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听来这事儿的时候,她从来也不觉得有什么稀罕。一个封建王爷的府邸里头有女人不奇怪,要是没有女人那才奇怪了。可如今大概自觉与赵樽的关系不同了,老是觉得有点儿别扭。
    一想到这个,她又忍不住问了一嘴。
    “小方子,爷后院有几位夫人啦?”
    “夫人?”小方子想了想,突然笑了,“你说咱爷后院那些滕妾啊,那些其实都算不得夫人,也是下人。”
    “那你们怎么称呼她们?”
    “我们当着面儿,还得唤她们一声夫人。主要那剩下来的三个滕妾,都是我们惹不得的,也是没有办法送走的。”
    “什么意思?没办法送走?”夏初七好奇的追问。
    “先前好些人都给爷送过侍妾来,但凡能打发的都打发了,只剩下这三位,都是当初给爷指过婚那三户的女儿。一个是东方家的,一个是谢家的,一个是魏家的,虽说都是庶出女儿,可好歹也是人的亲闺女,爷也不好不给人留半点脸子。”
    原来如此。
    夏初七轻轻“哦”了一声儿,不再吭声儿了。
    原来那东方阿木尔家里,除了死掉的那个指婚的王妃,还送来了一个陪嫁的滕妾,那东方家的那个,岂不就是阿木尔的亲妹子?
    我靠!
    她想着想着突然怪别扭的,虽说赵樽先前三次指婚都没有等到入洞房,那些女的都死了,可按这个时代的订婚就算婚姻的标准,那他换到现代,就是一个鳏夫了,而且丫还鳏了三次,想她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呢,太吃亏了。
    不一会儿,马车驶入了金川门。
    京师应天府,作为帝都的它与夏初七先前见过这时代任何一个城镇都有着不同的风味儿。今儿恰趁京师大雪,在大雪覆盖之下的金川门,城门巍峨高挺,各色人等熙熙攘攘的走在为了迎接晋王殿下大捷还朝而洒扫过的大街上。一个个店铺紧挨着,卖布的,卖糖的,卖茶的,酒肆,饭馆,琳琅满目,一个招牌接上一个招牌,大街上全是川流不息的人群,马车极少,却处处都呈现着京师的繁华景象。
    一个个时代感极强的画面,不停冲击着夏初七的脑子。
    她知道,往后她便是前魏国公府的七小姐了。
    她脚下的路,也不会太平了。
    有了小方子带路,几乎没有绕远儿,便径直找到了顾阿娇舅舅家开的济世堂。正如阿娇先前所说,济世堂在离皇城不远的鸡鹅街上,开得很是红火,把鸡鹅街的店面儿占了足有五六间那么多。从那大敞着的门儿往里看,可以看见里头来往的人流量还真是不小。
    “楚七,那就是我舅舅的药堂了。”
    顾阿娇初次入京,那表情很是兴奋,拍着夏初七的胳膊,指着那济世堂的大招牌和“悬壶济世”的匾额,两只漂亮的杏眼儿里都快要溢出水儿来了。
    “不错不错,看起来很是牛逼。”
    为了配合她的情绪,夏初七砸了下舌头,说了几句中听的话。只有李邈仍是一动不动,神色间很有几分不耐烦。
    老顾头先下去找他妻舅了。
    只余了三个姑娘在车上,顾阿娇看了看一直不待见她的李邈,突然红了眼圈儿,又别扭的瞄了瞄夏初七,愣是把她从车上拽了下去,两个人移步到了街边儿一棵被雪压过的柳树下头。
    “楚七,有些话我想对你说来着,可这憋了一路也没有寻着机会,我怕我今儿不说,你回了晋王府我俩也不知几时才能见面,你要心里对我有想法,那我这心里头也落不下去。”
    见她那个可怜的小样子,夏初七不免好笑。
    “说呗,有什么话不方便开口的?还是你想做晋王爷的侍妾,想让我给你穿线搭桥?”
    她问得十分洒脱,却是把顾阿娇弄得羞了个大红脸。
    “楚七,我两个认识这么久了,我也不跟你胡扯。要说我没有存过那份儿心思,指定是骗你的。晋王殿下龙章凤姿,但凡见过他的女儿家,哪个不是心肝怦怦乱跳?我当然也是一样的,可我先前也跟你说过了,我晓得自个儿的身份,哪里是敢僭越的人?”
    盯着她的眼睛,夏初七挑了挑眉头。
    “那你想要说什么?”
