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想了想,忽然从自己袖中摸出了一物来,那是一枚通体碧绿的月牙形玉玦,玉质细腻通透明澈,上面雕刻的纹饰古朴巧拙,似乎是古字体的诗词又似乎是符文,玉玦在暖黄色的灯光映照下闪动着沁润的微光,那玉里头更好似有某种灵气在流动,一看便不是俗物,重华将玉玦塞到她掌心,道,“此玉我常年带在身上,乃是吉瑞灵物,再加上有我的元气在,至少能持护与你,巫咒之术最是阴煞,你带着这玉玦自有好处。”
    沈苏姀听说是重华常年不离身的,当即便要拒绝,重华却覆上她的手不容她推拒,眸色一肃看着她道,“你们师兄妹做什么为师都不会过问,眼下你留在西楚还是在大秦还是在北魏我亦不会管,可你既然留在了西楚,为师便要告诉你,西楚近来很不平顺,不仅如此,这浮图城也不甚平顺,你和这城中的王,近来都有些劫数在,为师不可露尽天机,你亦不是随便就能叫人欺负了去的,可为师总还是不放心,这玉玦你不仅要拿着,更要拿好。”
    浮图城强敌在外,西楚朝中皇权有名无实神权至上,朝外还有八王蠢蠢欲动,又怎么会平顺呢,这一点不消重华说沈苏姀也能知道,可听他这般说,她却是不好推辞这块玉了,眼底泛起几分感激,沈苏姀将那玉佩拿了住,“多谢师父。”
    重华抚了抚她的发顶,看着她这模样一叹,道,“为师来时就已经知道这场外有大军在驻扎了,这一仗这城中的王定胜,可城外的那军队凶煞之气太盛,你们即便是胜也是惨胜,为师瞧着眼下这城中恐怕还指着你诸多应策,既然如此,为师稍后便替你出城走一遭,将惨胜为你改做大胜,如此也不算逆天改命,你也能轻松些,记住为师的话,这一次胜了之后往后还有波劫,你不可掉以轻心了……”
    沈苏姀所学都是重华所教,眼下得重华此语自然感激,重华既有此话,那浮屠此番必定是大胜,随后还有旁的麻烦沈苏姀是早就想到的,她亦不害怕!
    “实在有劳师父了!”
    一句话说的重华又是一叹,“你命途坎坷,你我师徒亦是缘分,为师难得插手凡俗之事,为了你是应该的,丫头,眼下你最大的病根还在你自己心上,凡事由心而发尽力便好,一切自有因果,譬如这浮图城,譬如你和嬴纵,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重华前世是沈苏姀的师父,如同父亲,今生更是再造她之人,沈苏姀因为嬴纵近来心态已有很大的变化,眼下见了重华,好似久违了的父爱又回到了她身边,他除了帮她强韧了身体经络之外,更强韧了她的心房,沈苏姀心头沉郁一扫而空,面上容色亦愈发的明朗,只受教的道,“师父放心,我都明白,早前,早前是我犯糊涂了……”
    重华闻言放下心来,拍了拍沈苏姀的手忽然转头看向了窗外,眉头一皱,眼底闪出一分微光,“快到阴煞之气最旺之时了,为师去城外布下天斩七煞阵,三日之内城外敌兵必定士气大伤,届时你按你的法子作战便是,保准你事半功倍!”
    沈苏姀眸光微亮,当即应声,重华话语落定再不拖沓,起身至一旁小书房奋笔疾书下一篇用药养身之策交给嬴纵,而后便要告辞,沈苏姀见他如此雷厉风行就要离开一时有些怅然所失,下的床榻来要送他出去,却不想重华抬手一挥,那紧闭着的窗户便被打了开,寒风瞬间涌入,重华温煦的笑意一深,转身慢悠悠从窗户处跃了出去!
