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还不知道呢。”,刘奭认真地道:“赌博之前需要先了解形势才能选择下注。”
    “哈哈。”,戴长乐笑道:“皇上,太子最近和国丈堵了一场,国丈输了。”
    “哦?”,刘病己扬了扬眉毛,刘念和刘奭两人互相对望一眼,只笑不说话,像是有什么共同的秘密般。
    “太子是用诡道赢得我啊。”,王奉光说起这事就觉得委屈。
    “国丈最近训练了一只鹦鹉,这鹦鹉特别喜欢学舌,记性极好,听了什么话都能原样复述出来。国丈用它来和人打赌,几乎没有不赢的,可是却在太子这里吃了个败仗。”,戴长乐笑道:“臣是亲眼所见,那只鹦鹉被放在太子的书房里,听了一个时辰,再被带出来之后,却怎么都不学太子在书房里念了什么书,国丈怎么问,那只鸟都只说一句话。”
    “什么?”
    “不能说,打死都不能说。”,戴长乐憋着笑道。
    “哈哈。”,刘病己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老赌徒王奉光吃瘪真是令人开心。
    ☆、第118章 古怪
    自从立了王皇后,刘奭兄妹二人和父亲的关系更加亲密。太子刘奭在父亲面前越来越放得开,行事举止皆有度,不像之前那般懦弱的过分了。
    刘病己在立后之前,便和王婕妤将话都说透了,皇后这个位置只留给能一心一意带大他两个孩儿的女人。
    爱宠这辈子王婕妤是不可能再有的了,但是有万人敬仰的尊贵、家族的昌盛作为补偿。
    王奉光知道刘病己的脾性,作为一个老赌徒,王奉光一直坚持认为,在“赌”字上能够看出来一个人的脾性,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便是因为赌和刘病己结下了深厚的友情。
    王奉光专门入宫,告诫女儿不可辜负圣恩,不要太贪心,这个荣耀家族和自身的机会一定不要错过,要好好对待太子和长公主。
    皇上这样英俊的男子,后宫的女人那个不想占着,女儿姿色平平,和皇上之间并无什么情谊,若是在这个上面犯了蠢,太不值当了。
    甚至王奉光还专门去找了许广汉吃酒,两家人将话说开,合力护着许后留下来的两个孩子。
    王皇后和王家的一世荣宠都系在刘奭兄妹二人身上,自然识情识趣地让这兄妹二人感受到了失落已久的母爱。
    不论这爱宠是否全部发自真心,刘奭有了一心为他打算的母亲,和父亲之间也放下心结,整个人都有了喜人的变化。
    刘病己看在眼里,只待儿子的天性一日日放开,再替儿子择来名师教导。
    只恨疏家叔侄不知眉眼高低,尚存有侥幸之心,入了二月,见太子依旧不来上课,只在石渠阁问轮值的掌经博士各种故事,方上疏提出辞去太傅、少傅之位。
    刘病己下旨挽留,若是太子之师要辞别,为了太子的名声也要多留几次啊。
    按道理疏家叔侄应当再次上疏请辞,来回三次。第二次应由太子来挽留,第三次皇帝和太子因为对方去意已决,而强忍不舍点了头,再赐以重金作别。双方将太子的尊师重儒,太傅与少傅的不慕虚名诠释一番,再有众大臣围观叫好,让众百姓受到感化。
    可是,疏家叔侄却没有再第二次请辞,他们沉默了。
    真是……刘病己总不能为了照顾臣子的面子,让自个的儿子一直受委屈吧,若是这疏家叔侄再不识相,只有让戴长乐亲自面传圣意了。
    其实疏家叔侄也是为难呢!他们自觉教太子很认真,而且仁厚的太子一向非常尊重他们,基本上认为叔侄二人说的都是圣人之言,也一心想做个圣君。
    虽然上次正旦的经筵上疏家叔侄败给了萧望之和严彭祖,但那做不得数啊,就连最终赢了严彭祖的童官林天,不也被皇上嗤笑为诡辩之术吗。
    身在局中,他们搞不懂皇帝这般带着太子究竟有何安排,自家又该做何抉择,是就坡下驴不辞了,等着太子上课。还是坚持请辞,留下不贪虚名的虚名在朝堂呢?
