旭尧自然要陪她,向母亲告罪后,他扶着妻子起身,就往后院走去。
    夫妻二人走在这宁静的宅子里,倒是享受了一把二人世界的温馨。
    只是走着走着,却听到了有嘤嘤的哭泣声传来,两人均是皱了眉头,毕竟今天是六房的新居入伙的吉日,这哭泣声挺不吉利的。
    “晦气。”叶旭尧冷声批评了一句。
    林珑正要过去看看,却听到有人说了一句,“姑娘快别哭了,给老爷和太太听闻不好,今儿个是好日子……”
    听到这声称呼,林珑微微诧异,这哭泣的人是叶蔓珠?遂转头与丈夫低声道:“是珠姐儿,你且先回去,她一个姑娘家在这儿哭泣,给你这堂兄见着肯定会失了面子,我且去劝劝她。”
    叶旭尧听了听那边的对话,不过仍旧放心不下身怀六甲的妻子,遂道:“我在外面的回廊处等你,你待会儿带她一道儿过来。”
    林珑看丈夫坚持,遂也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这才轻手轻脚地走近正在说着悄悄话的主仆。
    “珠姐儿?”
    听到她的声音,叶蔓珠大吃一惊地回头,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儿,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她忙用手背擦去泪水,“尧大嫂子,你怎么在这儿?”
    “我倒想问你呢,你在这儿做甚?”林珑上前坐到她身边的石凳子上,掏出帕子温柔地给这小姑娘抹泪,“做什么哭得这么伤心?你娘知道吗?”
    “尧大嫂子,你别告诉我娘。”叶蔓珠一把抓住林珑的袖子哀求道。
    林珑心疼地看着这个比她只小了两三岁的年轻姑娘,伸手将她搂在怀里,“告诉嫂子,你有什么伤心事儿要背着人在这儿哭?”
    “回禀尧大奶奶,我们姑娘哭还不是因为……”一旁的贴身大丫鬟正要开口禀报,就遭到叶蔓珠狠瞪一眼,那到嘴的话又吞回肚子里。
    林珑见状,知道小姑娘的心事不容易套出来,可放任她一个人伤心也不是个法子,总须要有个解决的章程才行。思定后,她道:“珠姐儿信不过嫂子吗?”
    “没,绝对没有。”叶蔓珠急忙道。
    “既然没有,那为何有心事不能对嫂子说呢?”林珑神秘地诱哄道,“你悄悄地与嫂子说,嫂子发誓绝不告诉别人,好吗?”
    叶蔓珠怔怔地看着林珑,虽然与林珑来往不多,但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堂嫂的,此刻看她说得真诚,她更为信任她,咬了咬下唇,良久,方才小声嗫嚅道,“我爹要休了我娘。”
    林珑原本做好了要听女儿心事的准备,冷不丁被叶蔓珠的话吓到了,只见她微蹙眉头,一脸严肃地道:“珠姐儿,这话可不能乱说的,我来时瞅见你娘气色不错,哪有你口中所说之事?”
    “是真的,尧大嫂子,我没有骗你,我爹与我娘争吵了好几次。我爹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脾气好,可他却怒得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摔碎了,然后又发作我娘,最后更是放狠话要休掉我娘……呜……”
    说到这里,叶蔓珠再也忍不住脸上的泪水,最近她哭得最多,真怕父亲把母亲休掉,扶正家里那两个越来越嚣张的姨娘。
    林珑一脸的凝重,没想到叶田氏会与叶老六闹得如此凶,还波及到惟一的女儿日夜担忧。看这女孩儿哭得难过,她心疼地再度为她抹泪,“珠姐儿莫要再哭了,你爹不会休掉你娘的……”
    “谁说不会?庶祖母回来了,她中意那两个姨娘,对娘也颇有微词,总之就是怪娘没把这个家管好,让爹发了那么大的怒火。”叶蔓珠幽幽地道,自从发现父母相处之间有异之后,她在一夜之间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以前还在襄阳侯府里住着的时候,她只是感觉到父母日渐疏离,还没有别的大感觉,可搬出来就不一样了,估计是没了顾虑,父母的关系急剧恶化。
    吸了吸鼻子,她道:“尧大嫂子可知道,庶祖母她给爹又物色了一个新姨娘,说是膀粗腰圆准生儿子,只等着新居入伙后就要进府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教训
    又要纳妾?
    林珑听得渐渐火大,为叶田氏不值,这都是些什么破事,明明夫妻俩不孕不育的问题极有可能出在这叶老六的身上,凭什么承受这痛苦后果的偏要是叶田氏?
