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寿觉得严少傅选的这个攻击角度很好,即将问题推到了赵家姐弟身上,又体现了少傅为太子着想,直言进谏,匡正太子行为的良苦用心,酸儒们就是会玩这一套。
    若是太子出了事,这道奏疏可真是有可能会要了赵家的命了,刘询爱子心切,难免不会被勾出怒火,烧的失去理智,将赵家全家下狱。
    这次,刘询转过身问陪着上朝的太子,“奭儿觉得少傅这话如何?”自太子开了府,刘询便不仅仅是带着太子上朝了,还经常会问问太子的意见。
    刘奭想了想,道:“太子的行至关乎社稷,少傅想让儿臣多加捡点,本是出自善意,只是不应将这次的事情怪罪到赵氏姐弟身上。当时赵氏姐弟不顾情境危机,舍命替儿臣拦住黑熊,这样的行为本来应当嘉奖,但二弟和妹妹都在病中,并未得到褒扬,没想到让少傅误会了。”
    于廷尉瞅了瞅严彭祖有些难看的脸皮,笑着恭贺道:“太子真是仁厚,大汉子民有福了。”
    这话像是打了严少傅一个耳光,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太子的这般说法,众人都知道是为赵氏姐弟辩护,并且委婉地说少傅不了解实情,之所以不知道实情,是因为太子考虑到刘钦和刘念还在生病,没有褒扬,所以也怪不得少傅。
    于廷尉的意思却是说,太子仁厚不计较严少傅沽名钓誉的行为,还替严少傅遮掩呢。
    这句话又是褒扬太子仁厚的,群臣又怎能不随着于廷尉恭贺,魏相等人可是站在许家和太子一侧的,顿时殿中之人都在喊,恭贺皇上,大汉子民有福了。
    严少傅的脸皮火辣辣地痛。
    刘询道:“既然如此,应当嘉奖赵氏姐弟一番才好。”
    便由王皇后下懿旨,赐赵氏娇娥和赵广上等绢丝十匹,中等绸缎百匹,另赐黄金十斤,其他玩意若干。
    封赏这种事,本来由小黄门或者中黄门去宣旨就可以了,许嘉却自请前去,王皇后乐得成全,便由了他。
    许嘉听说娇娥病了,一直担心,又一直找不到理由去赵家,眼下他兴冲冲地带着小黄门,押着皇后赐下来的各色物品去了赵家。
    娇娥第一次见到那般吓人的场景,要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洛嬷嬷和夏婆子特别注意,每日看姐弟俩看得很紧,稍有不适,便喝各种安神养心的汤剂,姐弟两到就这样安安稳稳过来了。
    林氏后来才知道此事,也是心疼的儿啊肉啊地,叫娇娥和广哥日后只说病了,再不要去那可怕的皇宫里。
    广哥因为奉旨陪着太子玩耍,小学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去,赵义心疼儿子在宫里受了惊吓,也由着他在家玩。
    自从黑熊事件之后,广哥更加黏着娇娥,每每都道:“广哥和姐姐最好了。”
    林氏若是逗他,问:“你和弟弟、妹妹就不好了吗?”
    广哥会思量一番,“总有个先来后到的呀,我和姐姐相识于微时,共过患难。”赵义听了大乐,觉得这些小孩子家的话最有趣,有时候会动笔记下来,广哥见了更加得意,问:“可是要记下来给哥哥看?阿父要记得告诉哥哥,广哥见了黑熊都不怕,战场上的匈奴人哥哥也不要怕。”
    这个儿子竟然到有几分悍勇,赵义搞不懂这是从那个祖宗处传来的。
    晚间闲话,林氏笑道:“义哥哥怒砍张博,这股血勇之气只怕就是传自你吧。”
    说的赵义又是好笑,又是熨贴,看广哥的时候就不由得更加喜爱了些。
    如今许嘉的到来,让赵家人知道,严彭祖原来这么惦记着赵家,还好太子维护着他们。
    “听说娇娥前些日子身体不适,太子和长公主都很挂念你呢。”许嘉直直地望着娇娥,谁说娇娥病了啊,隔一阵子不见,这个小娘子越来越好看了,越来越水灵了。
    “许是那日被吓得,多谢太子和长公主挂念,我和广哥也很挂念太子和长公主的身体,”娇娥按照林天教的回道。
    许嘉见娇娥提及,触动心肠,忍不住想跟小娘子说说,道:“长公主自那日受惊,身体便一直不好,有时醒来还会问到你和广哥,太医说只有慢慢的养着,巫师在观台附近招了好几次魂,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阿父急的吃不下饭,皇上也跟着瘦了不少。”
    娇娥毕竟是喜欢刘念的,立即担心地问:“难道是那日看到了什么不成,没有驱邪试试吗?”