    “我给萧望之去封信,问问他的看法。”,叔叔疏广下了决定,萧望之一向能摸得清楚皇上的想法。
    萧望之的来信迟迟未来,于是疏家叔侄和皇帝都在等。严彭祖依旧日日骑着他的小灰驴去太学,并不知道太子少傅的位置在向他招手。
    与喜得一子一女、意气风发的王皇后相比,张婕妤的日子很不好过。以前她在这宫中便是独一份的,因为没有皇后,在婕妤之中她的排名靠前,最得帝宠,连着儿子也深得帝宠。
    出了禁闭之后,后宫诸事都已经由新后主掌,她还要定期去椒房宫向这个从来都瞧不上的皇后请安。
    张婕妤实在不甘心,看着健壮俊俏的儿子刘钦,她实在搞不明白,皇上为何不选择刘钦。
    闭着眼睛都知道,刘钦才是最适合的下一任皇帝啊。
    张婕妤的怨望已经要控制不住了,作为父亲的张延寿自然清楚,只是眼下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张家的统率人物张安世不同意的事,谁也不敢违命来做。
    本以为张安世熬不过那个冬天,过了正旦,他却和魏相一般,慢慢好了起来,也许这都是看到回到身边的儿子张延寿的缘故。
    为了约束住张家的子孙,张安世将张千秋、张延寿和张彭祖三个嫡子都叫到了病榻前,吩咐道:“三郎做了哥哥阳都哀候的嗣子,日后要谨记你继承的是阳都哀后的爵位,莫再多插手这边的事情。”
    张彭祖知道父亲是对他插手张博之事不满,泣道:“父亲,按照礼法,我虽然是替大伯延续香火,但我还是您的儿子啊。我是您最小的儿子,两个哥哥一直照顾着我,我怎么能不管呢?就算是大伯在世,也一样会管的。”
    “三郎你这话,可别叫那些儒生听到,若是萧望之等人知道了,父亲的英名都会受牵连。我们虽然都知道弟弟的心,但你还是叫父亲叔叔吧。”,张千秋连忙劝阻,礼法这种事情,儒生总是能搞出来一大堆是非,既然过继出去做了嗣子,便不能再喊自己的父亲叫做父亲了。
    张安世举起枯柴般的手,摸了摸张彭祖的发冠,叹道:“三郎,我一辈子谨慎做人,你和皇帝自幼交情深厚,这是你的福祉。日后你的子侄们若是惹下了大祸事,还得靠你来维护。你平日里莫要损了你和皇帝的情谊,这情谊用了一分就少一分。”
    “张博那个孩子不争气,惹出来这么多事。张婕妤还是安心在宫中养好二皇子吧,日后二皇子封了王,自有她的好日子。皇上不是昭帝,也不是武帝。”
    武帝残暴,效忠他的人大都没有好结局,当然不效忠他的人死的更惨就是了。昭帝年少聪慧,即将亲政时便在未央宫暴毙,这死因一直是个迷,据说和霍光是脱不了干系。
    张安世的话是让儿孙们好自为之了,当今皇帝有情但也不会任人摆布。
    “大郎和二郎扎紧篱笆,莫要再斗强斗狠了,父亲打算上疏辞去大司马大将军之职,在家中含饴弄重孙。至于爵位的承袭,看皇上的恩泽了。”
    张延寿虽然跟着哥哥应了父亲,心中却放不下这口气来。
    他的女儿离后位只差一步,他的儿子死的太过凑巧,虽然查不出来什么,但并不代表他就认了。
    为什么不能争一争?父亲是太老了,老的比以前还怕事,他们张家为何要怕成这样。
    张延寿和哥哥张千秋话别之后,回到书房,自叹道:“自家的孩子自家疼,父亲不也最疼我们三个么,到了孙辈却要他们老实了。大哥总是学着父亲谨慎小心,缩头缩脑的,还不如三弟对我真心。”
    他身边的大奴张青侍奉多年,非常得力,这几日已经将赵家、于家、严家、古力之间的事情打听的一清二楚,笑着道:“大人知道长安城近日来最热的话题是什么吗?”
