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娇娥这样做,与皇室的这般作为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夫人和尚夫人等立即着手在县里发动夫人们,她们经常驾着马车来县衙的后院拜访娇娥。
    娇娥忙忙碌碌地应酬交际,还要设计绣花的花样和功课,林天则在一旁守着,觉得这样为他忙乎的娇娥真好看,只是,若是娇娥再多分点关心给他该有多好。
    林立也被召唤来了,随身带着各家入得份子,大手笔地买下了多座荒山。
    麦子和豆子都已收割完毕,乡里的百姓正无事可做,林天发出告贴,要开山种桑树,那些躲在山里的穷人自然是争先恐后的来报名,林家不仅给钱,还管饭。
    种桑树极其简单,只需要将桑树枝剪成一尺来长,留上三、四个叶梗,种在地里,每日淋水,二十几日后,再用草木灰将它围起来,等到发出来新芽,这桑树就成活了。
    雇佣来的穷人早已经听到里令们说过,日后他们的口粮有大半来自这些桑树,自然小心翼翼,希望能都中活了。
    林立顶着太阳,忙前忙后的,先让众人用石灰粉在山上画好了线,定出位置来,再松土挖坑,埋桑树苗。
    另有一拨人,烧着田地里留下的秸秆,弄草木灰。
    娇娥觉得新奇,打算去看,林天拗不过,带着她去了。
    李功曹连忙组织县里的里令、乡老、啬夫和世家大族的家主们,浩浩汤汤地跟去了。李夫人也不示弱,紧跟着娇娥,将经常在一个圈子里的夫人们都喊了去。
    瞧着干得热火朝天的人们,众人的情绪立即都高涨了起来,觉得平陵县兴许真的能够在这位年幼的县令手中变个样。
    若是这样,县里的百姓们都会念着他们的好,这样造福乡邻的事是一定要做的。
    接着,李功曹说了他的想法,待到桑树种完,养蚕出了成效,就让这些得利的乡里乡亲们凑钱建一座功绩亭,上面镌刻上出了力的各家各族,世世代代都铭记。
    回去之后,里令们更加热情地到处说着县令的种桑养蚕大计,连每个里的小孩子,老妪都被发动了起来,自发烧水送到山上,得了空,这些人还会帮着淋水,埋土做些轻活。
    一时之间,平陵县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分贵贱为了一个目标努力,总算在霜降之前,将平陵县的荒山上都种满了桑树。
    甚至各家的田间地头、院后都种上了桑树。
    这都是李功曹的功劳。
    李功曹听林立说起,东市上有个外地来的客人曾说,在他的家乡,桑树是个好东西,全身都是宝。
    桑叶、桑葚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可以吃,桑皮和桑树根都可以入药。桑树底下种豆子,不仅桑树长得好,豆子也长得好。
    更不用说养蚕了,那些蚕粪也可以做肥料。
    李功曹连忙到处打听,确认了这个说法,就连孟子也曾经说过:“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衣帛矣。”
    他央着林县令动笔写了篇《桑树赋》。
    这篇赋花了林天不少心思,最后在娇娥和尚万年的帮助下完成。除了夸奖了桑树的各项好处之外,还列举了桑树的各种用法。
    “……三年桑枝,可以做老杖,一支三钱;
    十年桑枝,可以做马鞭,一支二十钱;
    十五年干枝,可以做弓材,一张弓两三百钱。
    做木屐,一双三十多钱;做剑格刀柄,一具十钱;
    二十年老桑,可以做轺车良材,一辆轺车一万钱;
    桑树可做马鞍,桑叶可卖可吃,养蚕的没了桑叶要来买,田里没粮了可以吃。
    桑皮可做药,桑葚可健身,桑叶喂蚕,蚕吐细丝,可作上好的琴弦或者丝绸……”
    乡里的里令们将林县令亲手写就的这篇大白话的《桑树赋》,抄写在各乡里的入门处,每日转悠着念几遍。
    一时之间家喻户晓,将能种的地方都种上了桑树。
    平陵县的桑树枝不够了,林立就从外县采购了来,看着满县的桑树幼枝,林天感慨道:“以后不会这里就叫做桑县了吧。”
    男人们忙过了,就该女人们了,娇娥带着县里的妇女们纺线绣花,洛嬷嬷亲自教授,为了让妇人们学得快些,织的又快又好的会得到十个钱的奖励,绣花的就更多些,二十五个钱。
    这对于那些妇人们来说是及其有力的激励。
