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一晚上,晚上将饭菜端上桌的时候,不说站在一旁的李斯年,连李善周都有些惊诧。说是“手艺不大好”的玉珺,足足做了六七样的菜,党参黄芪炖鸡汤、黄瓜清炒蛏、清烹竹笋皮儿、五彩素菜卷儿、粉蒸肉、侉炖黄鱼外加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糯米排骨南瓜盅,样样飘香,看得人垂涎三尺。
    上了菜,玉珺立在一旁,道:“我也不知道大公子爱吃什么,所以各样做了一点。大公子尝尝,若是不对胃口,明日咱们还是去外头吃吧……”
    李善周也不应,邀请她一道坐下,自己先动了筷子。夹起一块五彩素菜卷儿吃了一口,顿觉唇齿留香,回味无穷。都说越简单的菜越考究功夫,这道五彩素菜卷儿制作起来不难,可是能做成这样好吃的,着实不多。
    李善周停了筷子,诧异道:“姑娘有这手艺,只怕不用当大夫,随便去哪家酒楼也能做上掌勺的!”
    “过奖了。”玉珺低垂了眼睛。天知道,上一世她为了讨好李善均,在各个方面对自己都是苛求到了极致。光是做菜方面,她就潜心研究了多久。京师里最大的酒楼名字叫丰年食府,食府的老板娘名唤向云欢,当时她为了学习做菜,常向向云欢讨教。
    直到后来,向云欢都对她赞不绝口……只可惜,她学了这么多,依旧没能留下李善均。都是女人,向云欢嫁给了宋长平得一世安稳,她却落得个惨死。
    她的眼神一暗淡,随即想起李善周的话,眼睛却是一亮:“大公子倒是给了我一个好建议,若是将来我潦倒无依。倒是可以考虑去做个厨娘,没准还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
    玉珺满心欢喜,没想到李善周却沉默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能试探道:“大公子,菜不合口?”
    “不会,很好吃。”他的好心情一下子跌倒了谷底,厨娘,她倒是个有出息的狗尾巴草,当真放哪儿都饿不死。前有医术开道,后有厨艺傍身,那他呢?他能干嘛!
    李善周顿时觉得很不是滋味,美食当前都没了吸引力。立在一旁的李斯年哈喇子都快掉地上了,他招了招手对他说:“瞧你那点出息,眼睛都直了!来吃吧!”
    李斯年咽了咽口水:刚才不叫他,他是随时随地准备好扑上来胡吃海塞的!可是主子这么一叫,他却不敢上了。没长眼的都知道主子不高兴啊!他还在这添什么赌?跑吧!
    “我……我内急!”李斯年瞬间想到一个完美的借口,夹着腿跑了出去。
    屋里静悄悄地剩下两个人,只有低低的咀嚼声。面对面坐着,玉珺偷偷瞧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是一幅画,举手投足尽显风度。如果记忆能够镌刻他的模样,那该有多好。
    玉珺眼神沉了下去,他却不期然开口问道:“你娘必定厨艺很好,所以才能教出你这样的女儿。”
    玉珺噗哧一下笑了,李善周抬了眼,就看她笑意盈盈,眼里是藏不住的温暖:“我娘医术高超,可是厨艺简直……堪比□□。小的时候我跟着娘四处走,时常都是在病人家吃,后来我和娘定居了,我实在吃不下娘做的饭,就学者自己做。我娘吃我做的第一顿饭时,不停地夸我能干。”
    她顿了一顿,仿佛陷入回忆,嘴角越发上翘:“我第一次把黄帝内经背完时,她都没那么高兴。”
    “你和你娘的感情真让人羡慕。”李善周浅笑着,眼里却是掩不住的落寞。“我娘的厨艺堪比御厨,可是她从不做饭给我吃。碍着身份的缘故,她总是离我很远。那年我重病将死,她才敢接近我。那半年,她变着花样给我做各种好吃的哄我吃下。后来我病好了,就再也没有过了。”
    玉珺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的亲娘周氏。前一世在定国公府时,曾听闻李善周的亲娘周氏是长公主从宫里带来的,善医术,精于烹饪,女红更是不在话下。只是她为人特别低调,长年陪伴青灯古佛身边,对李善周更是不闻不问。
    有下人曾经无意间听到二人的对话,李善周叫了周氏一句娘,结果周氏一下子跪在李善周的跟前,道:“我不是你娘,你娘是长公主。我只是你的姨娘,我只是一个下人。”
    一句话,生生将母子情谊划成了楚河汉界。
    玉珺也不知怎么了,心头一软,道:“大公子往后要吃什么尽管跟我说,我来做。”
    “亲娘尚且说走就走,你又能给我做多久的饭呢?”李善周的眼神落拓,直看得玉珺的心尖儿一颤一颤地疼,几乎在一瞬间,她话就出了口。
    “只要大公子不嫌弃,我就一直做给大公子吃。”
    “当真!?”他的眼睛噌一下亮了,玉珺咬着舌头恨自己嘴快过脑,那一厢李善周自顾自地咧嘴笑:“有姑娘这一句话我就放心了。想来姑娘也是厚道之人,医者父母心,姑娘不会骗我这么一个有毒在身又患有耳疾的病人吧?”
