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无师自通,瞎猜的。”
    赵樽给她一个“爷就知道”的眼神儿,似是对她无词,也不再听她瞎扯,紧紧拽住她,行走的速度加快了,直到再次回到军囤门口,看到守在那里的陈景几个侍卫,夏初七心里的激奋和亢奋才被这一群没有探宝精神的人给打败了。
    果然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
    ……
    回到驻军营地时,门口有人等待赵樽,说是有紧急公函到了,赵樽点点头,领了陈景便先去了大帐。临行前,他嘱她赶紧回营休息,外面风雪大,不要到处瞎逛。
    她点头称是,乖乖带着跟屁虫甲一回帐。
    一路踢着营中未有扫净的积雪走着,她偶尔又从路边的帐篷旮旯处捏两个小雪团丢出去,砸得帐篷“噗”一声,觉得极是有趣。边玩边考虑着那神秘的军囤,以至根本就没有发现站在她帐外那位红衣似火的东方大都督。
    “七小姐颇有雅兴。”
    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东方青玄薄唇微勾,妖艳的凤眸看着她握着雪团的手。
    夏初七抬头看去,白茫茫的雪地上,站着他这么一个红衣妖孽大美人儿,那视觉冲击感实在太强,觉得这简直就是罪孽。
    恶趣味上来,她握紧雪团朝他作了一揖。
    “大都督安。”
    她难得这般礼貌,东方青玄微微一笑,无视甲一见到仇人一般的姿态,随意寒暄道:“七小姐这是从外面回来?”
    夏初七打了个哈哈,往四周看了看,除了甲一不见旁人,这才压低嗓子,故作神秘的对他道:“不就是为了那藏宝之事么?我特地在阴山地界上转了一圈,结果……”
    她说到此,停顿住。
    东方青玄眸子微眯,“有何发现?”
    夏初七翘唇浅笑,朝他勾了勾手指头,“来。”
    东方青玄怔忡片刻,才笑着低头,侧过脸来,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夏初七却趁着这一瞬,突地将手中的雪团从他的衣领里塞了进去,见他惊得一个哆嗦,忍不住哈哈大笑。
    “自解有大发现,阴山好多雪,到处都是雪。”
    换了赵十九,这般戏弄,定饶不了她,但大都督向来脾性极好,那突然侵入的凉意也没有损毁他他清和妖冶的笑容,只微微僵硬了那么一瞬,便直起腰来,神态自然地拢了拢衣裳,处理好雪团,正经道:“你没发现,本座却有发现。”
    “哦?!”夏初七看着他,怕被捉弄,略有迟疑,“有何发现?”
    东方青玄微笑,“你就让本座站着说?”
    ……
    入了营帐,她亲自倒了茶水请他入座。
    两人相坐,东方青玄屏退了左右,却无法阻止甲一一动不动地立在她的身边。迟疑片刻,在她同样无奈的表示没有办法之后,他凤眸微微一眯。
    “七小姐答应本座的事,没忘吧?”
    夏初七抿唇扬眉,“自然。”
    东方青玄点点头,再次犹豫地瞥向甲一,从大袖中掏出一张卷着的筒纸来,展在夏初七面前。
    “七小姐看看,可识得这字?”
    夏初七好奇的探头,一看,差点没有晕过去。
    纸上写的不是旁的,竟然是几个英文字母。在这个世道,她想都不曾想过的文字,居然会活生生出现在面前,那震撼的效果可想而知。
    难道是东方青玄在试探她?
    几乎下意识的,她猛地抬起头来,目光里满是见到阶级同胞的惊喜,“你是不是也是……”
    她想问他是不是从二十一世纪而来。
    但即将出口的话,还没有说完,又被她狠狠咽了回去。想想东方青玄先前的言行,哪里像一个穿越人士?
    见她如此,东方青玄盯住她的眼,“是什么?”
    夏初七唇角扬了扬,表情极是复杂,只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着,上下审视着他,嘿嘿一笑。
    “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这是文字吗?这分明就是某种特殊符号,我哪里晓得是什么?”
