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周也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长得相似也是有的。”
    话虽是这样说,到底存了疑惑,回了屋对玉珺这般一说,玉珺一看画上的人便笃定道:“这人不是秦艽!”
    活了两世,同秦艽打了多少交道,玉珺怎能不熟悉秦艽。但看画上的人,虽是风尘女子,可是却丝毫没有风尘女子的妖魅,瞧着倒是面目恬淡,温柔婉约,端庄大方,若是旁人不说,她只当是哪家大家闺秀的画像。
    而秦艽,自小寄人篱下,虽然时刻以张牙舞爪的形象武装自己的怯懦,可是在眼里眉间仍能见一丝瑟缩,她绝不会如画中人那样,气质自然,跃然纸上。更何况秦艽遭了大难,按照李善周的说法,这位柳萋萋姑娘在去年时已经名动京师。
    玉珺顿了一顿,又想起什么似得,追问道:“你说这位姑娘叫什么?”
    “姓柳,叫萋萋。”李善周答道。
    “柳萋萋……”玉珺随口念着,“柳萋萋,柳萋萋……”脑子里突然想起什么,她阖掌笑道:“我说怎么觉得这个名字这么耳熟!”
    前一世李善均有一帮子狐朋狗友时常初入风月之地,李善均偶尔也会将有趣的事情说与她听。当时这位柳姑娘的故事他就曾经说过。玉珺斟酌了片刻,换了说法,道:“和春堂里人来人往,不知是谁同我说起过。这个柳萋萋姑娘是前朝丞相刘时的后人,柳同‘刘’,‘萋萋’二字暗含在‘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一句中。本是王孙子弟却流落风尘之地,原本也是可悲可叹,怎么阴差阳错又牵扯上了二公子……”
    李善周沉吟道:“听说这位柳姑娘虽然身在风尘,但是只卖艺不卖身。思钊好奇之下也曾去见过她,听说是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奇女子。能和二哥走到一块去也算是孽缘。这样的出身,母亲是万万不可能容得下她的!”
    玉珺也叹了口气,再看画像上的柳萋萋,虽则眉间与秦艽相似,但是气质里暗藏了股哀伤。玉珺猛然想起什么,赶忙道:“我突然想起来,大周从北地凯旋,圣上大赦天下,秦艽是否也在赦免的名单之上?”
    “我回头派人去打听打听。”李善周应道。外头有丫鬟来报,说是备好了去宫里的车撵。李善周带着玉珺往外走,李斯年等在车边,低声禀告道:“公子,昨日冲撞了夫人喜轿的那几个人招了。领头的是张老太爷的亲生儿子张虎,他说是有人给了他钱让他领着人堵住咱们的去路半个时辰,具体谁是金主他也不知道。”
    李善周原本料定了也是这个结果,招了招手想让他退下去,没想到李斯年忿忿不平又道:“官府原本也以为是件小案子,亏得夫人提醒,我特意让人去张裁缝家想要找出张裁缝和张老太爷的去向。没想到竟是在张裁缝家的地窖里找到了张裁缝和老太爷!”
    “地窖!?”玉珺惊了一下,李斯年点头道:“对,地窖!我到那时地上只有张裁缝,抱着老太爷放声大哭。据他说,那个张虎实在畜生不如,成日赌博欠下了一屁股赌债,那日他正好回屋要抢张裁缝的钱,把张裁缝打地半死,却又被老太爷正好撞见,他一怒之下拿起灯台砸中了老太爷的后脑勺,老太爷当下便昏死过去,他把两人都扔进了地窖里,假模假样地办起了丧事。”
    “那老太爷……”玉珺蹙眉问道。
    李斯年点了头道:“张老太爷年事过高,那地窖潮湿阴冷,他熬不住,已经去了。张裁缝被人救出来时,哭得昏了过去。醒来之后拦了庆王爷的轿子,说要告张虎谋杀亲父!”
    “他要告状自可到衙门去,怎么会拦庆王爷的轿子?”李善周问。
    玉珺道:“夫君有所不知。张虎平日横行乡里,左右邻里都怕他,连带着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她微微皱了眉头,道:“平日他在乡里多次放眼,他有靠山就在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李善周的脚顿了一顿,李斯年接过话去,道:“我今日也听左右邻里说起过,后来一查,才知道他有个义兄,就是三爷身边的小厮,王福祥。前些年张虎在街上打伤过人,也是王福祥求了三爷,三爷又跟官府打过招呼,私下里又使了些钱两,那人才不追究的。”
    “好好好……”李善周冷笑一声,“咱们定国公府倒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了!”
    玉珺又想起三儿,顺带着问了一句,道;“夫君,你身边可有一个人名唤刘全?”
    “是有这么个人。”李善周见她突然问起不相干的人,奇怪道:“怎么了?”
    玉珺把从三儿那听来的说法又一五一十的说了,道;“按理说三儿也算是我半个救命恩人,若是没有她,我那日决计逃不出花想容,也不能救出郡主。从前我总想着问问你这件事,几次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李斯年道:“若说是旁人我倒是相信,可是刘全是绝对不可能。他一向老实本分,怎么可能因为几件衣裳就将人打的半死!”