    顾阿娇抿了抿嘴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停顿了许久才又接着说,“那日在官船上的事情,我知道你表姐看不上我。但她怎么看我,我不在乎,我就怕你也误会了我,使得我姐妹两个生出些龃龉来。楚七,我这个人心气儿高,在清岗那个地方确实看不上那些普通的儿郎,但我心知自己的斤两,就算如今到了京师,虽说我舅舅是开药堂的,可商药之家也是低贱,又如何能与我许上好的人家?那日我是见到有几位大人上船来拜见殿下,偷偷在舱里瞅了一眼,见有两个年轻公子生得极好的,这才生出了些心思来,绝对没有想过要去勾搭殿下的心思……”
    她说得极认真,一双眼睛满是企求,夏初七听了皱了皱眉头,良久才叹了一声儿。
    “阿娇,你想嫁个好人家,都不在意与对方有没有感情的吗?”
    “感情?”顾阿娇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过来了,瞄了她一眼,又嗤嗤的笑,“你说你和殿下那样子的感情吗?我没有想过。天底下的男儿大多薄幸,女儿家若把心思掏给了他们,那往后才有得苦头吃呢。我啊,只想寻个安稳的窝,嫁个有身份的官宦人家,往后我的女儿不至于再像我这样儿,哪怕生得再好,也只能胡乱找个糟贱之家配了,世世代代都翻不了身。楚七你是知道的,我没有娘,我爹又是那么一个敦厚的性子,根本就不知道女儿家的心思,如果我不替自己操劳,谁又会来管我?”
    听了顾阿娇长长的一番表白,夏初七心里颇有些感触。
    可不管怎么说,虽然她对顾阿娇的思想不能认同,却也只能尊重,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和活法的权力,顾阿娇生在这个时代,思想有局限也是正常的。正如她与李邈的目的是要报仇,而顾阿娇就想寻一门好亲事,路途虽然不同,可结果却是相同,都是想好好的过完未来的日子。
    “行,不过阿娇我提醒你,男人呢不能单看表面的,得多处一下你才能知道他有没有长出别的心肠来,不要被人家几句甜言蜜语就给哄了去。你生得这样好,不愁找不到好爷们儿。不把裤腰带系牢了,到时候搞得什么都捞不着,那你就哭去吧。没有娘的姑娘,更得珍惜自己,知道了没有?”
    她说得很直接,顾阿娇这回却没有嗔她,只是突然红了眼圈儿,冲她点了点头,又握紧了她的手。
    “楚七,你是除了我爹之外,待我最好的人了。我心知你肯定瞧不上我那天的作为,觉得那不是好人家的女儿干的事儿。但是,往后都在京师了,我不想与你生份了,楚七,你要常来看看我。”
    “知道了知道了,哪来那么罗嗦?”
    夏初七笑眯眯的横了她一眼,正准备再劝她两句,那老顾头已经和一个穿着藏蓝色夹袍,体型微胖的男子出来了,瞧着那年纪她便猜测出是顾阿娇的舅舅了。
    送佛算送到地点了,夏初七想到先前在船上答应赵樽的事儿,又随了阿娇进去,拣了几味中药准备晚上给赵樽泡个药浴,完事儿也就不想再多待了,与顾阿娇告别,便把马车往鸡鹅街外头赶。
    “楚医官,咱们这就回府还是?”
    小方子今儿是临时接了这个活儿,虽然月毓仔细交代过他要好好照顾楚七,可他却是摸不清夏初七到底什么门道儿,只不敢怠慢也就是了。
    “先在街上逛逛吧。”夏初七语气和煦的说道。
    “逛哪儿?”那车夫显然没有明白。
    “去保泰街,再绕到丹凤街吧。”夏初七淡淡的说。
    “哦,好嘞。”小方子“驾”了一声儿,马车赶了一段路,他又想起来,笑嘻嘻地问道,“楚医官在京师可有家眷亲属?现在时辰还早,若是您想先去瞧瞧,也是可以的。”
    可有家眷亲属这句话,让夏初七淡定的眸子浅眯了下。
    良久,她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没有。”
    不得不说,术业有专攻这话真不错,从济世堂穿出去,在城里又绕了一会儿,那车夫愣是挑了一条最近的路到了保泰街。
    “楚医官是要去哪一家?”
