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瞅着林晖远去的背影,有些失落,平日里林晖最是大方,今日这样的喜事反而这般小气了。
    林立从里屋跳了出来,喊住刘二:“刘二哥,阿父只顾着高兴去了。”,又塞了几个钱到刘二的手中,道:“刘二哥买几个果子吃,等阿父兴头过了,再来请大家吃酒。”
    刘二攥住那钱,道:“怎么好……”
    “那里那里,我也得先回家一趟,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买,刘二哥,以后常来坐坐。”,林立顾不上多说,又进屋去了,阿父这么一走,还有许多事情要料理清楚。回去的时候要买些时兴果子、酸浆、肉、酒、鲤鱼脍,家里必定会先闹腾一阵子,才想起来要请姑姑一家来庆贺。
    同里的邻居和里令们也会登门的,毕竟林家出了个官呢!多少人家几辈子都没有在官府当差的,哥哥给林家挣了好大的一口气。
    林立的嘴角翘得高高,努力压制住喜色,哥哥真是好样的,他林立也不差。有哥哥在先,读书读不进去,阿父便不会再那般不满意了,将来由他来做好家中的买卖便是。
    哥哥还说要把赵大人家拉进来入伙,若是成了,这买卖今后不一定只围着绣纺打转转,有的是用武之地。
    正如林立所预料的,林家已经乱翻天了,王氏又哭又笑,眼睛红肿。
    邻居们听见林家闹腾,过来询问,听说林天升了大官,祝贺奉承之声不绝于耳,王氏的眼泪水流了又流,又颤颤巍巍地指着林晖道:“以后可不能再抽大郎。”
    这话旁人听了不解,林晖知道,王氏指的是林天要去京兆尹府之前被吊在树上打得事。他没来由为大郎鼻子一酸,强笑道:“那壶不开提那壶,大郎做官了怎么还敢打。”
    玉瑶在一旁笑的眼睛眯了起来。
    林晖又拍了拍脑门道:“这等大喜事,该给妹子家去报个信的。”
    玉瑶撅着嘴,大哥这么好的喜事,为何不是一家人关起门来庆祝一二,阿父又要叫上姑姑家的人。玉瑶以为阿母也会不高兴,却不料王氏点点头道:“正是。”
    “阿母?”,玉瑶扭着头,奇怪地问。
    王氏心里打着算盘,没想到大郎这么争气,以往每次见面总觉得矮了小姑子一头,如今大郎还先比赵家的兴哥做官,等到赵兴过了策试选上官,还不知是猴年马月呢。
    有了这等好机会,自然是要在林氏面前显摆一番的。更何况,玉瑶是官家妹子,日后嫁人可以挑着门楣高的嫁,洛嬷嬷可是个厉害人,林氏和娇娥都被教的改头换面,体面的很,若是玉瑶能得到几分指点,还愁什么。
    “要请洛嬷嬷来家坐坐。”,王氏又加了一句,林晖只当是妻子尊重妹子的义母,笑着应了。
    玉瑶听懂了阿母的打算,她晃着小环髻,支着双颊想,自个也是官家妹子了,比起那赵家的呆头鹅表弟也差不了那里去。
    想到广哥等会要来这里调皮捣蛋一番,玉瑶有些高兴又有些烦恼,连忙回屋子,将稀罕物件都收起来。
    林氏和赵义听到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娇娥痴痴地笑,想着那夜林天说起擒贼意气风发的样子,脸不由的更红了。洛嬷嬷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娇娥,推说身体不爽,不能去林家赴宴。
    赵义的腿还没有好,被抬到林家吃酒,见到林晖,赵义又感慨道:“舅哥,我可没说错,天哥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后生可畏啊,我都快而立了才混上三百石的属官呢。”
    王氏热情地给林氏布菜倒酒,笑着问:“那洛嬷嬷怎地不来。”
    每次林家来请,洛嬷嬷总是推说不适,林氏和娇娥只得道:“嬷嬷今日赶巧,身体不便,只说等林天有空,要给个好礼物。”
    王氏撇撇嘴,不再吭声了,还是命人给洛嬷嬷送了几碗菜去。
    里令和邻居们都敬着林天的官位,没有入堂来吃酒,在堂下喝的热闹,林晖一趟趟地到堂下和他们说话敬酒,林立也在一旁作陪。
    林氏得意地道:“立哥和天哥都是好孩子。”,王氏也得意地点点头。