    她看见英文的刹那,表情实在太过惊喜,如今再来掩饰已是惘然,依了东方青玄的精明,又怎会不知道她有所顾虑?他将那张纸往前推了推,目光深了深,前倾身子,示意她再看一次,随即低笑。
    “七小姐当真识不得?”
    “当真。”夏初七严肃地点点头,“只不知大都督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问完,她突地刹那便想到那块被破坏过的石壁,倒吸了一口气,猜测道:“难道是从那个古墓……不,那个军囤的洞穴里拓出来的?”
    东方青玄并不正面回答她,只端坐身子,把纸卷好,又放回去,漫不经心的看着她笑。
    “七小姐太没有合作的诚意了。”
    “大都督这般说,我不明白。”
    “你明白的,你想得到好处,给你的心上人,却不想分给本座一杯羹。”说到此处,他停顿住,语气有些说不出来的幽怨,“这般薄情寡义,本座如何与你合作?”
    薄情寡义?
    听他这般说,夏初七愣住了。
    实话说,她真没有这样想。只是觉得东方青玄这么一个人,又不缺钱花,即便得到倾国之重的藏宝,也没多大用处。当然,如果真能得到,而他又帮助了她,她自然不会短了他。但却不可否认,私心里,她确实是以赵十九为重的,并没有考虑太多他的利益。
    咬了咬下唇,她压低声音,不否认,也不承认,只若有所指地笑,“到底是不是来自那个石壁的文字?除了这些符号,肯定还有很多旁的吧?大都督认不得这符号,便拿来试探我,对也不对?”
    东方青玄唇角微牵,凤眸微发深幽。可还未等他开口承认,耳边便传来一道低斥。
    “东方大人思虑过甚了。”
    夏初七心里“咯噔”一下,无奈地发现今日赵十九简直就是一个专程砸场子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无声无息。
    抬头瞥过去,她见他容色依旧,气宇轩昂,可在看见东方青玄时,脸色明显不太好看,就像铸了一层黑铁,整个人森冷而立,令人不寒而栗。
    “本王向来不觊觎那虚无缥缈的藏宝,奉劝东方大人也一样,做人还是脚踏实地的好。痴迷不切实际的,是贪念,想把不属于自己的据为己有,是妄念。贪妄之念,损伤根本,东方大人还是谨慎些好。”
    夏初七不由叹气。
    她家赵十九迂是迂了点,酸是酸了点,可说起话来却也不无道理。把希望寄托于一个传说,就像她前世不买彩票却总盼着中五百万是一个道理,确实是在虚幻里找存在感。
    与她对赵樽的高度认同感不一样,东方青玄唇角微微一扬,无视赵樽话里隐晦的暗示,只优雅的起身,给了夏初七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本座先告辞。七小姐,多谢。”
    谢她什么?