    林立又通过娇娥,让这些热情的婆娘们来预先登记,要几张蚕种,好准备来年春日养蚕。
    虽然每日都在忙碌,林立的嘴巴时时刻刻都是翘起的,他好像已经瞧见了金山在向自己招手了。
    就在这时,苗公带来了一个消息,张延寿命骏马监押送着汗血宝马抵达了牧苑,张敞也已经到任。
    ☆、第169章 绣学
    林天眉头紧锁,他曾经让苗公去过牧苑,传了口信,问柳姨丈是否需要他的帮助,早点离开牧苑。
    毫无意外地,柳姨丈拒绝了。
    他已经给过了柳家机会,可柳家却要一条道走到黑。
    苗公是见惯了的,劝林天不要再顾惜亲戚情分,何况柳家和他也并没有什么情分。
    柳姨丈将女儿都嫁给了张家,显然是得了什么许诺,死心塌地要在一条船上与林天为敌了。
    “既然如此,便由他们去吧,天要下雨,各有各命,若是柳姨丈也为我这么多思虑一番,这事就不会发生了,”林天吐了口气,挥了挥手,将柳姨丈抛之脑后了。
    苗公得了命令,和骏马监去商议去了。
    林天发愁的不是柳姨丈,而是新太守张敞。
    因为荣畜之死,林天听赵彭祖说起过严延年曾在被截获的私信上,告诉张敞,要积极写信给魏相自荐,好接手赵广汉的京兆尹的职位。
    这件事,让林天对张敞先有了几分不喜。
    和严延年是好友的人又能是什么好人?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张敞苦心钻营,必然会像严延年一般做出许多让人不屑的事情来。
    更何况,严延年将大女儿严若水许给了张千秋做良妾,张家和严家牢牢地捆绑在一起,就如同张延寿将柳蓉纳为良妾一般,柳家还有情可原,毕竟是商户人家,能做良妾便是高攀,而严家呢?
    这件事虽然知道的人很少,双方都藏着掖着,觉得不好听,但苗公是什么人,依旧将这条消息挖了出来。
    这个人现在成了他的上官,林天顾忌着张敞会不会帮着严延年和张延寿,来整治自己。
    上官若是和下级过不去,有的是法子磨磋,让下级有苦说不出,自认倒霉。
    林天双眉紧锁,背着手回到了后院,见娇娥喜笑颜开地捧着一张绢帛,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旁边簇拥着一圈县里大族的夫人们,跪坐在院内,正说得热闹。
    悄悄地站立在一侧,林天竖起耳朵,听到娇娥和夫人们商议着要在县里办个绣学。
    李夫人和尚夫人都大力叫好,其余的夫人们有的在犹豫,有的觉得不错。
    娇娥之所以有这个念头,是因为来学艺的妇人们,对刺绣大都产生了兴趣,都说想在冬闲的时候,学会这个,给家里挣点钱粮。
    与纺线纺纱对比,刺绣是个精细活,有一定的天分要求在内,且费眼睛。
    能学着绣上几针,应付日常使用很容易,但要想绣的好,却必须勤学苦练,有名师指导才成。
    娇娥验看了交上来的练习帕子,觉得有几个人有些天分,可以引导一二。
    若是能成为绣娘的话,她们能挣得家用就会高很多,且林立老说定单太多了,绣娘们忙不过来。
    娇娥就想成立绣学,在平陵县培养一些绣娘出来,有了林氏绣纺便有了销路,这样不仅能让她们靠着一双手养家糊口,也能让林立解决一部分负担。
    其余没什么天分的也可以学着缝绣一些帕子、巾帼等小件来卖,虽然不多,但所得也能让她们瞧在眼中了。
    李夫人颇有些经韬纬略的样子,她从李功曹那里听了不少,拿来说服这些夫人们,是够了:“县令夫人这个想法甚好,如今平陵县内到处栽种了桑树,来年必然要养蚕,眼下桑树还小,桑叶产的不多,能织出来的丝自然也不太多,若是这些女子学会了女红,又能贴补些家用,日子立即就宽裕多了。”
    尚夫人点点头,笑着道:“是呀是呀,就连我家中的婢女们都开始学着绣花了,说是想换些用品,这样也好,他们光鲜了,我们做主人的瞧着也有面子不是。”
    世家大族的田地多,奴婢也多,还有一些依附过来的宾客和门客们,他们若是都参与进来,确实能够产生不少利润。
    有夫人问:“这个绣学请谁来教呢?我们都不擅长女红,在家的时候虽然也曾严格学习过,但是嫁人之后,就渐渐生疏了。”
    娇娥笑着道:“我和嬷嬷来教一些简单的,以后林家绣纺会派绣娘来指导那些能够有望成为绣娘的妇人。”
    “夫人和嬷嬷来教?”夫人们都是一副惊恐的嘴脸。
