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路点头:“对,这笔钱,就是咱们第一笔积蓄了。”第一次有余钱的感觉真不错,不知为何,于路并不把欠阿海的债当成负担,不知是因为有了海霸王底气足了,还是在心理上把阿海当成了自己人的缘故。
    阿海说:“你把明天的本金留出来了没有?”
    “留了。”
    “这笔钱给我可以吗?”这是阿海第一次开口问于路要钱。
    于路有些意外,不过很爽快地答应了:“当然可以。”于路将银行卡拿给他,“密码你知道,你的生日。”
    阿海勾起嘴角笑了笑,临时决定的生日,没想到他还当了真:“好。明天我去办点事,店里交给你可以吧?”
    于路说:“怎么这么着急,你有事?”
    阿海点头:“嗯,有点事。”
    于路想问他什么事,但是阿海没有主动告诉他,应该就是不想让他知道的事,便没有追问,然而心里却像有一万只猫爪子在挠,好奇得要死。于路心里猛地闪出一个念头:阿海是已经想起他的过去了,这是要给家里汇款?
    想到这里,于路只觉得脑子瞬间被抽成了真空,什么东西都没有。回过神来,第一个念头就是那他什么时候走?不对,如果是汇款的话,那应该是暂时不回去吧。想到这里,于路又稍稍松了口气,他暂时不会走,说明这里还有值得留恋的东西或者——人,于路想到这种可能性,心中有涌起一股略羞涩的情绪。
    第二天阿海果然没有上班,一个人出去了,于路留意到,隔壁迎旭酒店的大堂经理似乎也不在,问了一下她的同事,据说是今天休息。于路心中的酸水汩汩往外冒,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淹没掉了。他十分焦躁不安,但是又不敢打电话去问个究竟。
    早茶结束后,早点师傅们终于可以休息了,于路从厨房里出来透口气,发现刘浩洋居然坐在前厅里,很是意外:“耗子,你陪你爸妈来喝早茶吗?怎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他们人呢?”
    刘浩洋懒洋洋地说:“某个人闲得无聊,送他们回家去了。”
    于路猜想到那个人是钟彦宏,他在刘浩洋身边坐下来:“是钟老板吗?你们是约好了一起来的?”
    刘浩洋撇嘴:“怎么可能!是那个不要脸的路上看见我们,硬是要跟上来的。”
    于路笑起来:“你跟钟老板吵架了?”
    “你什么时候看我跟他关系好过?”刘浩洋不满地皱起眉头。
    于路笑着说:“你们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刘浩洋如炸毛的猫:“鬼才跟他是一对!我跟他毛线关系都没有。”
    于路托着下巴,后知后觉地说:“我明白了,是他在追你,你还没答应?”
    刘浩洋看着他,眼神带着一点小哀怨:“你才发现?你以前不是谈过恋爱吗?”
    于路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为难地说:“我没有见过男的和男的谈啊。我一直你们俩在闹别扭。”
    刘浩洋做了个鄙视的神色:“你以为我们是西洋镜?还不跟男人和女人一样,喜欢就喜欢了,不喜欢就不喜欢,也会吵架拌嘴,没有什么特别的。”
    于路艰难地舔了一下嘴唇,压低了声音问:“我问你啊,怎么样才能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人呢?”
    刘浩洋心头一跳,看着于路,他终于开窍了吗,让他开窍的是谁?他想了一下回答:“看到喜欢的男人就跟看到喜欢的女人一样啊,见不着会想,见着了会开心,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他一起,甚至还想跟他有肢体上的接触,尤其是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会嫉妒得发狂。”他说完紧紧盯着于路的脸。
    于路没注意到刘浩洋的眼神,只是皱着眉头仔细想,确实跟男女谈恋爱一样啊,自己这算吗?见不着了会想,是的;见到了会开心,应该也是,他在就让人觉得安心;恨不得时刻都在一起,好像也是,他不在,自己确实有点像少了什么;至于想跟他有肢体上的接触,这个好像没有。他不由得想了大年初一晚上的那个吻,赶紧摇了摇头,那应该不算吧,那时候他都喝醉了,有酒精的麻痹作用。想到他和别人在一起虽然不至于发狂,但是确实非常嫉妒。这就是喜欢了?是吧?是吧。
    刘浩洋看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舒展开来,一会儿又摇头,不知道在想谁,但是刘浩洋知道,那绝对不会是自己,刘浩洋心底涌起一股悲哀:“阿路,你在想什么呢?”
