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需要在于大人处多多表现才是,想法子再立点功劳,让于大人看得上自己,才能安心将娇娥娶到家里宠着。
    “姑父,事在人为,侄儿在廷尉府好好表现,定然能让于大人看重我的。”
    赵义听了,眉开眼笑地道:“天哥只要能一直保持住今日的机警,定能到千石之位。姑父看好你,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看看天色不早,赵义索性又将梗在心头的另外一件事拿出来说,正所谓破罐子破摔,难堪的事都让侄儿知道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我心头一直怀着这事放不下,严延年如此刁钻狡猾,严彭祖怎么也不会是个容易对付的。兴哥有那个古力罩着,策论上才没有被算计,眼下兴哥要去西域,离的远,姓严的鞭长莫及,倒也罢了。只是你难免要和严彭祖对上,对于儒生来说,没有在朝堂上被人问倒更羞辱的事了。偏偏你又是个未及冠的小儿,靠的又是辩术赢得他,他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想来想去,能够辖制严家的就只有莽哥这个孩子……莽哥长得越来越像严家人,可滴血认亲却又是赵家人,我……我……”
    说到这里,赵义还是觉得难以启齿,这个莽哥可以拿出来忽悠严家人,但是若真的是他赵家的子孙,如此这般,祖宗脸上也不好看呢。
    “姑父,我知道了,这种事情请教京兆尹赵大人就好了,想必他见多识广,总有个主意出来。”
    “好,好!好。”,赵义觉得有了赵广汉这尊神明,心中的大石即将被挪去了,顿时觉得一片轻松。
    林天陪着姑父说了会话得功夫,夜色已深,又想和娇娥说上句话再走,但又怕姑父不高兴。
    赵成在外面等着他,叠着声叫道:“林大人,若是得空,大娘子有几句话要给你说。”
    听了这话,林天立即坐不住了,臀部抬了几抬,却又说不出个走字。
    赵义也是过来人,怎么能不懂那点心思,笑着道:“我这里也没有什么事了,你去找娇娥吧,马上就要宵禁了。”
    林天应了声,退出书房,便急急往娇娥的院子去了。
    夏婆子按照洛嬷嬷的吩咐,一直守着娇娥,既不贴近,也不远离,娇娥有许多话当着夏婆子也说不出来。
    那光景难过的紧。
    “大表哥,我有话想给你和哥哥说,只是不方便。你能不能这几日抽个空,避开古力,将我哥哥带家来。”
    林天应了,又说些赵兴去西域要备下的物事,夏婆子在一旁提醒道:“林家大郎,太晚了,快要宵禁了。”
    娇娥觉得还没有说上几句话,有些不舍,眼巴巴地看着林天起身,又觉得林天几日不见瘦了些。
    林天却也眼巴巴地看着娇娥道:“表妹早些睡吧,我觉着你这几日瘦了不少,别把自己累着。明后两日,我再和表哥来看你。”
    夏婆子见两个小人依依不舍地道别,在心里暗笑不止,后来偷偷对阿桂形容道:“你是没看见,两个好的,真正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洛嬷嬷听了阿桂转述,心里有些不舒服,好好的林天为什么有那么难缠的阿母。
    阿桂按照吩咐,将夏婆子叫来,洛嬷嬷嘱咐道:“大娘子一日日大了,做乳母的要多为她考虑着点。夫人现在怀着孕,难免有些想不到之处需要我们帮着周全,今后还是应当避免让小娘子和林家大郎太亲近。这门婚约还不算板上钉钉,千万不要闹出什么不好事情来,免得大娘子让日后的夫君家中拿到了短处。”