    谁家的夫人和嬷嬷抛头露面出来教这些啊,又不是绣娘。
    县令夫人还是太小了呢,虽然平日里说话都是很有条理的,但毕竟是太小了,由着性子乱来。
    娇娥知道这些养尊处优的夫人们在想什么,但她并不以为意,笑着道:“我母亲年幼的时候便是绣娘,如今依旧帮着舅舅家的绣纺画花样,在长安城数一数二。我自小便跟着母亲学绣花,虽然比不上好的绣娘,可教导一般的女红是够格了的。”
    看了看目瞪口呆的夫人们,娇娥又看向洛嬷嬷道:“更何况我身边还有嬷嬷,嬷嬷在宫中侍奉过多位婕妤,见多识广,绣活上也非常有造诣。”
    李夫人闭紧了张大的嘴,眼珠一转,连忙恭维道:“我们都是些乡野的妇人们,见识太少,县令夫人这般说了,方知道女红原来如此重要。今日过完,我便将家中的小娘子唤来,到县令夫人办的绣学求学,顺便交上束脩五千钱。”
    李夫人的大手笔,让这些夫人们更是吓了一跳。
    她们一直听说县令夫人是千石大官的女儿,想必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从不捻针拿线。没料到,娇娥说自己的母亲曾经是绣娘,如今作为千石大官的夫人还依旧给绣纺画花样子。
    娇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又宣称自己和嬷嬷都可以出来教绣艺,这让夫人们都有些无法接受。
    被李夫人这么一闹,她们更觉得要翻天了,因为李夫人是本地人,所以说起话来,便有些掩盖不住的嘲讽。
    “李夫人真是大手笔,你叫你家的小娘子学这些做什么呢?我们这样的人家……”有夫人便掩着嘴,轻视地笑着道。
    娇娥知道这是因为说母亲是绣娘造成的,立即蛾眉倒竖,轻视她可以,不能轻视她的母亲。
    林天也有些生气,正想向前,训斥几句。
    “就连长安城中二千石的高官家中的夫人都纺纱织布,你们这样的人家又如何?”娇娥已经直直地问到那位夫人的脸上。
    俗话说破家的县令,这位夫人立即住了嘴,收起了轻视之心,哆嗦着跪倒在席子上,连忙磕头认错。
    周围的夫人们立即安静了下来。
    娇娥并不理会,依旧训斥道:“京兆尹的夫人,每日纺纱织布,亲自操持家务,大将军的夫人,年事已高,衣着朴素,也是日日织布,每日织够了足够的匹数才休息,你们自问尊贵得过这些达官夫人么?”
    众位夫人的脸便红了。
    “如今邀约诸位前来,是想帮助那些穷人,以前大家在一起招了些妇人们教授绣艺,你们也参与其中。为何一说道要兴办绣学,就如此少见多怪了?长安城中的贵女们都没有像这般自视甚高,目下无尘,我曾经伴随长公主,多次出入未央宫,和长公主一同绣花,连天下最尊贵的小娘子都要学习绣艺,亲手绣制物品献给皇上。你们是怎么教养孩子的?难道你们的小娘子比长公主更尊贵吗?”
    那位夫人的头磕的更厉害了,口中连忙告饶。
    其余的夫人们纷纷表白,并没有敢轻视女红和绣学的意思。
    娇娥发了一通脾气,当众说了这么一段话,接下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林天走了出来,沉声道:“众位夫人们,你们先回去吧,夫人并非是要从各位的口袋中讨钱花,是你们的夫君曾经多次在本县令的面前,请求要为平陵县做些事,日后好将家族的名字刻到功绩亭上去。既然众位夫人有不同的想法,还是回去和你们的夫君们商议之后再来吧,本县令不好强人所难。”
    众夫人一听,脸白了,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会子又觉得李夫人真是精明,早早向县令夫人表了忠心。
    尚夫人这时连忙叫道:“林县令,我家夫君早就告诉过我,要听县令夫人的话,方才人多嘴杂,我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呢,我家小娘子也是要来绣学求学的,束脩也交五千钱,若是女学兴建起来,教导那些绣娘还不够,我们再多均摊点也是可以的。”
    “是啊,是啊,都是有人犯口舌……”众夫人又叫道,表着忠心,再没有人去看那位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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