    许嘉心里觉得有些安慰,道:“应该是被那黑熊吓着了,驱邪也试过,念儿以前喜欢玩,现在每天都躺在榻上,看着可怜的很,二皇子也病了,太医说是心病。”
    娇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坐着陪着,一时之间,有些冷场,赵义陪笑道:“吉人自有天相,皇子和公主的命格高贵自然会没事的。”
    许嘉却更加难过了,皇宫里夭折的皇子和公主还少吗,一想到刘念若有个好歹,许嘉的脸色就难看的不得了。
    赵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广哥偷偷瞧完了皇后赐下来的小物件,见大家都不说话,凑过来道:“二皇子和长公主应该多起来玩一玩,就有精神了,洛嬷嬷说过,小孩子的眼睛最干净,生病了身体弱,容易瞧见不好的东西,找个身体强壮的什么都不怕的玩伴陪着,就好了。”
    赵义连忙拉过广哥,瞪了一眼,又赔笑道:“我这个小郎君是个憨货……”确实是憨货啊,熊在面前都不跑,才丁点大,还没有三堆牛屎高,就要舍命保护太子殿下了,阿父和姐姐的心思,你怎么都不知道呢,就怕你和宫里的人牵扯个没完,一个不小心你就凑上来了。
    许嘉却神色一振,道:“小儿口中也有大道的,连皇帝都关注长安城中小儿的童谣呢。”
    说罢,心情好似好了不少,匆匆作别,赶往宫里复命去了。
    赵义盯着广哥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可又不敢说什么,生怕一不小心广哥把自家卖了去。
    洛嬷嬷笑道:“娇娥,你好生准备下,准备和广哥再去宫里吧。”
    “若是再有什么事,你看我管不管你。”娇娥有些郁郁,用手点着广哥道。
    怎么只见了戴长乐一次,就变得一样一样的呢。
    洛嬷嬷见娇娥已经将深宫视为猛虎,便笑着安抚,“娇娥不必担心,老妪在宫中多年,知道宫中的那些事,一击不中,干坏事的人不敢再出什么妖蛾子了,眼下才是最安全的时候。小孩子的魂魄不安,有了伙伴,阳气重些,会慢慢好起来的。这现成的功劳一件,你不去捡?难道还由得严彭祖亲近太子,给你们下眼药不成?太子可是未来的君王,若是被严家拉了过去,赵家日后断了官路还算是小事,还不知以后能否安稳度日呢。”
    娇娥想洛嬷嬷说的话也对,且许嘉能不能说动皇后还不知道呢。洛嬷嬷哄完娇娥又去哄林氏,虽然林氏主要由赵义来安抚,但洛嬷嬷还是得亲自出马讲明利害,这母女二人真是让人劳心呢。
    林天来了,娇娥找到了说话的对象,便将弟弟抱怨一通,夏婆子在一旁不近不远地做着针线,只听不插话。
    可是林天也觉得洛嬷嬷说的有理,劝道:“杨恽和戴长乐两个有隙,戴长乐被贬官,杨恽却被下了诏狱,眼下戴长乐逮着机会又起来了,太子一开府就做了太子詹事。就是因为皇上微时和戴长乐要好,将出生名门世家的杨恽只当作臣子咧。广哥若真有这份福气,为何不要还往外推呢?”