    沈苏姀和嬴纵只瞧见那白衣银发在窗口处若月华般的一闪而逝,而后便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远远传来,“人多,就不告别了,勿念……”
    沈苏姀和嬴纵略有怔愣,身后脚步声凌乱的进来四人,孟南柯看着那大开的窗户苦笑一声,“师父素来来无影去无踪,亦不喜这些凡俗伤情。”
    沈君心和嬴华庭也觉得有些可惜,谢无咎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摇了摇头,“是个人都有凡俗之情,我就不信宗主大人没有,我还是怀疑他那一头银发乃是为情所得!”
    话语落下,无人理谢无咎这疯言疯语,沈苏姀眸色微暗的垂了头,一口气还未叹完,已有一道阴影罩上自己,抬眸看去,嬴纵正站在她身前目光深沉的瞧着她,二话不说拉着她朝床榻上去,将她安置在榻上方才站起身来。
    那边厢孟南柯转过身来道,“师父怎么说?”
    沈苏姀重新躺下,一笑道,“只那咒术暂没法子。”
    她话音刚落,谢无咎这边厢已似笑非笑一声,“天玄宗宗主大人竟然对着牵机咒术没有法子?天玄宗不是顶厉害的地方吗?我还道宗主大人一来你的病就好了!”
    谢无咎早知道了沈苏姀身上得的是什么病,因着这一路走来,谢无咎在西楚这些日子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因此沈苏姀众人在许多事上对他并无防备,有时玩闹起来还真如同十分熟识的朋友,这话是谢无咎为沈苏姀可惜,可怎么听都有点贬低重华的意思。
    沈苏姀眉头微蹙,“咒术乃是旁门左道,天玄宗早就摒弃了。”
    谢无咎眼底闪过几分兴味,点点头似乎受教了,眸光一瞟,却看到了沈苏姀枕边放着的碧绿玉佩,眸子一亮,他豁然上前一步,“这是何物?”
    沈苏姀看到他那目光已防备的将玉佩握在了手中,冷飕飕道,“这是师父赠与我护身之物,你可莫要嚣想,把你垂涎的眼神收起来!”
    谢无咎丝毫不怪沈苏姀说话直接,只意味深长道,“我是瞧着这东西做定情信物不错!倘若不是护身之物的话苏苏便可赠与我……”
    话音刚落一道目光已落在了谢无咎的身上,他只觉得背脊一凉,转身嬴纵从一旁小书房走了过来,他连忙笑着闭口,仍然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嬴纵扫了他两眼便将重华留下的那一篇字给了孟南柯,孟南柯接在手中细细看过,顿时眸光大亮,“到底是师父,你且放心吧,你这心疾落下的病根儿早晚给你除了!”
    沈苏姀唇角漫出暖笑,那边厢沈君心和嬴华庭都想上前和她说话。
    “夜深了,诸位请回吧。”
    嬴纵一身墨袍浑身冷意,仿佛没看见嬴华庭和沈君心的打算一样,然而大家都知道沈苏姀身子不好,这话落下旁人再无话好说,孟南柯当即转身招呼大家都走,有他一说,几人顿时告辞,一瞬间,这屋子里又空荡了起来。
    重华离开的那处窗户还在大开着,嬴纵走上前去将窗户关上,而后便站在了窗前再未回过身来,重华的到来的确让嬴纵也松了口气,因沈苏姀的身子虽然经他在苍穹调理过了,可那到底是心疾,又没有让他家师父亲自看过,看着好多了,身子内里却必定损耗极大,今朝有了重华为沈苏姀洗髓为沈苏姀重新施药,他自然安心了,可牵机咒如何办呢?
    其实哪怕到了昆仑山他也只是觉得多了一分保障,因他师父说过,要解牵机咒,沈苏姀很可能连性命也没了……难道眼下只能等重华回宗门研究了那巫咒之术后再行商议?
    嬴纵心底觉得不安,且不知什么时候着牵机咒就会爆发!
    两人早前争执过,重华来了之后这争执便被打断,眼下重华走了,最叫人烦恼的牵机咒未解,因此这矛盾还是在的,想到沈苏姀的态度,嬴纵的眸色又沉了下来,他眼下未说话,而他身后已无动静,显然,她亦在和他置气!