    叶蔓珠看到林珑脸上的义愤填膺,脸上的泪水流得更凶了,“尧大嫂子也为我娘不值吧,她为了这个家已经够操劳了,要忍受那两个得了我爹宠爱的侍妾,现在庶祖母又来刁难她,我……”渐渐说不下去了,只能暗自抽泣。
    林珑见状,忙安慰这可怜的小姑娘,夫妻二人争吵什么的,最受罪的还是孩子,若真的和离,这姑娘家该怎么办?这是六房惟一的孩子,万老姨娘和叶老六都不会允许叶田氏带走的,再说叶田氏为了女儿考量,无论如何也不会提出和离。
    怪不得人人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会儿她拥紧叶蔓珠,“珠姐儿莫哭,这事还没到没弯转的地步,为了你,你爹娘也不会轻易和离的。”
    叶蔓珠眼睛一亮地看着林珑,“真的吗?”
    林珑郑重地点点头,“那两个姨娘再嚣张,终归只是姨娘,我们大顺朝有律法是不允许妾侍轻易扶正的,她们不过是奴婢罢了,要打要杀或者发卖出去还不是主母一句话?”
    这是人人都知道的规矩,端看叶田氏要不要行驶这权利罢了,什么万老姨娘,再厉害终归不是正经主子,叶田氏可是叶家八抬大轿从正门抬进来的,就不是她随便两句话就能撼动其地位的。
    这些道理身为嫡出的人哪个不晓得?叶蔓珠这是伤心伤糊涂了。
    果然,叶蔓珠眼里的泪水收敛了一些,但小脸蛋仍旧不开怀,“尧大嫂子,是我魔怔了没想到这点,其实我娘都是在强颜欢笑,她要面子,不想让其他几房的人看我们六房的笑话。”
    归根结底就是叶田氏抹不开面子,独个儿承受来自丈夫的庶婆母的压力。
    林珑轻拍叶蔓珠的手,“珠姐儿,你堂兄和嫂子都会帮你的。”
    她自己也是从苦难的生活走过来的,知道没爹又没娘的境况会有多惨,庆幸的是她那会儿还有林绿氏可以依靠,所以对这小姑娘的心事,她是份外上心。
    叶蔓珠闻言,这才破啼为笑,“尧大嫂子,那我就指望你了。”
    林珑摸了摸叶蔓珠的头顶,“今儿个是你家新居入伙的喜事,赶紧去洗把脸上你的侍女给你上点粉,别让人看出哭过的痕迹,再换身漂亮的衣裳,嗯?”
    一般这样重大的日子,叶田氏必定是会为女儿裁新衣。
    叶蔓珠从林珑的怀里出来,看起来显然精神了些许,朝她点点头,“尧大嫂子,那我先回去整饬一下了。”
    “去吧。”林珑转头与叶蔓珠的侍女吩咐几句。
    那侍女忙不迭地应声“是”,显然对于这开解自家小主子的尧大奶奶十分的感激,行了一礼后,她跟在叶蔓珠的身后离开。
    叶蔓珠在走出这方小天地的时候,看到叶旭尧的身影,忙行礼唤了声:“尧大堂哥。”
    叶旭尧淡然地点点头,没有多说一句话,叶蔓珠与这堂哥一向不熟,而且对于这冰块般的堂兄,她本能地畏惧,行了礼后走得更快了一些。
    叶旭尧看着这堂妹如鬼在背后追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看到妻子从那隐秘的花丛中走出来,他忙上前搀扶,“我看来像鬼吗?”
    “呃?”林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丈夫这话从何而起?
    “没什么。”叶旭尧不想把刚才那一幕说给妻子听,这表明他的人缘不好。
    林珑也没有追问,而是皱眉将与叶蔓珠的谈话内容简述一遍给自家男人听,叹息一声道:“夫君,让六叔父去看一下大夫就真的有那么难吗?当日我还以为六婶母操之过急才会把事情弄糟,现在听了珠姐儿的话,我不再这么认为,终归还是六叔父更在乎面子。”
    这男人有时候面子比里子更重要,真想再生一个,为什么就不能为正经求医?只要不传出去,这面子又能丢到哪里去?
    “娘子,男人面子与尊严都不是能轻易挑战的,这事我去说。”叶旭尧道,六叔父之所以与六婶母的矛盾这么大,说到底就是怕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来,让妻子看轻。
    这是男人的劣根性了,倒是没什么好指谪的,他同样是男人,自然更能理解叶老六的抉择。
    林珑想了想,这样也好,由丈夫出面调解比任何人都合适,“六婶母那儿我去说,她性子好,夫妻要合好不是没有机会的。”顿了顿,“夫君,这两人的问题归根到底还是子嗣的原因,这个一天不解决,他们也好不了多久。”
    至于那个万老姨娘就是个搅屎棍,以前她还有几分同情她,现在却是渐渐不喜,看起来挺精明的一个人,为什么就不知道劝劝自己的儿子?
    “张劝功在这方面倒是颇有建树,回头我安排个时间,让他给六叔父私下 诊治,当然这事不能张扬,只能悄悄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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