    “好好,你和嬷嬷都这般说,听你们的便是,好吧。”娇娥原本也只是说说,见林天也是一样的想法,心里也平静了下来。
    “许大人也未必能做得了主,”娇娥又道。
    林天窥了眼娇娥,懒懒散散地道:“只怕许大人想着法子也要成事吧。”
    许嘉那点子心思,连林立都瞧得出来,林天能瞧不出来吗?只怕洛嬷嬷也瞧的清楚,要不怎么花这些心思来劝娇娥。
    若是以往的林天心里一定觉得七上八下的不稳妥,现在,被杨恽和苗公授过机宜,林天才不会这么沉不住气呢。
    相反,林天还道:“若是许嘉真的能促成此事,你只管放心去吧,赵彭祖在宫中做寝郎,你若有什么话要带给我,找他就是。于大人最近要带着我到三辅地区平冤狱,以后也抽不出时间来陪你,你自个小心些。”
    娇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是林天这个人,道:“大表哥,你也要小心呢,不要太劳累。”
    林天点头,道:“我心里有数,要多努力,早些升到六百石才好。”
    娇娥的脸羞红一片,偷偷瞅了瞅夏婆子。
    林天接下来的话却不那么动听了,“可是你也要早些想好,若是你后悔了,我也识趣,绝不怨你,若是日后成了婚,你再后悔我却是不依的了。”
    “谁说要后悔,大表哥你此言何意?”娇娥变了脸。
    林天也不哄她,只道:“你若是有朝一日变了想法,我也不会怪你就是,你早早拿定主意为好。”
    娇娥怒气上涌,蛾眉倒竖,颤声道:“是不是你想变主意?”
    林天道:“我走了。”
    “你别走,”娇娥光着脚站起,伸开双臂,清风吹过厅堂,轻纱在臂上飞舞,美的像是画一般,只是这画中人却噘着嘴,两个眼睛亮晶晶地向外喷着火。
    林天的酒窝朝内窝了窝道,“我还有事,别闹。”
    “林天……”瞧着越行越远的林天,娇娥嘟囔着:“你这个混蛋,你就是个混蛋。”
    夏婆子觉得自己就象个没有生气、挂在墙角的扫帚一般,两人压根没有避着她的意思。
    到了晚间,洛嬷嬷知道后,笑道:“林大郎君这小子越发贼了。”
    娇娥将林天那些话反复掂量,心里百转千回,第二日清晨就叫厨房准备食材,忙乎了半响,又派赵成送到廷尉府,亲眼看着林天吃尽了,再带回来。
    下了衙门,林天并没有过来进夕食,只在墙头叫了广哥说话,两人一个在墙头,一个在墙根,嘀咕了半天,将一柄玉梳子带给了娇娥。
    娇娥接过玉梳,知道这是林天上巳节要给她的礼物,一直藏到现在方交给她。前世林天离开之前送给她这柄玉梳,叫她等着他回来,可后来玉梳莫名就不见了,林天和哥哥也再没有回来。
    两世为人,再次得到这柄玉梳,娇娥珍重地放在陶枕里,再也不让它丢了。
    两人象是有了约定一般,林天不再黏糊着娇娥,娇娥每日都叫赵成给林天送辅食,直到,许嘉再次带了道旨意上门。
    刘询和王皇后现在什么主意都愿意试试的,更何况民间确实有用命硬压小鬼的说法。
    赵广傻大胆,小小年纪见了黑熊什么事都没有,命格自然也不比皇子公主金贵,若是进宫与公主作伴,有个玩伴,说不定真能好的快点。
    更何况刘念和刘钦听说了赵广要进宫来陪着他们养病,两人都高兴的不得了,刘奭虽然使劲压抑着喜悦,但刘询还是能感觉得到。
    广哥年幼,便由娇娥带着弟弟陪住在宫中,许嘉好性子地坐在赵家等着两人收拾,洛嬷嬷在一旁陪着闲聊,越聊越觉得许嘉真不错。
    只是奈何,娇娥眼里只有一个林天。
    这段时间连于夫人都不再提了,于廷尉对林天的要求越来越严格,但在背地里夸奖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于夫人知道,自家大人只怕心已经偏到林天身上了。于永看的更清楚,也不再参合,也不揭破许嘉那层窗户纸。