    “咣当——”
    一片死寂的内室忽然响起一声脆响,嬴纵眉头一皱转过身去,豁然看到床边掉落一盏茶盏,茶盏原本放在床榻旁的凳子上,此刻和着茶水翻倒在地,显然是沈苏姀要去拿的时候失手了,再看床上的人,此刻正蜷缩一起背对着他似乎在发抖,嬴纵面色大变,只以为是沈苏姀牵机咒再度发作,想也未想便朝床榻边疾奔而去,一把将沈苏姀捞入怀中!
    “阿姀!”
    沈苏姀被嬴纵一把翻转了过来,然而面对面之时却未曾看到沈苏姀面上有薄汗有皱眉或者任何痛苦的神色,相反,她的面色十分正常!
    心头咯噔一下,嬴纵知道自己遭了算计!
    他和她是有灵犀咒在身的,她若疼他会有感觉的,可他刚才分明什么都感觉都没有,只是瞧见她不妥便奔了过来,这想法一出,嬴纵就想将怀中人放下!
    可嬴纵手还未松,脖颈先被沈苏姀一把搂了住!
    沈苏姀身子稍稍直起将嬴纵一把抱住,脸埋在他颈窝,像个藤蔓似得紧贴在他身上,用足了力气生怕他又要挣扎又要跑掉似得,嬴纵见她竟也耍赖起来却觉哭笑不得,当下也不回搂住她了,只看她是不是打算这么抱着他一晚上!
    “天玄宗自诩名门正派,眼下虽然不问外事,可还是有些规矩,那巫咒之术我早就想到师父不甚了解了,师父多年来不问外事,我便不好误了他的事,你也看到了,他去城外布阵去了,我当年学奇门遁甲之术时还嫌那些奇门之术太过阴险搬不上台面,可到了后来才觉得这些东西端看你怎么用,当年我和你斗了那样久,可一次都没有用过这些!”
    沈苏姀没话找话想缓解缓解这氛围,可话语落定,被自己抱着的人不接话也没有半点旁的反应,沈苏姀浅吸口气心中下意识觉得嬴纵这回气狠了,只好咬牙继续道,“说起来天玄宗秘法极多,也可能师父往后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为我解咒,也有可能还会遇到什么奇人就能帮了我,凡事都有机缘,我想着解咒必定极难,即使现在去了昆仑也不一定能立刻解了对不对?既然如此,我们何必眼下就上山呢?别说我自己都不会允许自己胡思乱想受了那些疼,便是当真疼了起来我也忍得住,当年我不是连那万箭——”
    “沈苏姀!”
    嬴纵轻喝一声,蓦地打断了沈苏姀滔滔不绝的话,他每每想到她受的苦都觉得心在滴血,她倒好,半点不觉得自己受苦是个大事!
    他这一声轻喝吓人至极,沈苏姀抿了抿唇,心说难道自己说了这样多都没用么,正万分无奈委屈之时,嬴纵忽的一把将她揽了住,沉默良久才哑声道,“正是因为知道你受了哪样的疼,眼下才不想看你再受折磨!”
    沈苏姀先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终于不是冷冰冰的了,一阵心潮起伏,她急忙收紧了胳膊将他紧紧抱住,“师父刚才说了,命由天定缘由心生,我们两个还未修成正果呢,这牵机咒不过一道波劫罢了,总能渡过去,眼下这浮图城的战事亦是一道波劫,嬴纵,我知道轻重缓急,我所有的软弱都会不遮掩的叫你看到,可你莫将我想的那样脆弱!”
    沈苏姀说的很急,话音落定他又没了声音,沈苏姀只要放软了声音道,“我们不要因为这些小事分歧,我早前是犯糊涂了,可那日在雪原上再见你我便再也不会轻贱自己的性命了,哪怕要死我也不会死在你的前头!到时候所有的无望所有的伤痛都让我来背……”
    嬴纵的呼吸忽然变重,沈苏姀话未完他已转头擭住了她的唇,一手扣着她的腰,一手扣着她的后颈,嬴纵急切而粗重的吻带着一股子原始的渴望汲取她的甘甜,他将她放倒,自己重重的压了上去,只吻到她几乎断了呼吸之时才将她放开,看着她亮晶晶泛着欲望和情潮的眸子,嬴纵忽然苦笑起来,抵住她的额头哑声投降……
    “美人计,我受了!”