    玉瑶和广哥两人在一旁玩六博棋,娇娥也陪着打发时间,广哥今日特别老实,既不和玉瑶斗嘴,也不耍赖。玉瑶有些失落又有些新奇,便有意逗弄,撩拨再三,广哥都不应声,惹急了便跟个小大人一般,摇头晃脑道:“好男不和女斗。”
    娇娥忍住大笑的冲动,悄声问道:“谁教给你的。”
    “大表哥说的。”,广哥俨然已经把林天的话句句当真。
    等到月上柳梢头,堂下的客人都散了,林天方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家,进到堂上,衣服也未换,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只看着娇娥傻笑。
    娇娥的脸红了又红,又怕长辈们看出端倪,强忍住羞惭道:“大表哥喝醉了。”,林立见不是事,打着掩护道:“哥哥喝醉了,恐怕没法子说什么话了,我扶大哥回去换衣服休息。”
    赵义拍了拍胡床道:“舅哥,我们也回去了,看样子天哥的同僚们把他灌多了,明日这孩子还要早起,可不能误了正事。”
    一众人等散了个干净,林天喝了些醋汤,心里有点清醒了,笑着拉着弟弟的手道:“立哥,今日赵大人答应在我家入份子了,只是这钱太多,我算了算,只做绣纺生意怕是没什么意思。”
    林立一拍大腿,喜道:“哥哥真是厉害,你我自小在东市里长大,那些东西有销路,该多少价我们还没有数吗?”
    “嗯,等我与娇娥商议了来,我们做票大的,立哥你肯定行。”,林天困了,翻个身便睡。
    “你才行,这个时候还想着表妹。”,林立嘟囔道,不情不愿地将门合上。
    赵义一回到家中,就唉声叹气,林氏替侄子高兴,并无睡意,在楼下剪着灯花。
    “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天哥有个好前程,你在这里唉声叹气做什么?”,林氏有些不耐,见不得赵义魂不守舍,翻个身叹一口气的样子。
    “娇娇,我原来曾想着林天是个好的,若是能将玉棠嫁给他倒是一门好亲事,现在林天如此了得,怎么会看上玉棠呢。”,赵义有些惋惜,之前是顾及着林氏,但心中还是有些妄想的,如今连这点妄想都没有了,忍不住便说了出来。
    “赵义,你以后就和你的那些庶子庶女们过去吧。”,林氏一听上了火,怒喊道:“阿里,去给我将赵成喊来,把家主的东西搬到书房去。”
    “娇娇,你这又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这个养不熟的,天哥多好的孩子,你还想用那两个长歪了的庶女来侮辱他,什么东西。”
    赵义又气又臊,怒道:“林氏,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你竟然敢辱骂家主,有没有一点闺范了。”
    “现在你后悔了?”,林氏冷哼一声,这个混账,太气人了。
    赵成来了,旁观着家主和夫人吵架,缩头缩脑地站在一侧不动,林氏也不搭理,自行上楼去睡了。赵义挥挥袖子,温声道:“你去睡你的吧。”,赵成顺着墙根下去了。
    搬出去,才不,摔断条腿才混进来,容易吗。
    赵义也觉得自己鬼迷心窍,怎么当着林氏的面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只有明日求着广哥和娇娥哄哄夫人。
    娇娥不知道父母闹腾的厉害,晚上偷偷地笑了又笑,抱着枕头翻来覆去睡不着,到了早上才又补了眠。
    一大早广哥便来闹,说要姐姐帮忙看看,他要去上小学了。
    娇娥眯瞪着起床,替弟弟整了整衣领,又检查了随身带着的书筺,这才牵着广哥的小手一起去父母那里请安。
    气鼓鼓一夜没有睡好的赵义,黑着眼圈,看到姐弟两才想起来,广哥要去上小学了,只好叮咛两句。林氏昨晚也气的没睡好,也不梳洗,下了楼先陪着广哥吃了早饭。
    广哥笑着告诉娇娥,“大表哥说,二表哥也在小学里上学,先带着我熟悉一下,日后大表哥安排他的人在附近巡视,不会有人敢欺负我。”
    娇娥眯着眼睛瞧着广哥道:“只有大表哥想着你么?”