    夏婆子听了心中一跳,却也觉得洛嬷嬷说的对,就是现在管着两个人紧点,以后两人成了亲,林家大郎也只有敬重着娇娥的份。女儿家的娇贵矜持什么时候都不能丢了。
    娇娥那里知道乳母和洛嬷嬷成了同盟,她每日都在书房里翻查史书,应付放了冬假的广哥胡缠,剩下的时间就是跟着洛嬷嬷主持中馈,照料母亲。
    伸着脖子盼了四日,方才将林天和赵兴盼到家里。
    娇娥一直有些话要避开古力和哥哥说,可哥哥近来很忙,偶尔回家又都不得不带着古力。
    这让她非常烦恼,同为女子,娇娥对古力的这种行径背后的含义有所察觉,并心生警惕。
    古力对于赵兴,绝不是林天所说的露水夫妻这么简单。
    赵兴若是去了西域,稍有不慎,就会引来一大堆的麻烦。
    “妹妹有什么事要急着找我?”,赵兴看着愈来愈美艳的娇娥,心想这么好的妹子到便宜了表弟了。
    冬日的书房里,只有正午的时候才能照进阳光,娇娥梳着两个小环髻,阳光照在那又黑又厚的发顶,有些黑绿的亮。
    表妹真是一头好头发,不知道散下来有多好看,林天背着手,靠在书房两侧的书架旁,专心致志地想。
    “哥哥,我找你自然是大事,而且不是古力能听的大事。”,娇娥正色道,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正正地盯着人瞧,那黑黑的眼仁,能将人吸进去一般。
    可惜等不到妹子长大嫁人了,赵兴不知去了西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不知去了是福是祸。
    他苦笑着道:“要避开古力的大事?”
    “喏。”
    赵兴如玉般的面庞上,有些破裂的痕迹。
    林天走了过来,跪坐在赵兴旁边,从赵兴的袖袋里掏出一包栗子来,笑着道:“娇娥,表哥专门给你带的呢。我帮你放在炭盆里烤吧。”
    娇娥知道大表哥在提醒自己,不要说让哥哥难堪的话来。
    “哥哥,你对我真好。你为什么不回家来住呢?春暖花开的时候你就要去西域了,母亲嘴上不说,心里是舍不得你的,又怕让你知道了心里牵挂家里。”
    赵兴低着头道:“皇上让我和大宛国的贵客多亲近,日后互市之事好有助力。”
    这便是古力走到哪里都跟着赵兴的缘由吗?
    “白日里,古力也是自己去找乐子。我要查许多互市的典籍,大汉将来对于匈奴的态度,也会影响到互市的开展。有时候还要去石渠阁查阅当年博望侯张骞留下来的记载。”
    娇娥沉默了,屋子里只有栗子被烧裂口的啪啪声。
    “母亲想为你订下婚事,她现在很后悔当时为了拒绝严家说你的婚事不易这两年定下来。”
    娇娥沉默了一阵,还是说出了想说的话。
    赵兴愣了一愣,强笑道:“天哥,你听听,我妹子越大越不知羞了。竟然管起哥哥的婚事来,好妹子,你的婚事又在哪里呢?”
    “哥……”,娇娥的眉宇间露出些哀怨的意味来。
    “博望侯张骞去西域,过了近十年才回来,新婚妻子一直在等他,他从匈奴又带回来了妻儿。我这一去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呢,没得白白耽误了人家家中的好女子,妹妹,你可千万别跟着阿母起这个傻念头。”
    “哥哥,你不会要去十年罢?”,娇娥大惊,拽住赵兴的袖子道:“大哥,你要是十年才能回来,我和母亲怎么办?”
    “大哥,你这次只需要去了大宛,借着古力的势,完成皇上的使命,将互市开展起来,就可以全身而退了。否则,逗留的越久,古力越不会放你走的,到时候怎么办?难道你要留在西域不成?皇帝不会答应的,当年李陵因为被逼诈降匈奴,武帝都将李家族灭了,李陵想归国,国已不容,留在匈奴难道日子就好过吗?”