    ☆、024 对战大捷,绿眼男人!
    眼看着就要立春,可浮图城却又忽然下起了连绵大雪。
    沈苏姀和嬴纵安坐在临窗的榻上,两人身前摆放着一局正在对峙的黑白棋,沈苏姀看着外头纷纷扬扬的大雪面上露出笑意,“这雪连着下了两日,厉王恐怕等不及了。”
    嬴纵扫了一眼棋盘眉头唇角微扬,“若是此时退回还有得救。”
    沈苏姀摇摇头不以为然,“厉王的性子可不是这么容易认输的,必然不可能回去,再加上琪王和宁王在北边打了起来,他恐怕不仅念着浮屠了,凭他的想法,必定求个速战速决而后再往北去分一杯宁王的羹,当真是一个人心不足啊。”
    沈苏姀的目光随即也落在棋盘之上,“倘若厉王眼下退走,也不是没有旁的法子,传信给沐萧,叫他埋伏在厉王退走的路上打一场埋伏,然后再从浮屠城内发兵追上厉王,雪大难行,厉王一行又是出征在外比不得浮屠士兵养精蓄锐,兵力相当之下,厉王必败!”
    沈苏姀自顾自说着,不由得动了棋盘上的两粒白子,眸光半眯道,“这一场雪来的好是时候,明日厉王必来攻城,鏖战两日之后浮屠再开城门,若是要求个速战速赢,恐怕还需要再做点什么才好。”说着她抬眸看了嬴纵一眼,“中军若无首,或许会赢得容易些!”
    嬴纵眼底闪过两位微光,“断了粮草更妙!”
    沈苏姀忽而笑出声来,他和她眼下分明是在讨论敌情,可她忽然生出两只狐狸在密谋什么的错觉,心底笑叹一声,转而吩咐香词去请沈君心。
    自嬴纵在这里,前两日沈君心还日日往沈苏姀这里跑,可到了这两日却是来的少了,小小年纪的人儿一副勤谨政务的模样倒是让沈苏姀有些欣慰又有些心疼,大抵是察觉出了沈苏姀的心态,沈君心在政事上愈发的勤勉起来。
    香词去请,沈君心速度很快便出现在了紫垣殿,外头下的那么大的雪,他身上竟然只着了一件薄衫,进门之时身上还带着雪气,发尖微湿面颊被冻的青白,一进门就搓着手,沈苏姀见之面色大变,赶忙让他坐下又叫人捧了热茶,一边责道,“这样冷的天气你穿的这样少,倘若染了风寒该如何是好?眼下正是两军交战之时,你自己的身子事关浮屠胜败,你自己这般不小心,你身边的人也不上心吗?南祁何在?!”
    沈苏姀分明是在责骂,沈君心面上却有笑意,见她作势要罚南祁,赶忙将她一把拉了,弱声哄着道,“阿姐莫气,实在是适才走得急了,心想着也不远就没有注意,下一次再也不这样了,阿姐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沈君心那模样分明是在享受沈苏姀的斥责,沈苏姀只觉无奈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一旁的嬴纵却看得眯了眸子,好一出苦肉计!
    沈苏姀也不是真的要罚南祁,闻言便坐回了榻上,只将自己和嬴纵所论讲了一番,却见沈君心目光大亮,“我还在前头和几位将军商讨阿姐这边已有了对策!好,我这就吩咐下去,挑几个合适的人选,而后在两日之后行动!”