    于路猛然回过神来,耳朵根都红了,好像自己的想法赤裸裸地暴露在了人前一样:“啊,没,没什么!”
    刘浩洋微叹了口气,开始严肃起来:“我是来跟你说正事的,可能有阿海家人的情况了,s市那边有人报人口失踪案,时间以及人物形象描绘跟阿海非常接近。”
    于路心头一紧:“真的吗?有照片吗?”明明是该高兴的事,但却生出了一股害怕的感觉来,于路觉得自己这样太不正常了。
    “有是有,证件照,比较模糊。我看着说不上来是不是。”刘浩洋说。
    于路急忙说:“给我看看,你拍了没有?”
    刘浩洋拿出手机,调出那张照片,于路抢过去一看,确实是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于路用力眨了眨眼,仔细辨认了一番,然后语气不太肯定地说:“我觉得应该不是他。”
    刘浩洋说:“这个太模糊了。要不要将阿海的照片拍过去,让对方辨认一下?”
    于路深吸了口气,才说:“报人口失踪的是什么人?”
    刘浩洋说:“失踪者的妻子。”
    于路只觉得脑袋被duang一下撞得掉下去了,在地上咕噜噜转了几个圈,心似乎一下子被掏空了,什么都没剩下,好半天,他才找回知觉,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唾沫,然后才出声:“这个要去问问阿海才行。”
    刘浩洋起身说:“那我去找他。”
    于路叫住他:“等等,耗子,今天阿海不在,他有事出去了。要不还是先让我去跟他说吧。”
    刘浩洋看着他有些苍白失血的脸,点了点头:“行。我把照片发给你。”
    于路木木地点了下头,刘浩洋说:“能找到家人是好事一件啊,应该替他高兴。再说你不是出师了吗,自己也能独当一面了。”
    于路点点头,机械地应一声:“是的,没关系的。”
    刘浩洋说:“那我先走了,回头打给我。”
    “好。”于路进了厨房,站在门口,看着宽敞明亮的厨房,大家有的在做事,有的在聊天,见他进来,聊天的人赶紧去干活了。于路看着里面穿着白色厨师服的十几个人,高矮胖瘦,就是没有一个是阿海高瘦的身材,平时这个时候,他应该在这里忙的,但是今天他不知道去了哪里。
    对了,他拿钱是去汇款了吗?看来真是他自己想起来了,那他为什么一直都不说,是因为他对自己真有了感情,不不,肯定是自己多想了,从那以后,他没有再提起过那事,现在他和李欣恬不是走得很近么,说不定是为了李欣恬而留下来的。可是不管如何,要是已经结婚了,可能还有孩子,那就应该回到原来的家里去。幸亏,自己还没有爱上他。没有爱上吗?