    “不去哪一家,就随便看看吧。”
    “好嘞。”
    小方子应诺着,挥了一鞭,在马儿的得得声里,一辆马车载了两个人便在保泰街上穿行了起来,小方子尽职尽责,不仅干着车夫的活儿,还兼了导游的事儿,他以为夏初七与李邈都是初次进京的外地人,一路上不停的介绍着地名儿,人文景观,很是有趣儿。
    不一会儿,马车经过一处府邸,他突然回头来笑。
    “那里便是魏国公府了。”
    “小方子,慢一点,我有点昏。”夏初七平静的说完,就着撩开的帘子,远远地看向那个门口有一对大石狮子住宅,看着那朱漆大门和苍劲有力的“魏国公府”几个大门,看着她雕梁画栋的屋脊,慢慢地眯起了眼儿来。
    这便是魏国公府了。
    只是物是人非,这里的人早已经不是当初的人。
    这个魏国公也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魏国公。
    马车走得门口便缓了下来,那魏国公府门口的护院见到大概有些生了疑,互相对视了一眼,便往这头走了过来,夏初七不等他们走近便放下了帘子。
    “小方子,走吧。”
    “好嘞,楚医官,坐稳了啊。”
    小方子是晋王府里出来的人,对魏国公府的护院自然没有什么惧怕,他老神在在地甩了一马鞭,丝毫不管那边儿两个对着他上下打量的人。好在那些人也都是人精儿,坐得起这样的马车,自然并非寻常人家,只瞅了瞅便又退了回去。
    等马车走得远了,夏初七才松了口气,又望向李邈,笑着问。
    “表姐可想回去看看?”
    “不必。”李邈答得很缓,很冷静,可她的手指却早就已经微微的曲了起来,紧紧的攥在了手心里。
    夏初七也不逼她去面对,握了握她的手,轻轻嘱咐。
    “小方子,麻烦回晋王府。”
    ☆、第065章 小小出手,收拾人。
    小方子是个机灵的人,先前夏初七吩咐过从保泰街绕到丹凤街,他二话不说,驾着那晋王府的马车便转过街口,准备从丹凤街再绕道回晋王府。丹凤街是一条极为热闹繁华的长街,除了当铺酒肆林立之外,还有一家除了秦淮之外揽尽京师风月的青楼。
    果然,行至丹凤街中路,一个黑底银色的匾额便跃入了眼帘,上头写着“锦绣楼”几个字儿。夏初七放下观看的帘子,拍了拍李邈的手背,将怀里的钱袋子递给她,又冲她使了一个眼神儿,便轻声儿将小方子喊。
    “小师傅,麻烦你停下车,我这位表哥想要小解。”
    小方子“哦”了声停了下来。
    李邈将钱袋往怀里一塞,冲夏初七点了点头,没有犹豫,干脆利落的下得马车,往那锦绣楼扬长去了。
    “楚医官,那个……他……”
    小方子顿了下,挠挠脑袋,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旁的地方也是可以小解的,不必去锦绣楼里面,那里不干净。”
    “不妨事,男人嘛,去方便一下而已,又不会被里头的姑娘给吃了。”夏初七笑着,直到看见身着男装的李邈入得那锦绣楼大门,被一个漂亮的美人儿迎了进去,为才放下了车帘来。
    不出一刻钟工夫,李邈便回来了。
    马车在“驾”声里重新启动,夏初七盯着她,压低了声音。
    “办得怎样?”
    李邈点了点头,把钱袋子又丢给她,“银钱她们不要,但你说的话我已经托付给她们了,想来不出三天,消息便会传扬出去。只是……楚七,此法子妥当吗?”
    夏初七弯了弯唇角,目光深了片刻,才道,“妥不妥当都得试一试。”
    李邈与她对了对眼神儿,没有马上应声,迟疑了好半晌儿才堪堪握住了她的手,“楚七,你我姐妹,只剩彼此了,我担心你的安危。”
    “不要怕,我有分寸,必定不会让自己落入险景之中。”
    她眼神儿坚定,丝毫没有犹豫的意思。李邈也不再多问,只是目光里的担忧又多了一层。
    夏初七冲她莞尔一笑,闭上嘴巴不再吭声儿了。
    话说她差李邈干嘛去了?此事说来也简单。
    世间上的事儿,不论古今都是相通的。有国家有官府,就会有地皮有流氓。像京师应天府这样的大城市里,又怎会没有黑社会性质的行帮呢?李邈先前在道儿上混过,对这些行市很熟,知道这京师不仅有帮派,而且还人数众多,有相当严密的组织。
    在这个时代,帮派还不叫黑社会,而叫打行,也叫“撞六市”,与现代黑社会的运作方式差不多,诈骗劫掠,欺行霸市,为富贵人家充当保镖和打手,也拿人钱财,替人办一些不便出面的事儿。
    那“锦绣楼”里当家的,也是京师里最大的打行“锦宫”的头儿,就李邈说所,这锦宫在京广泸一带都很有势力。
    而非常不巧的是,李邈两年前曾经救过他的命,虽然她如今拿了银子过去,可人家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不要银子也替他们办事儿。
    她交办李邈的主要有两件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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