    “自然还有姐姐的,还有阿母、阿父。广哥去了。”,广哥甜甜地道,挺着小胸脯,迈着小短腿,带着赵成去了。
    赵义忍到林氏又上去补眠,拦着娇娥,把昨晚的事大略说了几句,央着女儿替他哄哄林氏。
    娇娥听了父亲的话,心中也是又惊又气,父亲怎么就没有想过她和林天呢,若是舅舅家也对大表哥的婚事打了主意,又该怎么办?
    她昨晚才想着今后两个人成亲的可能性更近了一层,却忘了想想父母和舅舅一家是如何打算的了。
    到洛嬷嬷那里请安、学画的时候,娇娥便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你这般小女儿情态干什么?林家的那个小子想娶你,还是很困难呢。”,洛嬷嬷也不再藏着掖着。娇娥眼见着越陷越深,再不将那点念想掐断,只怕日后难断。
    “嬷嬷,你也知道我……我喜欢大表哥了。”,娇娥低着头。
    “喜欢就好吗?你阿母不也很喜欢你阿父,结果过的如何呢?你当日不是陪同你阿母一起去请的我吗?当日我说的话,你难道忘了?”,洛嬷嬷觉得娇娥不长进,越说越像是训斥。
    “嬷嬷说的话,娇娥都记在心里,只是大表哥和阿父不同,我和阿母也不同。”,娇娥鼓足勇气辩驳。
    “痴儿,你长这般容貌,小小官吏能护得住你吗?与其将来和你母亲一般后悔,不如寻个合适的人家嫁了。你自小和林天一起长大,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等遇到了好的男子,自然就将他忘却了。”,洛嬷嬷继续苦口婆心地道。
    “我……大表哥不会负我。”,娇娥不知该怎么辩解,洛嬷嬷这些话,前世她大抵都听过,洛嬷嬷的意思是女人在后宅之中拿捏住男人,生了孩子,便能过得好。
    前世她信洛嬷嬷的话,是因为只有洛嬷嬷给了她温暖,林天不知所踪,她无力反抗后母。
    眼下,她能够选不是吗?
    “你阿父怎么会将你嫁给林天?林天眼下虽然升到了三百石,由吏到官已是极难之事,谁能料到他日后还是否有这般的运气?”
    娇娥想到赵义说的那些话,阿父也是承认林天不错,但也并未打算将她许配给大表哥,心中更加黯然。
    洛嬷嬷见状,又道:“林家从前没有出过什么大人物,难道能在林天这一代有所变化不成?就算有那一日,等到林天升了千石高官,只怕你也年老色衰管不住他了。为何不现在选能够护得住你的高官嫁了?对自家的父兄也有好处。”
    娇娥觉得辩无可辨,浑身无力,她突然想起什么,问:“嬷嬷可是知道些什么?”
    洛嬷嬷也不瞒她,道:“廷尉夫人近日频频约你阿母去廷尉府做客,这你是知道的。你阿母原以为是绣图的事,结果上次去了,两人只是闲聊,倒是话里话外问了许多你家的事。于夫人又说要下次还要带上你一同前去,你阿母揣测着,于家的小郎君快三十岁了,还没有娶妻,于夫人怕是瞧上你了。”
    “我母亲……”,娇娥被这个消息惊的说不出话来。
    “你阿母自然是有些高兴又有些忐忑,有些拿不定主意,怕你吃苦……你这般聪慧,又有我教你,你怎么会受苦?”
