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王氏我自己自然会出手处理的,你现下与我和离,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叶沐遥并未忽略尉迟津眉眼处那浓到极致的厌恶,他果然是厌了手段狠辣的自己。也是,如此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小娘子,又哪里配得上他清逸如仙的尉迟院使呢?
    叶沐遥菱唇勾起一抹讽笑,也不知是在笑旁人,还是在笑自己。
    她抬眼望着面前的男子,眸光如炬,仿佛要看穿了尉迟津的心一般。
    良久,叶沐遥这才轻叹着开口问道。声音轻的仿佛在风中漂浮的柳絮,让人想将其握在手中,却又触之不及。
    “你可是心有所属了?”
    若非如此,以尉迟津的冷情,自然不会想要如此迅速的与自己和离。眼下,他便如当年的叶云起一般,毫不留情的将自己弃如敝履!
    眼下的场景便仿佛轮回,大抵是命中注定,她叶沐遥今生来世都遇不上良人,强行逆天改命,依旧是殊途同归,徒添伤悲罢了。
    听得叶沐遥的问话,尉迟津眼中微微升起一丝波澜,却更让叶沐遥感觉难耐。以往那个眼里心里都只有她的阿津,早便不在了。现下面前的男子,他是尉迟津。
    “是。”
    尉迟津轻轻颔首。
    叶沐遥望着尉迟津挂在腰际的品竹色纹绣兰花的香包,不自觉的微微摇头。那香包绣的极为精巧,与尉迟津身上的青袍相互辉映。细密的阵脚可见绣娘的功夫,想必亦是用了心的。
    也不知是哪个小娘子绣出如此精巧的香包赠予情郎,只不过有些不巧,那女子的情郎,便是自己的夫婿。
    “姓甚名谁?”
    叶沐遥微阖凤眸,强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原本她以为自己早便心硬如铁,但却并未想到,尉迟津能对她影响至此,将她逼到如此逼仄的境地。
    即便知道此刻开口,得到的不过是羞辱罢了。但饶是如此,她仍是不甘啊!
    “付盈然。”
    尉迟津薄唇轻启,将付盈然的名儿给吐露出来。
    闻言,叶沐遥倒是愣住了,以往思之不明的事情,现下都有了答案。怪不得付盈然对自己暗藏杀机,屡次下手,原来便是因着面前的男子。
    前世里是白莲抢了她的良人,而这一世,换做叶沐遥不要面皮,将付盈然心悦之人给抢走了。
    果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沐遥是不会和离的。”
    叶沐遥话落,玉手便死死捏住八仙椅暗色光润的扶手,费力的站起身子。眼下她已然怀胎三月有余,腹中孩儿也显怀了,动作自是有些笨拙。就在起身之时,叶沐遥被身上所着的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裙摆绊了一下,身子不稳,眼看便要跌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尉迟津身形一动,便将要被绊倒的叶沐遥揽入怀中,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仿佛在拥抱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感受到男子身上传来的灼热之气,叶沐遥当即便苦笑一声,心下暗道:既然已经挥剑斩情丝,如今这幅作态又为哪般?