    “怎么?”,张延寿知道张青有话说,“忙了家里又要忙马政的事,竟然不知道长安城近来都在说些什么。难道是新皇后王家?”
    “大人没有猜中呢,王家又有什么好说的啊,国丈不过是个爱赌的,王皇后本不得宠,顶多议论几句就罢了。”,张青嗤之以鼻,这个态度张延寿最喜欢了。
    “那是?”,张延寿略微坐直了身子。
    张青一脸诡秘地道:“大人,是于家小郎君和大宛国贵客的侍卫队长,两人约好了要决斗呢,日子都定好了,在汜水节那一日。”
    “哈哈,这一定是讹传吧。于廷尉中规中矩,于小郎君虽然放荡不羁了些,却最怕他老子。大汉的官吏是不准械斗的,于永是皇上身边的虎贲中郎将,连这都不知道?”,张延寿当个笑话听听。
    “大人,大奴打听的真真的,据说中郎将近来黏糊古力的厉害,惹了身边得宠的侍卫队长,名叫做阿里的,阿里强约了两次都没有定下来,于永也说大汉官吏不能私斗。这事被于廷尉知道了一顿好打,本打算去大宛国的行辕负荆请罪,那叫阿里的侍卫队长也被古力训斥了,双方都准备揭过去了。却在这时出了岔子。”
    “哦?”
    “新国丈大人戳着皇上要赌一把,皇上准许他们双方相斗,长安城里的百姓们也在约着下注呢,为了方便,干脆就定在了汜水节那一日。”
    “哼。”,张延寿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道:“一个赌徒,沐猴衣冠没几日,就现了原形啦,没轻没重的胡闹,有这样的国丈又能有什么样的皇后?又能教得出什么好太子?大汉危矣。”
    张青是知道自家大人那点心结的,立即应道:“大人说的极是,老赌徒只能教出来个小赌徒罢了,皇上那是觉得欠了许家的,要不怎么会不立咱们家的张婕妤,反而立个无宠的皇后。说是外戚,王家也没有什么势力,更不用说有什么人才了……”
    “哼……”,张延寿心情舒畅了许多,端起案几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道:“你说于家近来和赵家走动的勤快?”
    “是,赵家的赵兴和那个古力关系也很密切,但是正旦节后,双方突然闹翻了,说是古力看上了赵家的大娘子,大娘子已经定了亲……”
    待到张青将这几家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张延寿闭目沉思,过了半响,睁开眼来,又就着冷茶抿了一口,手指轻轻地在杯壁上摸索,道:“这里面有古怪。”
    ☆、第119章 试探
    张延寿自然知道什么叫做形势比人强,虽然并不乐意,但答应了父亲扎紧篱笆,就不会认不清楚形势强出头。
    可是老实人的答应是一回事,聪明人的答应又是另一回事。
    聪明人不仅仅擅长抓住机会,更擅长创造机会。
    眼下这点古怪,对于张延寿来说,就是机会,他收拾赵家还有个天然的联盟——严家呢。
    沐休日,张延寿穿的极普通,衣服上连点绣纹都没有,只是细白的面皮和那下巴上的长须,彰显着此人颇有些身份。
    他在城东的一家酒垆的角落里喝酒,来这里的大都是没有功名之人。他一边喝酒等着人,一边观察着身边的那些放浪形骸的酒徒们,觉得张青这个地方选的很好。
    他静静地在这里这么坐着,压根没有人注意。
    严祭酒依约来了,将小灰驴系在酒垆前的一棵小树上,接着背着手,踱进了酒垆。严彭祖依旧是那一身打扮:宽大的博士官衣袍,高高的进贤冠,只是身上并无佩戴宝剑了。
    这一身装扮和城东的这家酒垆格格不入,原本喧闹的酒垆变得安静下来,众人的眼神都追随着这位有着名士态度的身影朝角落里的张延寿而去。
    张延寿的额角跳了跳,立即觉得张青选的这个地方好像不太好了,又觉得严祭酒有些迂,只怕接下来的谈话有些困难。
    更让人难堪的还在后面,严祭酒向他施了一礼,朗声道:“臣来迟了,张大人勿怪。”
    这还能说些什么悄悄话呢?这一番安排像是抛了媚眼给个瞎子看,严祭酒治学治呆了么?