    “查!去查!”李善周冷了脸道:“老爷子费尽千难万险,才创下定国公府如今的基业,不能因为几颗老鼠屎坏了咱们的名声!”他顿了一顿,又道:“你派人在京里查查,看看还有什么事是跟咱们府里有干系的。查好了之后别声张,告诉我便是。”
    李斯年答了声是,李善周这才握住玉珺的手道:“既是你的救命恩人,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总不能让你夹在当中左右为难。若刘全当真做了那样的事,我陪着你亲自登门道歉。若是没有,我也要替你查个水落石出!”
    待二人入了宫面了圣,才得知宁康皇帝早早就得知昨日迎亲队伍撞上丧事之事,连带着张裁缝之事他也有耳闻。后来才知道郑世宁一早入宫遇见了兰贵妃,兰贵妃随口问起婚礼如何,郑世宁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又将张裁缝拦轿告状的事情说了一通,兰贵妃又当作趣闻告诉了皇帝。
    李善周也算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庆王爷力荐他处理此事。夫妇二人谢了恩从宫里回来,李善周便马不停蹄地去断张裁缝的案子。
    直到深夜,李善周才回到家中,远远地站在院子里,便能看到新房里暗暗地点着一盏灯,昏暗和温暖。他突然想起刚刚认识玉珺时,那日她要离开李府,他也是这样站在屋外,看着她屋里的灯火明明灭灭,想着她要离开,他还劝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离开就放她离开了。
    如今想来真是后悔,他难得看上的人,看上便看上了,注定不会更改。如果命里注定他们要在一起,他又何必等了这么久,白白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
    轻推了门进去,她就这样歪在一旁的贵妃榻上,一本《食疗本草》摊开覆在脸上,倒春寒的季节,她却只穿着薄薄的春衫,也不晓得多盖件被子。
    李善周暗自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入了门,正想把她抱到床上休息,哪知将将一动她,她就醒了,一双眼睛迷迷糊糊,睁开眼看是她,乍然间盛满了笑意,道:“你回来啦!”
    再看看外头的天,又不满道:“圣上也真是……分明知道你是新婚,却让你忙到现在!你饿了吧?我做了老鸭煲冬瓜,这个时节吃最是滋润去火,我去给你盛一碗!”
    她说着就要跳起来,李善周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他的身上还带着一丝凉气,抱着玉珺是一阵凉意,他久久地不说话,玉珺也不动,只抚着他的手掌道:“怎么啦?累了?”
    “嗯……原本是累的,看到你,什么都忘记了。”李善周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玉珺拍了他的手道:“你这人,真是越发不正经了。”
    “别动,让我抱一会。”李善周不肯放手,问她道:“都深夜了,你怎么还不睡?在这榻上窝着,也不怕着凉。”
    “我想等你回来啊。”玉珺笑道:“从前你都是一个人,如今成了亲就不一样了。若你回来,看到的还是黑灯瞎火,那我嫁给你不是没有任何用处?往后你可就是我的天,我可不敢怠慢你!”
    她一字一句的说着,身后的人却抱她越发紧了,半晌,她才听到他说:“你不晓得这样平淡的幸福是有多难得。”
    她顿了一顿,反身抱住他道:“我晓得。”
    怎么可能不懂呢?自小她就看着她的娘日日夜夜都是一个人,如张家婶子和铁树叔一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男耕女织,相敬如宾的场面,她和娘看着只有艳羡的份儿。活了两世,她求的也不过是份平平淡淡的生活。而李善周,自小身份尴尬,亲娘如婢如妾,想要感受到平凡百姓家那样的天伦之乐,更是难上加难。
    两人都是这样渴求这份平淡,因为感同身受,所以更加珍惜。
    李善周紧紧抱着玉珺,缓缓道:“我这一辈子只娶你一个。”
    “那是自然。”玉珺咬牙切齿地威胁道:“若你敢有二心,我头一个就不能饶你!”
    “那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要如何不能饶我……”李善周的脸埋在玉珺的脖颈间,嘴里的话也变得含糊不清,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双手略略用力便将她横抱了起来,一边走着,一边却将细密的吻落在她轻轻颤动的睫毛之上,眉眼之间。
    薄衫落地,地上是衣物相覆,帷幔下是吟哦香语,当真是烛尽香消夜悄然,洞房别是一番天……
    作者有话要说:我都这么努力地双更了~~姑娘们的掌声在哪里??
    关于三儿和刘全,忘记的姑娘可以翻看第三章,里面有提到。
    第85章 222.2
    玉珺原本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没想到还是这样痛,从头到尾她都扣着李善周的肩膀,像是在海水中沉沉浮浮,到最后她实在太累了,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光大亮,她从睡梦中猛然惊醒,醒来时掀开被子一看,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身中衣,她这才想起来,昨夜完事了之后,迷糊间李善周打了水仔仔细细地替她清理了,从背后搂着她,她累成了那样,竟还不忘拍了拍他的手道:“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玉珺一想到这点,把脸整个都埋进了枕头里——你说她在关键时刻说话不应该含羞带怯么?可是为什么她竟然睡过去了!睡过去也就算了,竟然还能一本正经地叮嘱他早些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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