    虽然从感情上说,于永更喜欢许嘉,可嫁人的总归是娇娥不是,于永不愿意被人强按头娶妻,自然也不会再想着去为难外甥女。
    更何况为了娶娇娥,林晖连家都分了,可见林家人是将娇娥当成了掌中宝,至于林天的官职低微,在于永眼里反而觉得这并不是多大的事。
    洛嬷嬷有心无力,只能见着许嘉兴叹了,但洛嬷嬷觉着,世上的姻缘,还没到最后一刻,谁知道会不会有转机呢。
    娇娥带着广哥,跟着许嘉入宫,洛嬷嬷觉得这兴许便是一次转机了。
    入了宫中,娇娥仔细观察,椒房殿的家人子和小黄门都小心翼翼,生怕犯了错,被下了掖庭。
    娇娥的心便放了下来,倒是广哥一点感觉都没有,见过王皇后,就去了刘念住的偏殿,见长公主像个软绵绵的布娃娃一般躺在榻上昏睡,广哥便攀到刘念的枕边唤:“长公主你生病了吗?广哥来找你玩呢。”
    一日之间,广哥奔波于两宫之间,将刘念和刘钦看了好几遍,左右他也是无事,娇娥也由着他。
    到了晚间,刘念的精神气便好了些,两个小孩子嚷着要让娇娥抱,用广哥的话来说,就是共过患难了,我们再抱一抱。
    娇娥知道他们想起来了,在观台上的那一幕,笑着将广哥和刘念搂进怀里,旁边的家人子想阻拦,却又忍住了。
    娇娥只当没看见,笑着哄:“我们三个又在一起了,黑熊再厉害,于大人也能把它杀了。长公主现在生病了,也不用怕病鬼呢,用足力气,将它打败,身体就好了,又能和广哥在一起玩。”
    有些事情一直避着不提,反而让小孩子心里更加害怕,娇娥观察了一天了,椒房殿的家人子和小黄门都避开那日的话题,进出之时,脸上都是惶恐之色。
    再小的孩子,也是有心的,刘念本就聪慧,缠绵在病榻上,看着父皇和太子哥哥担心的脸,心里更害怕会病死。
    广哥比比划划,将那黑熊的厉害又回味一边,还拍着胸脯对刘念道:“广哥不怕黑熊,也不怕疫鬼,洛嬷嬷说小孩子眼睛干净,生病的时候会看到脏东西,长公主若是见到了就大声喊我,我来保护你。”
    这话虽然傻气,但却让刘念很开心。
    刘念真的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半个月之后,就能下地行走,脸色红润了许多。
    许广汉喜极而泣,女儿留下两个孩子里,刘念最象许平君,正因为此,许广汉和刘询都害怕见她,心里亲近,实际上反而生疏些。
    刘念最好的伙伴一直是许嘉,许嘉最疼这个外甥女,只要可能,到那里都想带着她。可许嘉毕竟是个郎君,许多事情不懂,刘念在皇宫里是孤单的,刘奭是身负重任又软弱的太子哥哥,刘钦是一心和太子哥哥做对的异母哥哥,刘施总是想着在父皇面前如何与她争宠。
    因为那副用心良苦的绣图,让刘念和刘询拉近了距离,接着一件件好事都来了,刘念喜欢上了娇娥,又因为广哥是娇娥的弟弟,憨厚有趣,刘念也喜欢上了广哥。
    认识了这两个人,刘念这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不再孤单。
    刘钦知道刘念好了,心病减轻了不少,天天又有太子带着广哥在跟前晃,更想早点好了起来和他们一起玩耍,身体也跟着好了,三人更加亲近。
    刘询每次去椒房殿看刘念,总能瞧见玉雕粉琢的广哥,时日长了,就经常拿他开玩笑。
    “赵小郎,你还真是个福娃呢,”刘询笑着道。
    “回陛下的话,小臣可能马上就不是赵小郎了,”广哥很遗憾地回道。
    未央宫里的人都知道,广哥最郁闷的事便是他的母亲可能会生个小弟弟出来,不再是母亲最小的儿子了。
    刘询从善如流,立即改口道:“赵广,你还真是个福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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