    夏初七莫名其妙。
    赵樽唇角紧抿,不动声色,只是在东方青玄与他擦肩而过时,突地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不容他动弹,然后沉声道:“我不管你有何谋算,但绝不会容你利用阿七。”
    东方青玄偏头,与他目光交汇。
    两个人一动不动,都没有说话。赵樽一袭甲胄,身姿颀长有力,面容冷峻无波,带着刺人的冷芒。而东方青玄容颜白皙,笑容极妖,一身红衣像沾染了无数的鲜血,与赵十九的黑披风和朱红甲相衬,一个犹如雪中梅,一个犹如墨上画,两个人视线交汇出的硝烟,烽火,都不能阻止夏初七惬意的欣赏这一副美景。
    片刻后,东方青玄推开赵樽的手,略略偏过头去,看着他,俊美的脸上带出一抹嘲弄。
    “我与她,彼此利用而已。”
    或许这笑太刺眼,夏初七突觉脊背生凉。
    ……
    这个夜,大雪飞舞,极凉。
    但阴山大营的营帐内,却温暖如春。
    夏廷德是一个极会享受的人,即便是这样简陋的环境,宴请赵樽和东方青玄时,帐内也熏着上好的沉香,摆满了美酒佳肴,还找了与军营气氛极是不符的妖媚舞姬,搔首弄姿的扭着水蛇般的腰肢,在席中翩翩起舞。
    穷与苦,向来不属于特权阶级。
    可夏初七恶意揣测他的所为,总觉得这厮是在炫耀,以此来对比在漠北粮草短缺的情况下,北伐军吃的苦头,从而满足他内心的不平衡。
    该来的人都来齐了。营帐内,摆上了一圈整齐的桌案,除了东方青玄之外,席上众人基本皆是军中将校,都身着戎装。大抵是久别家乡,久不近妇人,眼前几个美艳的舞姬们,吸引了男人们的注意力,个个眼睛都有些发亮,喝酒的兴致也是极好,席间不时传来欢悦爽朗的笑声。
    “老夫敬殿下一杯,为先前的事赔罪,还望殿下原谅则个。”夏廷德站起身来,满脸红光。即便脖子上还包扎着纱布,但他的样子却极是诚恳与谦恭。
    赵樽朝他举杯示意,并不起身,言词极是简短。
    “魏国公请。”
    他不说原谅还是不原谅,实则不怎么给夏廷德脸子。不过他为人向来疏离高冷,大家都习惯了这般的他,就连夏廷德似乎也不以为意,只笑着将杯中酒入喉,舔了舔嘴唇,坐回椅上,似是关切地随口问:“不知殿下的万人书,可有准备妥当?!”
    赵樽正仰头喝酒,闻言放下酒盏来,冷冷看着他。
    “魏国公对此可有异议?”
    “哈哈,没有没有。”夏廷德摆摆手,“老夫只是诧异而已,想殿下与皇太孙素来交好,这些年叔侄间并无龃龉,怎会突地横生出这些枝节?老夫以为,定是中间有误会。到底血脉亲人,若是殿下不嫌弃,老夫或可与你和皇太孙从中说和……”
    赵樽半阖着眼,声音凉浅,“我叔侄之事,与魏国公何干?”
    这样简单粗暴的回拒,呛得夏廷德老脸一阵发红尴尬。
    而席间的其余人,默默放下酒杯,看着他二人僵持一处,不敢多言。
    只有东方青玄似笑非笑的垂着眸子,修长白皙的手指,一直随着舞姬的音律在案几上敲着节拍,一脸看好戏的姿态。
    静默中,只有丝竹声,不闻人声。
    夏廷德尴尬片刻,终是咽下那口恶气,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
    “来来来,喝酒喝酒,吃菜吃菜。是老夫失言,席上同僚,还是莫言国事的好。”
    “是,来来,国公爷,敬你一杯。”他自己手下的将校,随即应和。
    虽赵樽不理会,但好歹他顺着台阶下来了,面色缓和了不少。
    再次举杯,他淡淡看一眼副将张立,又将目光转向了场上舞姬,像是忘了刚才的不愉快。
    一段小小的插曲,便这般揭过去了。
    一时间,丝竹声声,舞姿婀娜,酒气飘香,宾主尽欢。
    夏初七久不饮酒,两杯酒下肚,竟觉得有些头晕,赶紧放下杯子,只专注吃菜。
    “国公爷,兀良罕来人了。”
    酒宴间,一个侍卫小心翼翼地走到夏廷德的身边,拿手遮着嘴巴,但为了盖住乐器声音,不得不拔高嗓子,让席上众人都听见了他的话。
    “来做什么?”夏廷德抬眼瞪他,老脸通红,似是半醉。
    “他们送来了托娅公主,说是要换回他们的大世子。”那人的样子颇为尴尬,可面对夏廷德的质问,又不得不告之实情。
    “哦”一声,夏廷德像是刚反应过来这事,情绪平淡地点了点头。但末位陪坐的夏衍却按捺不住了,听说肖想许久的草原明珠到了阴山,嗖地从席间站起身,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爹!我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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