    沈君心那惊喜的表情做的分明,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当真半点没想出来,可真是因为他表现的太过,一旁的嬴纵才愈发肯定了沈君心的这些小伎俩,心底暗暗摇了摇头,终将目光落在了身前的棋盘之上,沈苏姀倒是对沈君心的态度不置可否,无论沈君心如何决定,她既然有了对策必定是要告知他的,见沈君心这般崇拜和感激的眼神她只不动声色。
    沈君心喝完了茶,也不多话也不腻歪,将茶盏放下便走,走出去几步又倒退回来,“阿姐这几日觉得身子可好了?我叫人备了好些补药,稍后给阿姐送来!”
    沈苏姀闻言正要推拒,沈君心却不等她说话便转身走了出去,沈苏姀看着那空荡荡的暖阁入口一愕,一转头便瞧见嬴纵专心致志看着身前棋盘的样子,察觉到她看过来,嬴纵头也不抬的道,“你的身子的确该补补,送药过来也是好的。”
    沈苏姀抿着唇走到嬴纵身边落座,忽的问,“下这么大的雪,天狼军那边如何了?”
    嬴纵闻言面不改色,只道,“你无需操心这些。”
    沈苏姀便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嬴纵抬眸瞧她一眼,一把揽住她的腰身在她唇上柔柔吻了一下,“你操心浮屠已然够了。”
    这户本是无心,可听在沈苏姀耳边却叫她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唇角一弯埋头在嬴纵怀中,闷声道,“我也可以操心操心你的……”
    嬴纵闻言挑眉,“是吗?那好歹也要等到晚上才好。”
    这意味不明的话顿时惹得沈苏姀面色一红,抬头扫了他一眼才哼声从他怀中退出,嬴纵见她晶莹剔透的耳垂微微发红心头不由一阵意动,当即又将她的腰身扣紧了,正要低头擒上去,外头脚步声响起传来容飒的声音,“主子,军中有信来。”
    嬴纵眉头一皱,眼底的意动被生生的逼了回去,面色当即黑沉下来,沈苏姀哪里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见他被人打扰当即闷笑出来,三两下从他怀中退出坐到他对面去,而后方才四平八稳道,“容飒进来吧。”
    容飒拿着一封信入得暖阁,见沈苏姀和嬴纵分开而坐一副对弈的模样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可一抬眼对上嬴纵黑沉沉的面色心底却是“咯噔”一声,双手奉上信封之时心底还在打颤,同时又有些委屈,他也没做什么错事啊?!
    嬴纵接过信,凉凉扫了他一眼,容飒只觉背脊生寒,再一瞄当即看到了沈苏姀眼底强忍着的笑意,容飒暗叫不好,额头顿时有冷汗下来,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做的不对,可看着情形他必定是无意间触到自家主子逆鳞了……
    嬴纵的面色极快的收敛,冷肃中带着凝重,不为旁的,只为那信封上墨色的狼头印章,这样的信函,只有在出现千钧一发的军情之时才会用。
    将信封撕开,里头落出来两封信,嬴纵徐徐打开,两张信笺之上的字数都不多,可嬴纵越看眉头皱的越紧,只让对面不知道写了什么的沈苏姀亦跟着收紧了一颗心,她默然一瞬忍不住问,“出了什么事?两个都是坏消息?”
    嬴纵将信纸在掌中一握,看着沈苏姀点了点头。
    沈苏姀眼底的消息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身子一直道,“怎么回事?”
    嬴纵想了想并未将那信纸推给沈苏姀看,而是沉声道,“早前你说过的那件事我叫人去查了,因为时间隔得太久,当年那个小术士已经找不见了!”
    沈苏姀眸色微暗,却是抬手覆在他的手上,摇头道,“此事我早已想到,不算坏消息。”
    话音落定,嬴纵眼底的沉色却未消,沈苏姀不由得将目光落在了他掌心中的另一张信笺纸上,眼下两人的关系他是不会故意瞒着她什么事的,不告诉她的缘故只有一个,那就是这消息必定坏到了极点,说出来害怕她担心。
    沈苏姀浅吸口气,目光扫过另一张信笺问,“出了何事?”