    于路靠在流理台前,低垂着头,心情十分沮丧,他现在迫切想见到阿海,他能看到他的时间还剩多少,怎么能够浪费?于路想到这里,拿出了手机给阿海打电话:“你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阿海的声音比较清冷,但是清冷中透着一丝温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你办完事早点回来。”于路说着挂断了电话。
    阿海看着手里的电话愣了一下,心里有些不安,于路一向是个比较干脆的人,不像今天这样欲言又止,肯定有什么事了,他很想立即回去,但是这边的事一下子办不完,他平时又忙,很少抽得出空来,过两天就是清明了,于路肯定要回去扫墓的,到时候他回去,自己得守着店铺。
    于路失魂落魄地在店里守到傍晚,阿海不在,他满腔苦闷的情绪无处着落和发泄,便在心里兀自酝酿。他还没有去细想自己对李欣恬仅仅是吃醋,而对阿海可能有妻子这个事实痛苦得简直要疯掉。他拼命安慰自己,幸好,这一切都没开始,他们俩没有挑破最后一层窗户纸,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人受到伤害。
    阿海终于出现在店里,于路扭头看着他,他穿着格子衬衫、浅色牛仔裤,一身清爽,不像个厨师,倒像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阿海见到他,冲他微微一笑,于路正在咖喱牛肉,看他这一笑,眼泪差点滚落下来了,他将这归功于咖喱的效果,其实这种咖喱不是特别辣。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所有的假设和庆幸都敌不过最真切的事实,他每多看一眼这个男人,他对自己的心意就越清晰明了。
    阿海穿上自己的衣服,带上帽子,洗了手,走到于路身边:“还有什么要做,我来吧。”
    于路非常勉强地笑了一下,努力将眼眶里的泪水逼回去,吸了下鼻子,朝一旁的菜单努了下嘴,不说话。心里暗暗告诫自己:男人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少给我丢人!
    阿海拿过菜单,开始炒菜。阿海站在自己身边,传来锅铲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于路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就仿佛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将来也会是这样的。但是回到现实,于路一下子又不能淡定了,他不敢看阿海,怕自己的情绪失控,只能低着头专注地看菜单和锅里。
    阿海只字不提今天去做什么了,于路也不问,两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一直到晚高峰结束。张易伟得空跑来找阿海请教问题,阿海靠在流理台边,微锁着眉头认真听他说话,不时说两句。
    于路则站在灶台边,定定地看着他们,有一股他自己察觉不到的情绪从全身上下所有知名的不知名的角落里奔涌出来,慢慢地,全都汇集到胸腔里,多得几乎要将他的胸膛挤破。于路这才发现,在自己没察觉的时候,感情它自己生长得如此蓬勃葳蕤,深深的依恋,浓浓的不舍,多得快要没顶了。
    然而这一切刚刚得以见天日,却又得尘封起来,放进那永不见天日的深井之中。于路决定,这辈子打死也不说出口了。
    阿海察觉到于路的视线,扭过头去,与他四目相对,于路慌忙垂下眼帘,赶紧出去了,就像慌不择路的小动物。
    今晚上大家都格外好学,来向阿海请教问题的人一个接一个,阿海也难得极有耐心一一解答,等到大家都散去,已经是打烊时间了。
    于路和阿海清点好当天的账目,阿海说:“走吧,回去了。”
    于路说:“阿海,我有话跟你说。”
    阿海停住了:“正好我也有话要说,不急的话,咱们还是回去说吧。”
    于路点了点头:“好,回去说吧。”
    第43章 表白
    于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不及去想是好是坏,就发现这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本来喜欢男人已经是惊世骇俗了,要是喜欢一个已婚男,不就变成破坏人家婚姻家庭的第三者了,以于路的道德观,这种事是绝对不容许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哪怕感情不受控制地萌芽了,他也不会放任下去。
    两人都各怀着心思,谁也不开口。回到家,阿海主动要求帮于冰洗澡,于路也没有坚持,他今天身心俱疲,大脑暂时性停机,不想运作了,便像一尊木偶一样呆呆地坐在沙发里,电视也不开,双眼发直地盯着黑色的屏幕出神。
    阿海抱于冰进去洗澡的时候他是这个状态,洗完抱着出来,看他还是这种老僧入定的状态,阿海也不说什么,将于冰放回床上,回头来看,于路还是那个姿势,便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于路终于悠悠回过神来:“哦,好了?我去洗澡。”
    阿海拉着他:“等等,你不是有话和我说?”