    他都这么说了,谁敢说个不字。玉珺纵然再懊恼,仍旧打肿脸充胖子,梗着脖子应道:“自然不会。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反正她也不是君子!
    玉珺暗自打着她的小算盘,李善周却突然笑了,嘴角含笑,暖地能让冬日里的积雪都化了。门口李斯年去而又返,笑嘻嘻道:“我就说玉姑娘是活菩萨,救苦救难还管饭。姑娘的话我可都听见了,不许抵赖。我给公子做见证!”
    李斯年在门口时刻盯着呢,这会看主子春风化雨一样笑了,忙不迭进来邀功:瞧吧,我就是这么有眼力见儿的男子!主子你得给我涨工钱!
    他愣愣地坐下,玉珺被这主仆二人一搭一合唬地一愣一愣的,半晌才想起一件正事儿来,“大公子,我明日得去一趟雪儿家。前日里我走得匆忙,没给夏大哥医治好就跑了。这会雪儿只怕还在担心,我得回去一趟看看夏大哥!”
    更深层次的原因玉珺没敢告诉他们,当时她以为自己走定了,所以让夏昭雪转交的那封信里有礞石滚痰散的配方,有说不完的感激和再见,还有……
    娘让她交给舅舅的信物。
    如果夏昭雪能够按照约定时间将东西交给郑世宁那倒还好,就怕她耐不住性子提前给了郑世宁,那她就完了。
    玉珺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个事儿,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李斯年陪着她回了夏家,刚进了夏家的门,张氏几乎嚎啕大哭:“我的好姑娘,你怎么说走就走了!我们一家找你找得好苦啊!”
    玉珺左右望不见夏昭雪,心中顿时一沉,几乎同时,张氏扬声道:“雪儿找不到你怕你出事,一早就去求见宁舒郡主去了!”
    第26章 相认
    一句话如当头棒喝,让玉珺愣在原地,醒神后她赶忙让李斯年带她去王府,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到底还是慢了一步,满心疑惑的郑世宁看完玉珺信的那一瞬间,对着随信附上的那块玉珩发了长久的呆。多年来郑思钊走南闯北,托着他的鸿福,她看了不少来子南北各地的话本子。那一瞬间,才子佳人被棒打鸳鸯,分隔两地的话本子以各种姿态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郑世宁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真的,当下她骂了一句脏话:他奶奶个腿!人家小姑娘才十八岁呢,你比人家大了八岁,这般老牛吃嫩草,你害不害臊!
    她几乎是带着质问的心态冲进了玉府的,无奈遍寻不着玉满楼,下人又都告诉他,玉满楼还在宫里,她怒气无法发泄,只能在玉满楼的书房里四处游荡。置放在多宝槅子上的金丝楠木匣子就这么不经意地落进了她的眼。
    等她打开匣子,她几乎愣在当场,心中原本还存一丝丝的疑惑,这会全散了,只剩下笃定。她不是聪明的人,可是记性却好,那根不起眼的桃木簪子曾经插在玉珺的头上,她嫌簪子普通,送了更好看的累丝银簪给她,玉珺却拒绝了。后来簪子不见了,玉珺还很难过,没想到。此时此刻,这根桃木簪子披金戴银身价看涨,入了玉满楼的房!
    她的脑子一下子就混沌了,是了,是了,那日他说到玉满楼,玉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当时她只顾说自己的,这会想起来,处处都是蛛丝马迹。
    郑世宁呆呆地望着匣子,浑然没发现外头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玉满楼就站在门口,看着平日里聒噪的女人一反常态的安静,脸上的表情也不大好看。他蹙了眉头,敛声问道:“郡主,你在这儿做什么?”
    郑世宁略略抬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仓皇。她几乎有些怯懦地问:“你喜欢玉珺是么?”
    “你疯了么?”玉满楼愣了一愣,郑世宁此刻两眼含泪,仿佛他语气重一些,那些泪就要落下来。这样的她让他无端端烦躁,他上前两步,问道:“下人说你急着找我,你就是来问我这些无聊的问题?”
    “这不是什么无聊的问题,这很重要!”郑世宁举起手中的桃木簪子,上面的鹭鸶花太过刺眼,她问:“这是玉珺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你的屋子里。鹭鸶花?我从不知道你这么懂花!”
    她声声质问着,几乎在一瞬间,玉满楼眉头一蹙便上前两步,劈手夺下她手中的簪子。郑世宁手上吃痛,玉满楼却掐住她的手腕,凝眸问道:“你说这是谁的簪子?”
    “你放手……”郑世宁往后退了一步,玉满楼却不松手,她终于察觉事情不对,愣愣道:“玉珺,就是我前回跟你说过的那位女大夫。你不认识她么?你为何她的东西会在你这?”
    “女大夫?”玉满楼突然想到那张眉宇间似曾相识的脸,心中满是疑惑和揣测。郑世宁从未和她说过那位女大夫的名字,李善周匆忙下也从未说过她的来历,他竟然不知道,郑世宁口中的女大夫,就是李善周带回来的玉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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