    赵兴的唇瓣轻轻颤了颤,被妹妹这般提醒,着实难堪。
    “妹妹,你长大了。”,赵兴有些痛楚地道。
    长大两个字并不意味着幸福,反而意味着痛苦,很少有人长大不经历风雨的。
    ☆、第95章 野心
    “是,我长大了,哥哥。我会为你担心,为家里担心,你能否不要什么都瞒着。”,娇娥感慨道。
    赵兴声音变得清冽起来,“其实我有时候很羡慕广哥,做为母亲的小儿子便不用背负这么多……我一直在努力,逼着自己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要能够读得进去书,我所会的也只是读书了。进了太学,选上郎官,这就够了,足以让母亲为我骄傲,让父亲敬重母亲。”
    “可是……世事难料,眼下我却要去西域做一件从未做过的事,比治学要难得多。”,赵兴再怎么能忍耐,也还是个少年。
    “妹妹说的,我都曾考虑过,若是最后走到了那一步,我便只有自刎一途了,绝不会连累家中。”,赵兴的眉毛微微扬起,语速和缓,但这话却让人觉得冷冰冰的。
    “哥哥……”,娇娥怒道:“这便是我想竭力阻止的啊,你因为一时的时运不济要去西域,只要张家的事缓过去了,你全须全尾归来,那怕什么事都没有做成,皇帝依旧会重用你。就算不被重用又如何,我们一家和睦,永永久久在一起。”
    娇娥自重生以来,就一直期望能够有个完整的家,这个家里不要再有缺憾。
    她继续劝诱着:“家里的绣纺越开越大,我们以后还要做许多生意,哥哥,就算你一辈子不做官,家中的钱也够你娶妻养儿过一辈子的。你千万不要有什么不妥当的想法,眼下父母两人这般好,还要添个小弟弟,好日子就在眼前。大哥,你千万不要在古力身上犯糊涂就成。”
    见妹妹担心到这个程度,赵兴决定给娇娥说清楚:“我继续留在太学,一是因为古力,一是因为母亲眼下有孕,父亲要想着法瞒着她去西域的凶险,我留在家中徒增他们的烦恼而已。”
    他又自嘲般道:“阿父以为舅舅去帮忙,互市打开局面,就能回来了,不过一两年的事。”
    “难道不是吗?”,娇娥睁大眼睛问。
    “大部分的人都是这般以为的,以为大宛国和大汉联手,展开互市,时日长了自然就吸引了大汉和各国的商队来交易。”
    “实际上那有这么简单!”,赵兴背过手去,看着慢慢西移的冬阳,苦笑道:“当年博望侯去西域留下的记载,事关机密,都留在石渠阁中,我因为被指名为副使才有资格借阅。”
    “互市会影响到西域的格局,尤其是匈奴在西域的地位。大宛国想借着和大汉进行互市的机会,依附大汉,提升在西域的地位,和匈奴叫板。皇帝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想扶持大宛,瓦解匈奴与各国的联盟。既然如此,匈奴也会想法子联合其他小国阻断大汉和西域的联系,阻断互市之事。”
    “大汉近五十年未和匈奴再有战事,匈奴虽然曾被重创,但西域诸多小国依旧以其马首是瞻。还有一些小国经常在匈奴和大汉之间摇摆,毕竟大汉在西域只留了几个驿亭,两处屯田,留守下来的上官最高秩级也不过是校尉。若是互市惹得匈奴警惕,匈奴必然会扰边来警告大汉,或者联络其他小国阻断西域和大汉的联络。”
    看了看震惊的娇娥和林天,赵义垂下眼帘,声音又变的淡漠起来,“赵家就要靠表弟帮我看着了,广哥还小。”
    娇娥听了此言,完全被惊呆了,哥哥这话的意思便是,若是事情不好,他有可能就是第二个博望侯吗?或者更惨吧。
    林天指着西母娘娘发下誓言,一定会帮着姑父护好赵家。
    “大哥……”,娇娥死死扯住赵兴的袍袖,哭道:“大哥你别去了,你一个文弱书生,去了那里能有什么好?人生地不熟,言语不通,古力又对你心意不定。若是这事办不成,匈奴要攻打大宛,让大宛献出汉使来保全大宛王室,又该怎么办?事情成了,朝中也有那么多张家的人……他们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你立下惊天大功。”
    赵兴也被妹妹说的想掉泪。
    “皇命难违,此事已经不可能更改了,表妹,你不要为难表哥啊。”,林天看的难受,连忙劝阻。
    娇娥大怒道:“那个古力,以为我不知道她打什么鬼主意吗?这样将我哥哥坑了进去,林天你不是一向有办法吗?”