    娇娥想起八月节,于夫人命人送来一筐新挖的藕,一筐红枣,还有两份鲤鱼脍,据说是难得的好物。
    当时阿母和阿父的脸上神色均有些怪异,自个只想着和大表哥去哪里玩耍,竟没多想。
    难道于夫人上次在丞相夫人寿宴上便瞧着自己了?
    “廷尉大人我也曾经见过,几任皇帝都推崇他的德行。于大人家在东海郡,他的父亲于公断案公正,东海郡的人给于公建了“于公祠”,这样的积善之家,儿孙必要发达。于廷尉受到皇帝的推崇和重用,只怕将来能够做到万石的丞相,于永眼下也是秩俸千石的中郎将,这是一门多好的亲事。”
    “你上次在丞相夫人的寿宴上也是见了于夫人的,一副好相貌,于永也是长相风姿极佳……”
    “我才不嫁那个老男人,做我的父亲都足够了。”,娇娥忿忿地道。
    ☆、第73章 大劫
    洛嬷嬷淡淡笑了笑,小娘子们为了个“情”字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等到后悔时已经没有力气和机会回头了,这样的事情她见多了。
    门外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却又停住。
    娇娥又道:“嬷嬷,阿母和阿父不会想着用女儿换个好前程,于廷尉若真有做丞相的本事,又怎么会看上秩俸六百石丞相属官的女儿。这样好的积善人家为何不在高官显族中寻找儿媳,与那些高官显族家的女儿们相比,娇娥除了这容貌还有什么?莫非是要娇娥做妾侍,娇娥死也不会做人家家里的妾侍的。”
    听到这里,洛嬷嬷脸上反而轻松了许多,笑着道:“还有呢?”
    娇娥横下心来,索性大声道:“外面都在传于廷尉家的小郎君要尚主,他们将我扯进去做什么?莫非是要拿我做挡箭牌么?”
    “你倒是个明理的,比你阿母强。”,洛嬷嬷大声道:“还在外面站着做什么?你们母女两个……真正是……一样让人心烦。”
    林氏脸红红地推门进来,瞧着一样脸红扑扑的娇娥,顾不上其他,惊奇地道:“娥儿,你什么时候和天哥这孩子……你可是真心……你父亲怎么会答应?”
    娇娥的十指绞在一处,声音里夹着哭音,她没有想到她和林天的事这么快就曝光在母亲面前,“阿母,我……喜欢大表哥,大表哥和我一样的心思。”
    “天哥确实是个好的……只是……”
    “若是那于家真心求娶,或者是其他官家子弟来求娶你做大妇呢?”,林氏虽然觉得天哥确实很好,但赵义必然难以答应,昨晚上还在说想让玉棠嫁给林天呢。
    就算赵家同意了,林家呢?王氏和玉瑶并不喜欢娇娥,这样的阿姑和小姑太难缠了。
    “你舅母一向不喜欢我,只怕她都不会同意你两……”,不受翁姑喜欢的儿媳太难做了,当年嫁给赵义,日子真是难熬。
    林氏不等娇娥回答,一步上前,搂住女儿道:“我的娥儿这般好,就算是嫁给皇帝也足够了,娥儿,你可真的要想好。女人这一生,若是选错了夫君……纵然日后能够改嫁,也是难过。”
    洛嬷嬷听着林氏语无伦次的絮叨,在一旁无奈地闭闭眼,林氏的日子还过得糊涂,怎么指望她给娇娥领路,正想发话,阿里匆匆冲了进来,道:“夫人,不好了,大郎君怕是出事了。”
    “怎么会?”,林氏和娇娥一脸惊诧,急匆匆赶到正屋,见赵义也是脸色惊惶,屋内有两个穿着博士官弟子袍服的年轻男子,林氏和娇娥也顾不上避讳,连忙问:“大人,究竟发生了何事?”
    赵兴在家里过八月节时,林氏想起去焦方士那里曾经为大郎卜过一卦,焦方士解说为兴哥有劫,化解之法为重阳节前后二十余日,不得外出。若是不得已,不得去人多的地方,不能见家人之外的女子。过了这劫,所求能成。
    林氏再三要求兴哥八月节后便告假在家中呆着,等十月再回太学上课,兴哥听了也只能信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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