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布置得极为的雅致,她左腿打着石膏,从电子钟表上判断,这一觉康桥已经睡了有四十几个小时时间。
    康桥半靠在床上,霍莲煾抱着胳膊站在床前,一副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分钟的模样,开门见山:“没有患难见真情这回事,我还是我,你还是我所讨厌的女人的女儿。”顿了顿,加重语气:“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我承认这次做得事情比较过分一点,但你得理解我,你妈妈那个晚上的行为真的把我惹怒了,我也不会因为你的脚伤和你道歉。”
    康桥安静的等待着。
    霍莲煾目光往着她左腿打石膏处看了看,迅移开回到她脸上,淡淡说着:“不过,有些事情我想我是可以改正过来,比如我可以给kevin打电话,让他忘了照片这回事。”
    说到这里霍莲煾停顿了下来,似乎在等着她的反应,康桥继续抿着嘴。
    微微敛起眉头,一副她很不识好歹的模样,说着:“别担心那些照片会给kevin心里留下阴影而妨碍你们以后的展前途,我会把你塑造成为那种在逆境中紧咬着牙关乐观面对生活,心地善良的漫画少女战士形象。”
    勾起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带着淡淡的嘲讽:“听说,男孩子们都喜欢这样的形象。”
    这个时候霍莲煾说这些话的语气有多么的不以为然,那么之后生的事情就有多么的嘲讽可笑。
    后来的某一天,真的有那种在逆境中紧咬着牙关乐观面对生活,心地善良的漫画少女战士形象的女孩出现在霍莲煾的身边,他对她朝思暮想。
    那样的霍莲煾看得康桥很想拿一个大喇叭在他耳边大喊:霍莲煾,你也是一个俗人,而且比谁都俗不可耐。
    康桥没有理会霍莲煾的话。
    “要我打电话给kevin吗?我保证kevin以后只会更喜欢你,而且要是知道那些照片后面的故事kevin会洋洋自得于他的目光、品味,那家伙在我眼中就一变态。”
    然后假如有一天再出现那些照片,那个在精神上有着很严重洁癖的男孩还会继续选择远离她吗?
    “你一次不当木头心里是不是不舒服?”霍莲煾身体往着康桥这边更近倾斜,似乎是在观察着她:“还是,其实这个时候你心里已经乐开花了,但碍于你那份少女的娇羞而不敢承认,ok,我就把你的沉默当成是一种默认了。”
    话说完之后霍莲煾转过身去,从他动作上看应该是在拨打手机,他嘴里也没有闲着:“我在kevin那里看过你的照片,脸上涂着厚厚的粉,特别傻的样子,所以不要和我说你对他没那个意思。”
    “霍莲煾,不要打!”
    康桥的话让霍莲煾转过头来,表情写满了疑惑,稍许,挑了挑眉:“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保证以后都不会拿这个嘲笑你。”
    说完之后,霍莲煾再低下头去,继续刚才的事情,拨打电话。
    康桥提高声音:“霍莲煾,不要打。”
    霍莲煾停下动作;“为什么?”
    “不为什么。”
    其实,在那时听到kevin取消行程时康桥心里是松下一口气的,感觉好像又重新找回呼吸了,正因为这样她对于霍莲煾做出的那件事情没有那么的生气。
    “你确定。”霍莲煾还是一副不大愿意相信的模样。
    康桥点了点头。
    耸了耸肩,霍莲煾把手机放回兜里,一步一步往着她走来,停顿,双手手掌撑在床上。
    坚持每天早间游泳让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在做这个动作姿态优美得宛如刚刚成年,在林间漫步的美洲豹。
    “康桥。”他眼睛注视着她的眼睛:“不要以为这是握手言和的前奏,你妈妈大着肚子住进我家,摧毁我爸爸和我妈妈的誓约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和你们永远也和不了。”
    别开脸,康桥避开霍莲煾的目光:“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那样最好。”收起手掌,霍莲煾站了起来:“我永远是我,你们永远是你们,我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我也知道一切不关你的事情,所以你不需要担心,只要你安安静静的不主动惹我,我不会把你妈妈犯下的错误算在你头上。”
    说完之后霍莲煾看了一下表:“木头,刚刚的话我不会说第二遍,你最好牢牢的记在。”
    离开时霍莲煾还在康桥的石膏腿上敲了敲,语气幸灾乐祸“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萝卜,还是泡坏的大萝卜。”
    康桥看了一眼自己的石膏腿,霍莲煾说对了,它看起来就像是一根大萝卜。
    几分钟之后,房间门重新被打开,这次进来的是倪海棠还有霍小樊,一看到她小家伙眉开眼笑,迅跑到她面前,瞅着她。
    “霍小樊,我有什么好看的?”