    “朝中那么多高官厚禄之人,为何不这个时候主动为皇帝分忧,竟然让我哥哥去。”
    “古力若是再来,我二话不说必将她打出家中。”
    娇娥越说越气,她本以为哥哥去了西域,只要不和古力牵扯太深,便能办完皇帝交下的差事。哪里能够料到,这里面藏着这么多风险。
    那个古力打着喜欢大哥的幌子,却要将大哥从他们身边夺走,陷入到不可预知的将来。她悲从中来,眼泪又开始掉个不停,赵义和林天都有些苦恼。
    “妹妹,别想那么多了,给你讲的这些不过是我最差的猜测罢了,也许运气不会那么坏。舅舅为了我,甘愿冒这个险,你不要这般对待天哥。”
    “你想开些,博望侯能够做到的事,我为什么做不到?更何况我已经有了前人的经验,还有古力在……”
    “她这个没安好心的……”,娇娥咬牙切齿道。
    “可是哥哥只有依仗她的野心了,她的野心能够支撑着她饶过匈奴来大汉寻找同盟,也支撑着她主动要和大汉互市,也许她能成功吧,无论如何,我已经被牢牢捆绑在她的战车上了。这位大宛的公主又有野心又有权谋,我除了借势还能如何?。”
    赵兴是个男人,自然要冷静的多,在这个世间,一切都要讲实力。
    他无法反抗,便只有接受,然后再试图得到最好的结果。
    林天长叹一声,搂过依旧哭泣不止的娇娥,劝道:“表妹,别哭了,大哥说的都是实情,我们应当想法子帮助他,也许这正是大哥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赵兴看着表弟搂住妹妹,眉毛动了一动,却并未阻拦。
    他接过林天的话道:“天哥这话,甚是有理,自高皇帝以来,六国的贵族都灭绝的差不多了。大汉发迹的官员之中,大部分都出身于素食、布衣之家,出自贵族大姓者寥寥无几。那些官员之间、幸存的豪强大姓之间相互通婚,他们的子孙拥有了祖辈留下来的高贵地位和荣耀,能够轻而易举在朝中为官,其他人要么是出名的儒士,要么是家传所学。”
    “我这般的出身能够有做副使的机会,在未知的疆域之中驰骋一番,说不定便能建一番功业回来。届时,谁又能再欺辱我的母亲和妹妹?谁又能再欺压我的父亲?”
    娇娥从来没有听哥哥说过,他有着如此强烈的出人头地的愿望,自小她便觉得,哥哥是个儒生,是个饱学谦逊的博士官弟子,说话做事永远都是风淡云高。
    可哥哥竟然也有了野心,而且如此强烈。
    这个认识让她极为惊讶,冷静下来后,娇娥握住哥哥的手道:“大哥,你去了萧望之家中拜会没有?”
    娇娥知道萧望之深得皇帝信赖,满腹经纶,能够说出许多治国的大策来。据说哥哥深得萧望之的赏识,若是能够向萧望之求得一策,岂不是要安妥的多。
    赵兴的眼睛亮了一亮,重又暗了下去,萧望之一向自视甚高,普通人入不了他的眼,若是能够求得萧大儒一策,心里会更加明白该如何做。
    “我听赵大人说,萧大人在皇帝面前要你去冯翊郡做事呢,最后被劝下了。表妹这个法子的确很好,表哥求见,萧大人总会见一见的。”,林天连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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