    于路抬眼看着阿海:“你好像说也有话跟我说。你先说吧。”
    于路怕自己的情绪失控,先听他说完了再说,阿海点了下头,去拿了个牛皮纸袋过来,将线圈封口拆开,从里头拿出了几张纸,面带微笑:“明天你过生日,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于路愣愣地看着阿海,他要过生日了吗?很多年没过生日,他自己都给忘了。“是什么?”他低下头看阿海塞到自己手里的几张纸,居然是购房合同,于路第一遍没看清,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瞪圆了双眼,“你去买房子了?”还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阿海说:“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于路喉头滑动了一下,心里说不出的感动,自己想了那么多种可能,怎么也没想到他去买房子了:“你怎么自己去买了?”
    阿海说:“我已经看过两次了,觉得不错,就先定下来了,算我送你的,不要嫌弃。”
    “怎么会嫌弃!”于路低着头,“你怎么知道我过生日?”
    “我看你的身份证上写的。”阿海将于路的身份证摸出来给他,“给,我偷偷拿走了,想给你个惊喜。”
    于路有点不忍心戳破这个事实,他嗫嚅着说:“那个是农历生日,我生日还没到,还要过阵子。”
    阿海笑道:“我说怎么奇怪,正好四月一号过生日的。没事,提前送也一样。”
    于路拿着那份购房合同:“这就可以了,房子买好了?这得多少钱啊?”
    阿海说:“钥匙在纸袋里,你可以抽空去看看房子。房产证过阵子才能拿到。”
    于路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仔细看了一下购房合同,一共是一百零八平方,每平方三千三百元,简装,赠一个车库,还是全款付的。于路大致算了一下,这房子至少也要三十五万:“你的钱不够啊。”
    阿海挑眉:“秦桧也有三个朋友,我不会找朋友借?”
    于路听见他说找朋友借,脸上的轻松神色消失不见了,他舔了一下嘴唇,艰难开口:“是钟老板吗?”
    阿海轻笑:“除了他,也没谁有那么多钱借给我了。”
    于路听说是钟彦宏借的,心里的不安稍稍平顺了些,他将购房合同又仔细看了一遍,倒出钥匙来看了,一共四片,他们家四个人,正好一人一片,如果阿海还在这个家里的话。于路看完,将钥匙放进牛皮纸袋里:“谢谢,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房产证还没办下来吧,写你的名字。”
    阿海说:“说了送你当礼物的,写我的干什么?”
    于路抬起眼看着阿海:“写你的,让我们进去住就好了。”
    阿海语气不容置疑地坚定:“别废话。”
    于路不再去纠结这个话题,将牛皮纸袋又重新锁上,深吸了口气:“阿海,我也要告诉你一个消息,可能是好消息,但可能是空欢喜一场。”
    阿海盯着他的眼睛,然而于路一直垂着眼帘不看他,他将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慢慢地说:“耗子给你带消息来了,s市那边有人在寻人,说跟你的情况很相似,我看了一下照片,照片有点模糊,不能确定是不是你。耗子的意思是,让你拍一张照片过去给对方确认一下。”
    阿海的眼神色顿时严肃起来,他说:“照片呢?”
    于路拿出手机,找到刘浩洋传给他的那张图片,阿海看了一眼:“这不是我。”
    于路心里一阵放松:“我说了也不太像你。不过你对以前的事应该都记不得多少了吧,真能确定这不是你?要不我们还是拍个照片让对方确认一下?”
    “没有必要。”阿海非常坚定地拒绝了。
    于路说:“但是如果真是你的家人呢?你难道不想早点回去吗?”
    阿海直视着他:“我早说了,顺其自然。还是你想让我离开?”
    于路急忙摆手:“不,不是,我巴不得你一直留下来,但是这样总不是事,你又不是从树上结出来的,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总有个源头啊。”而且那个源头里连接着什么,这不能让人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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