    霍小樊往着她靠近,抓起她的手,把脸埋在她的手掌心里,片刻时间过去,从她手掌上透出充满着童真的话语:“我已经来看你十七次了,我每次来看你你都在睡觉,姐姐,我现我很讨厌你总是在睡觉的样子。”
    努力平缓那股突然忽如其来的情潮,“哦”了一声:“原来霍小樊讨厌姐姐总是在睡觉的样子啊,那好,我以后不会这样子了。”
    霍小樊在她手掌里点头,然后乖巧的蹭到她身边的床位上,笨手笨脚的帮她整理头,这期间,倪海棠一直安静的站在一边。
    康桥低声叫了一句“妈。”
    那声妈又让倪海棠红了眼眶红,来到康桥身边,倾过身体,把她的头颅揽在怀里,康桥一动也不动。
    周遭很安静很安静。
    许久,康桥听到倪海棠有些沮丧的声音:“康桥,是妈妈不好,那时,妈妈一定把你打得很疼。”
    趴在倪海棠的肩膀上,一动也不动着。
    “康桥,妈妈的性格就这样,明知道不对,可总是管不好自己,康桥,妈妈这样的性格是改不了了,以后……以后,要是妈妈一时间控制不了自己,又做出一些伤害你的事情,记住了,妈妈不是故意的,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要把那些放在心上。”
    继续一动也不动的搁在她肩膀上,康桥开口“好。”
    话音干落,倪海棠就嚎啕大哭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捶打她的背部,哭着嚎着“怎么能说好呢?你这个笨蛋,霍莲煾那小子说的对,你就是一块木头,还是最顽固不化的木头,怎么能说好呢?应该说不好,你真是一块木头,都不会生气吗?被人欺负了就应该朝着那些人身上吐口水,用比那些人还要凶上一百倍的语气骂回来,我怎么就生下……”
    在倪海棠的嚎啕大哭中,霍小樊也不甘示弱,他企图用他的力量去阻挡倪海棠捶打康桥的拳头,现自己的力量微乎其微时,索性使起来阴招。
    霍小樊去抓倪海棠的头,一边抓着一边嘴里嚷嚷着:“不许打我姐姐,听到没有,你再打我姐姐的话,我就要讨厌你,不仅要讨厌你,我还要拔光你的头,放手,坏女人。”
    那声“坏女人”霍小樊叫得尤为的响亮,也让倪海棠停顿住,推开康桥,看着霍小樊愣,然后属于她的那股泼辣劲来了,揪着霍小樊的耳朵:“坏女人说谁呢?小兔崽子,你知不知道你在骂谁?你是在骂你老娘,我告诉你,你就是从你口中的坏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小狗崽子。”
    那时的倪海棠头被霍小樊抓乱了,耳环也掉了一只,嚎啕大哭花了她脸上妆容,配上机关枪似的呛声,可把霍小樊吓坏了,一动也不敢动。
    这样的一幕于康桥来说,是人间喜剧,直把她看得嘴角生出花来,眼里长出了泪。
    康桥的腿伤得不轻,医生说如果再晚一点时间送来也许她就变成了长短腿了,这话让康桥想起来有点后怕。
    一个礼拜之后,康桥见到了周颂安,房间里的花瓶都插满了花,最终他把他带来的花放在康桥手上。
    “我的花和他们的不一样,我的花刚刚从花园剪下来,还沾着露珠呢,喜欢吗?”