    张延寿只好强笑着道:“严大人,不需多礼了,我们只喝酒聊天。随意随意。”
    两人相让着入坐,旁人怎么看都觉得这二人在这里如此不合拍。
    严祭酒的名士态度,张延寿举手投足间泄漏出来的贵人气息,对比着粗声粗气行酒令,大块嚼骨头的其他酒徒,让整个酒垆的氛围变得奇怪起来。
    原本张延寿想借着喧嚣的环境隐身,如今却被凸显了出来,像是两只乌鸦卧在一群灰扑扑的麻雀之间。
    严祭酒像是浑然未觉,撩起宽大的袍袖,向张延寿频频敬酒致意,一举一动都及其讲究礼仪。
    两人便一杯一杯地喝起来了,倒像是真的是来这里喝酒的。
    张延寿的心沉了下去,这和他预想的不符啊,严彭祖不该三两句便和他剖开心迹,相谈尽欢,歃血为盟替哥哥报仇吗?
    是地点没有选对的原因吧,张延寿扶了扶发冠,打算喝完这酒,再找个机会和严祭酒详谈。
    如今,他先将话题抛给对方即可。
    “严大人,你可知道最近长安城最轰动的赌约之事?”
    “臣略有耳闻,听说是于中郎将和大宛国贵客的侍从官之间的决斗。”
    “正是,我也想参与这赌约,只因为才回长安城,对这个古力不怎么清楚,听说他在太学里求学?”
    “是啊。”,严祭酒把玩着酒盏,眼睛眯了起来,轻轻笑道:“这个古力和丞相征事赵义家的大郎赵兴交好,两人同住一间屋子,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好得很。赵兴被皇帝派为出使西域的副使,便回家去了。听说古力频繁去赵家做客,对赵家的大娘子情有独钟,但对方已有婚约,为此古力和赵兴之间也没有那么亲密了。”
    “……”,张延寿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摸清楚了严彭祖那点小心思了,对方压根不想搅合张赵两家的恩怨,只想在一旁看热闹,若是自己教训赵家,严彭祖也高兴。
    张延寿的眼睛眯了起来,用筷子轻轻敲击着酒盏,笑着道:“严大人,你哥哥和我是旧识,怎么我回来了,他却不知去向了呢?”
    严彭祖的眉头一皱,“家兄是个能干的,却没有管好后宅。家嫂犯事被判到敦煌郡受罚,家兄也受了连累,就辞去了丞相府的官职,又念及母亲年纪大了,回东海郡去了。”
    “不知是犯了什么事?”
    “说来有些丢人,张大人问了,臣少不得含辱以告。家嫂贪图云氏绣纺老板许下的好处,偷了林氏绣纺的绣样,这林家绣纺的绣样都是丞相征事赵家娘子画的,家嫂和赵家娘子交好……”
    严彭祖脸色赤红,深以为耻,不欲多言。
    说到了这里,严彭祖也觉得哥哥做事过分,上不得台面,但是一笔写不出两个严字,让他不恨赵家毁了他哥哥,他又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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