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高大的身躯刚刚弓起,身子还没有站直,夏初七一直搭在他肩膀上的双手突然往外一推,脚上死劲儿在他心窝上一踹,压着嗓子低低嚷,“外头凉快一下去啊,大爷——”
    嘭!
    马车门儿被撞开了。
    好在赵樽的功夫底子好,人虽然心窝中招被踹了出来,可他华贵雍容的形象还是保持住了,只是为了保持平衡一只单脚着地时差点儿给崴了,整个人又“噔噔”往后退了好几个大步,才算停了下来。
    “啊哟喂,我的爷——”
    郑二宝最先惊叫出声儿。
    接下来,驾车的,随行的,一个个都失声惊呼起来。
    马车一路上走得好好的,他们家的主子爷却突然从车上倒退着下来了,还差点儿摔一跤,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吱的一声儿,马车迅速停了下来了。
    郑二宝率先奔过去,扶住赵樽,惊慌失措的喊。
    “主子,您没有伤着吧,出什么事儿,楚七呢?”
    赵樽眼风瞄了一眼那个已经关严的马车,重重咳了一声,“爷看今儿这天气甚好,想要出来活动活动筋骨。郑二宝,把爷的大鸟牵过来。”
    “是。可是……”
    “可是个屁!”
    一脚踹在郑二宝的屁股上,赵樽难得的又一次爆了粗口。
    齐刷刷的,随行将士都住了嘴,也垂下了头去。
    每一个人都莫名其妙,可赵樽的马车密封性极好,随行的人又有意离车有一点距离,就连驾车的郑二宝都糊里糊涂,谁又能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儿?
    马车继续上路了。
    直到天边儿浮出一抹黄昏的霞光之时,赵樽“活动筋骨”完毕,才又把马丢给了郑二宝,慢慢地踱上了马车去。
    原本他就窝了火儿。
    可刚一上车,眼睛便定住了。
    只见他那一领质地精良的披风,已经完全被肢解开来,一块一块的被叠成了一个个的条型。那样儿的形状,不需要夏初七再解释,他便知道让她做什么用途去了。
    咬牙切齿,他低吼,“楚七——”
    外面的人,被那声音吓得抖了又抖。
    可是,也不知道那楚七说了什么,只是下一瞬,马车里头又恢复了安静,他们家的主子爷再也没有咆哮了。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那条遭遇过暴雨肆虐的官道上,一派宁静,两边儿被暴雨洗刷出来的溪水,带着浑浊不堪的泥浆静静流淌。
    一行车队,约摸申时才赶到了青岗驿站。
    先头已经派人回去传过口令了。得知晋王殿下平安归来,驿站的门口,迎了好大的一群人,正在那里候着他的大驾。
    而最前方的一个,衣袍左右绣蟒,腰系鸾带,着大晏亲王燕闲时的服饰……
    ☆、第049章 “妇”唱“夫”随妇!
    那不是别人。
    正是传闻中,在锦城府从马下摔下来腿折了的宁王赵析。
    见到赵樽的车驾过来,他礼数周全的率先拱手致意。
    “老十九,一路辛苦了。”
    一听这称呼,夏初七便大概猜到了那人的身份。
    带着好奇,她低着头,从赵樽撩开的帘子处偷瞄出去。乍一看,只觉得那是一道身影富贵奢华到了极点。那锦绣蟒衣,那镶玉鸾带,完全把周围等待的一干人等给比了下去。
    可惜,那仅仅指的是衣饰。
    就单论宁王那个人嘛,老实说,完全颠覆了夏初七得知大晏王朝有许多皇子们时脑补过的“数字军团”形象……
    原来,皇子也不全都是美的。
    赵析大约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五官长得倒也不是难看,体型也算颀长高大,可就是那已经微微发福的肚子,一瞧便是酒色财气熏陶出来的天家之子养尊处优出来的气质,把他衬托得像极了一个“白嫩的猪蹄儿”。
    若说他有什么惹眼的地方,便是那一双带着阴冷之气的森然眸子了。
    第一印象,夏初七觉得他像极了电视剧中的大反派。不像个好人。
    心里头有了比较,她微微一别开眼,目光就落在了赵樽的侧脸轮廓上。那浮雕一般带着美感的小样儿,天然风华,绝妙无双。
    突然之间,她脑洞大开的悟到了——怪不得都说当今老皇帝宠爱贡妃娘娘。
    三殿下赵析是嫡出的,为老皇帝的发妻马皇后所出。
    十九殿下赵樽却是庶出的,为贡妃娘娘所出。
    从儿子可以看到娘,比较下来,那老皇帝除非瞎了眼,要不然会宠错人么?
    呜呼哀哉。
    美色当道的人间,她得努力了。
    她肚子里的弯弯肠子一直在转,边儿上的赵樽却似乎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只微微欠了下身子,便淡淡道,“三哥前几日坠了马,身子骨不妥当,为何还专程过来了?”