    嬴纵冷峻的面容因为那一份沉肃更显得生人勿近迫人的紧,可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却并没有那份冷冽,见她眼底忧色渐深,嬴纵忽然勾了勾唇,不笑之时冷煞至极,笑起来的时候却又能将面上的冷意尽数消融,一张俊逸的面容陡然鲜活起来。
    嬴纵便是用这般轻松带笑的表情道,“天寰宫欲立煜王为太子。”
    平静,淡然,一句话没有半分起伏,可是却如同一道闷雷一样让沈苏姀和容飒一时反应不过来,待反应过来,嬴纵已面不改色的将信收好,似乎适才所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沈苏姀呼吸一重,敛眸之时眼底立时寒光簇闪,沉思一瞬,再抬头之时她看着嬴纵的目光已笃定却坚毅,“我马上去信给大哥,让凤王上书反对此事,再加上宁世子,必定能拖延些时日,你立即带兵返回君临,倘若天寰宫执意如此,便将煜王的身份大白于天下!”
    沈苏姀分明已经告诉了昭武帝实情,按照嬴纵当年被陷害时昭武帝的态度来看,他是绝对厌恶非自己血脉之人的,可眼下他还是生了这等念头,为什么?因为煜王想法子遮掩而混淆视听了?还是因为昭武帝多年来已经养成了防备嬴纵的习惯,早就狠心将嬴纵当做了弃子,哪怕知道了真相也要将错就错下去?!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沈苏姀心底都在瞬间生出了滔天的怒意!
    沈苏姀的怒意嬴纵看得出来,那黑亮的眸子因为怒意而显得杀气腾腾,叫一旁的容飒都震了震,然而嬴纵并未应下她的话,只反手将她的手一握,当先转头看向了容飒,淡声下令道,“先给容冽传信,叫他盯着镇北军中和君临,再有异动便报上来,然后让陆衎和朱瑞还有王翦都按兵不动,好生安抚军中的弟兄们。”
    容飒看着嬴纵欲言又止,他心底的愤怒比起沈苏姀来怎会少了?
    想说点什么,嬴纵的眼神却不容置疑,容飒狠狠握了握拳头,豁然转身出去了!
    沈苏姀咬牙,一把将两人身前的案几推了开去,哐当一声巨响,黑白棋子洒落一地,她怒气腾腾的深吸几口气平复一番,而后才看着嬴纵道,“你这是什么打算?!”
    嬴纵将沈苏姀拉入怀中,轻抚她的背脊安慰,“我分的清轻重缓急。”
    这话是她说过的,今日被他拿来将她一军,沈苏姀却不从,立时从他怀中起身道,“你要知道,眼下圣旨还未下,等下了圣旨,我们便名不正言不顺!”
    嬴纵叹一声握着她的手磨挲她的掌心,“我自有计较,你不必替我操心,该回去的时候我必定是会回去的,眼下我自然陪你解了浮屠困局再说!”
    嬴纵从来都有自己的主意,可一遇到沈苏姀便是万事以她为先,沈苏姀不是不信他,可他对她的心意她是明白,发生了这等事看他还如此淡然,她心中当然觉得过意不去,然而他的话轻易不作更改,沈苏姀想了许久,这才点了头。
    虽然口中不再劝,心底却万分心疼与他,他当初若不带兵追来,此刻在君临城中被册封为太子的人就是他,眼下却是两难了……
    见她神色不好嬴纵唇角微弯,扫了一眼满地的狼藉眼底笑意更深,她可是素来不喜怒形于色的人,一抬她下颌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两下,轻抚着她乌鸦鸦的发髻道,“此事我自有计较,大秦之事你不必再管,只顾好眼前便可!”
    沈苏姀听着此话,看着他温柔满溢的眸子,一瞬间喉头便有些发哽,他当初为了她追出来是一番情意,眼下叫她不必插手大秦之事又是另一番情谊,他知道了她心中症结所在便再不让她为难,他这心思啊……沈苏姀俯身入了他怀抱,浅浅闭上眸子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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