    康桥点头。
    目光从手上那些含苞待放的花朵离开,猝不及防间康桥看到周颂安的目光直勾勾的,那样直勾勾的目光就紧紧的锁定在她脸上。
    那种目光,康桥从来没有在周颂安脸上现过。
    “怎么了?”康桥摸了摸自己的脸。
    周颂安还是维持着刚刚的样子,一动也不动,于是康桥再问了一句,这次她的声音大了点。
    宛如从某场迷梦中醒来一样,周颂安移开目光,移开的目光落在康桥的石膏腿上,说了和霍莲煾一模一样的话“康桥,你的腿就像一根大萝卜。”
    十几分钟之后,康桥坐着轮椅离开房间,轮椅往着医院林间小径深处,周颂安给康桥带来这样的一则消息:他现在多了一个身份,霍莲煾的家教。
    之后,康桥知道那件关于生在霍莲煾身上的糗事,几天前,霍正楷带着霍莲煾一起出席前华商会会长六十大寿,这位前华商会会长给霍莲煾推荐了他们的家乡特色小吃:贡丸。
    让人喷饭的事情生在霍莲煾品尝了贡丸之后,当着很多人的面霍莲煾说出了一句让人瞠目结舌的话“谢谢您的睾。丸,味道棒极了。”
    全场鸦雀无声。
    在鸦雀无声中霍莲煾又说:“请您原谅,目前我的中文不大好,所以,一时之间找不出适合的成语来描绘它的美味。”
    这事情传到了新加坡,霍莲煾的爷爷当场飙,老爷子一通电话打到文莱“马上,给霍莲煾找中文老师,要是敢有任何懈怠的话格杀勿论。”
    于是,在姚管家的推荐下周颂安成为了霍莲煾的中文老师。
    周颂安讲的事情让康桥都为那位前华商会会长头疼。
    耳边听周颂安说:“其实,我觉得霍莲煾挺可爱的。”
    可爱?不不,一点也都不,俨然,周颂安和之前的康桥一样把霍莲煾当成了孩子,可以想到的是,周颂安接下来的家教之路布满荆棘。
    “康桥。”
    “嗯。”无意识应答着,脸往着不知名所在转回来时,康桥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周颂安已经从推着她的轮椅走在她后面,变成了蹲在她面前。
    周颂安那张被放大的脸把康桥吓了一大跳。
    眼前坐在轮椅上的女孩脸小小的,白皙的皮肤配上那双大得过分的眼睛,宛如林间的小兔子,还是一只胆子特别小的小兔子。
    那模样极为的可爱,可爱到有些情感宛如那正在酵的啤酒花,可爱到一些话自然而然的从他口中溜出来。
    “康桥,这样一来我们以后就可以有更多时间在一起了。”
    眼前的女孩所不知道的是,为了能当上霍莲煾的家教他打电话给自己爷爷,爷爷费了多的口水才说服了姚管家。
    一切都是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和她在一起。
    刚刚他的那番话要是说给别的女孩听,别的女孩一定可以从话中听出了情感,可她硬生生的听不明白,一副胸无城府的模样,咧开了嘴“那倒也是。”
    之后又把嘴紧紧的抿着,周颂安在心里叹气。
    不过也没有关系,日子还长着呢。
    。…
    ☆、第44章 (20022003)
    出院前的一天,康桥见到了韩棕。
    韩棕是那种会定时剪头发、把自己胡子剃得干干净净、西裤绝对不会配一双球鞋的男人,而这个上午站在康桥面前的韩棕一反常态,他看起来更像是在赌场泡了几天几夜输光所有身家的赌徒,胡子一看就有好几天没有休剪,衬衫皱得就像是咸菜。
    几个月前从新加坡飞文莱的班机因天气因素坠落入太平洋,一个月之后新加坡联合文莱政府发表共同声明:在这场坠机事故中七十四名乘客无人生还。
    在这七十四名乘客当中就有即将和自己男友完成订婚仪式的年轻女孩,该名年轻女孩的名字就叫做金宝茹。
    韩棕的家族从事物流,毕业之后的韩棕被安排接管韩家在文莱的产业,在新加坡完成学业之后金宝茹决定追随韩棕在文莱发展,韩棕连求婚都完成了,就差一场订婚仪式了,订婚就被安排在礼拜天,而空难就发生在礼拜五。
    当时当康桥在空难名单中看到金宝茹的名字时,曾经尝试过联系韩棕,但好几次他的电话都处于关机状态。
    很明显,现在的韩棕依然还沉浸在那场空难所带来的悲伤当中,这样一来导致于康桥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
    韩棕和金宝茹十一岁认识,十七岁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他们早已经认定彼此为生命中的伴侣。
    带来的水果篮放在了一边,简短的问候之后韩棕再也没有说话,他就看着她的腿发呆,于是康桥说:“它看起来就像是一根大萝卜对吧,还是那种泡坏的白萝卜。”
    这话说得有多蹩脚康桥是知道的,可韩棕还是勉强挤出了笑容,他似乎从某一场长梦中醒来:“要不要我给你倒杯水?”
    康桥点头。
    韩棕没有给康桥倒水,倒是把水杯摔碎了。
    那一个上午的事情让康桥印象深刻,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哭得一脸眼泪一脸鼻涕的,那个掉落在地上的水杯好像一下子摧毁了韩棕最后的防线,他把脸埋在盖在康桥身上的毛毯上,用极具隐忍的声音说出“我现在还无法接受她离开我这样的事实,接受不了……”
    全世界都在和我说她(他)不在了,唯独我不相信,不想去相信,这种感觉康桥在十二岁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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