    宁王脸上担忧的神色,适时的掩饰了他眸底的阴寒。
    “这不是听说十九弟在灌县金沙村遇险了吗?三哥我惦记着,哪里还顾得上自家身子?日夜难安啦,要不是十九弟你特地上锦城府去探望我,又怎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赵樽脸面缓了缓,可那柔和的情绪却不达眼底。
    “三哥有心了。外面风大,里头坐着说。”说到此处,他声音忽的一冷,“郑二宝,还愣在那儿做什么?不知道三殿下身子不爽利?还不快让人扶了进去,在驿馆院里先安置着。”
    “是,爷。”
    郑二宝今儿屁股上挨了一脚,冤枉得现在还没有搞明白,乖顺的领命去了。
    赵樽放下马车帘子,面色一变便冷硬了下来,什么话都没有再说。那辆金釉黑漆的马车便徐徐从洞开的城门缓缓的驶了进去。
    那排场,那架势,那威风凛凛的样子,让夏初七暗自咂舌。
    他在搞什么?
    时人看重尊卑嫡庶,向来都是嫡尊庶卑。可明眼儿一看,赵樽虽说是老皇帝的庶出幺子,可他对三殿下赵析的态度,表面儿上看滴水不漏,面子给足了,可实际上却没有太多的敬畏成分在里头。
    但是,如果他不敬重,为什么前几日又巴巴的上锦城府去探望?
    皇帝老儿的家事,果然难懂。
    脑子里有些事情,像迷一样在转。
    可哪怕夏初七再好奇,这会儿也不敢问。
    之前在回来的路上,她来了月事儿,一脚把赵樽给踹下了马车,还撕了他的披风做“传统卫生棉”。虽然打从那会儿起,赵贱人被她那一句“再吼,老子就抽出来还给你”给彪悍地唬住了,又碍着自家做王爷的体面,没有将事情声张出去,可也没有再与她多说一句话,心里头显然还记恨着呢。
    “爷,还生气呢?”
    在马车的晃悠声中,她偏着头,弯着唇,知情识趣的逗他。
    “到地了,滚下去。”赵樽的脸色冷森森,十分难看。
    夏初七笑着“噢”了一声儿,眼儿瞄他一眼。
    “你这个人啊,我先头不是说过了么?我那是没办法,什么叫应急方案懂不懂?!行了,你要实在不高兴,等我用完了,你拿去找人洗洗补补再缝起来,说不定还可以再穿三年呢,气个什么劲儿?”
    她速度极快的说完,赵樽的脸色已经黑到了极点。
    见状,不敢再耽误,夏初七躬着身子就准备跳下马车。可脚刚迈出去一只,她小身子顿了下,又忽地回过头来,冲他咧齿一笑,走过去把他披风剩下来的布头抓在了手里。
    “这么好的料子,丢了多可惜?放心,回头我亲自缝补好还给你。”
    “你他娘的还不滚?”
    再一次爆粗,真气急眼儿了。
    死死咬着下唇,夏初七憋住气儿没有笑出声儿来,“哧溜”一下跳下马车,一直跑到了西配院的门口,才实在忍不住笑得弯下了腰来。
    妈呀,今儿终于掰回了一局。
    翻身农奴要把歌儿唱,往后,再接再厉,最好把赵贱人活活气死才好。
    等她乐呵够了,才又直起身,往西配院一迈,便大喊了一声。
    “傻子,我回来了。”
    几乎是第一时间,里头便虎生生的冲出来一个壮实的汉子。
    人影儿一晃,她还没有看清楚呢,便被傻子给死死的抱住了。
    “草儿,你上哪里去了,我怎么都寻不到你,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哈哈,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我这不回来了吗?”夏初七拍着他的胳膊,像安抚小孩儿似的,好不容易才扯开他的虎背熊腰,骗了一个烂到极点的狼外婆的故事骗过了他,才笑兮兮的拽了他往里头走。
    “草儿,你可有饿肚子?那狼外婆有没有给你饭吃?”
    傻子是个实在人,她说什么,他便信什么。可被他这么老实的一问,夏初七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饱着呢,狼外婆他……斗不过我,后来他被我气死了,我才得以脱身。”
    可怜巴巴的“哦”了一声,等她落屋坐在了床头,傻子才揉了下有些儿红肿的眼睛,小声嘀咕,“草儿,我们回村子里去吧?”
    “为什么?”夏初七歪着头打量他,“出什么事了吗?不喜欢这里了?”
    傻子眉头蹙成了一团,满脸傻气,却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昨日我听梅子姐姐说,咱们村子里那口老井里头,发现了一块大石头……大石头边儿上还有刘家嫂子,就是偷偷摸我的那个刘家嫂子……她死了……被鬼压死的……”
    心知傻子是一个极善良的人,夏初七自然不会告诉他刘氏的死因与她有关。
    其实当初她找上范从良,只不过想借机教训一下那妇人,真有没有想过会弄出人命。
    抿了抿唇,夏初七没有与傻子多说什么,只笑着起身按住他肩膀坐在了凳子上,安慰他,“刘家嫂子她是个坏人,那是老天在惩罚她呢,你不要害怕。”
    傻子低垂下头,半天不吭声儿。
    “我不是害怕,我是担心。”
    夏初七捅了捅他胳膊肘儿,“想啥呢?担心什么?”
    “草儿……”傻子没有抬头,继续耷拉着大脑袋,一个人咕哝,“我两个回村去吧,我想三婶娘了……还有,三婶娘上回和我说过,等回去了,便要替我两个张罗成亲的事儿。”
    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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