    叶沐遥玉手微抬,凤眸望着尉迟津握住她手臂的手掌上,以手覆之,从尉迟津怀中挣脱开来。
    感受到叶沐遥挣脱自己的怀抱,尉迟津突然觉得自己胸臆中仿佛缺了什么,那种空荡仿佛无根之草的感觉,让尉迟津心下一紧。
    “多谢尉迟院使了。”
    叶沐遥稳住身形,冲着尉迟津福了福身子,眉眼处仿佛冰雪雕刻一般,好似无论面前生了何事,都不能使眼前的小娘子动容。
    望着如此冷漠的叶沐遥,尉迟津只觉得自己胸臆处的抽疼好似更严重了几分,想必是方才的动作扯到了伤处。尉迟津剑眉一蹙,薄唇轻启,道。
    “不必客气。”
    “如若无事的话,沐遥便先退下了,如若尉迟院使真真欲娶付家小娘子为妻,那……”
    叶沐遥略带着些飘渺的声音顿了一顿,尾音仿佛以指尖勾挑的琴弦一般,让人心湖微颤。
    “再过三个月,我便与你和离,我要亲眼看着付家小娘子入府。”
    亦是亲手将自己残存的所有期冀击碎。
    吐出这句话之后,叶沐遥身子便仿佛失去了气力一般,步履虚浮的离开了外间。
    ☆、第249章 和离书
    望着叶沐遥踉跄离去的背影,尉迟津身子仿佛僵硬了一般,缓缓抬起手臂,想要将面前逐渐远去的小娘子拥入怀中,却又什么也未作。
    尉迟津并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有此种想法,明明他早便厌恶了似叶沐遥一般心狠手辣的女子。但望着叶沐遥仿佛轻烟一般消失在他面前的背影,尉迟津觉得自己好似失去的什么重要的物什一般,心下空落落的,无法言喻的难过。
    叶沐遥离去之后,便径直往主卧中走去,一路上,王氏派来的丫鬟婆子对她指指点点,但叶沐遥却置若罔闻,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入了主卧。她用力的将雕花木门给合上,而后身子就仿佛失了气力一般,脊背倚靠着冰凉的木门,缓缓下滑,最后跪坐在了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
    “叶沐遥,你真的输了。”
    跪坐在地上的人儿,状似疯狂的喃喃自语道。
    等到叶沐遥情绪终于平稳了,便直接将徽墨宣纸给取了出来,也并未叫碧玉铃兰入内,而是自己仔仔细细的研墨,将和离书写在宣纸之上。
    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
    锦水有鸳,汉宫有水,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
    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叶沐遥原本便是写的一手极好的簪花小楷,如今因着心有戚戚,所以笔下的字迹也不知不觉间成了狂草。
    最后停笔之时,叶沐遥在望了一眼这份所谓的和离书,将食指送入檀口之中,狠狠咬破指腹,在自己的名儿上,按上了一个指印。
    轻微的叩门声响起,叶沐遥也并未理会仍流血不止的食指,便直接开口道。
    “进来罢!”
    叶沐遥原本以为来人会是碧玉抑或是铃兰,但听得那醇厚如美酒的声音之时,当即眉头一蹙,凌厉的眸光扫入进入闺房中的男子。
    “尉迟墨,你来此意欲何为?”
    叶沐遥芙面含霜,此刻她也不欲继续与尉迟墨虚与委蛇。反正尉迟津已然下定决心要另娶她人了,自己所有的谋划都付诸流水,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尉迟墨并未答话,缓步朝向叶沐遥靠近,仿佛此处并非他长嫂的闺房,而是太尉府的庭院一般,可以肆意闲逛。
    尉迟墨立于桌前,凤眸扫过桌上的白纸,轻笑的欲将那份和离书拾起。见状,叶沐遥凤眸一缩,当即伸手,想要将纸张给夺过来。她现下已经是被人弃如敝履了,自然不能将最后一点尊严都抛却,所以这才伸手欲抢。
    不过叶沐遥不过是普通的闺阁女子罢了,动作自然不可能与尉迟墨相比。尉迟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和离书握在手中,细细研读。
    叶沐遥见事已至此,索性便不挣扎了。不过她方才的那一番动作,倒是让尉迟墨见着了她还在渗血的指腹,当即墨眉一拧,怒声斥道。
    “不过是个男子罢了,你怎的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察觉尉迟墨的怒气,叶沐遥勾勾唇角,只觉得眼下的一切不过都是恶意的嘲讽罢了。夫君要与她和离,小叔却又对她太过关心。尉迟府的男子,都是疯子罢!
    “与你无关。”
    叶沐遥只觉得有些疲懒,也不言语,径直靠在铺着锦缎的贵妃榻上,闭目小憩。
    尉迟墨见着叶沐遥如此模样,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当即便径直蹲在叶沐遥身前,将其尚在渗血的指腹含入口中,轻轻吮吸。
    感受到手指上温热湿润之感,叶沐遥陡然睁开凤眸,扬手欲打尉迟墨,却被男子一把截住,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腕。
    正在此刻,主卧的雕花木门再次被人推开,来人并非旁人,而是尉迟津。
    见着尉迟津入内,尉迟墨只是将叶沐遥的手腕松开,炙热的舌尖仍在轻舔着叶沐遥的指腹,动作极为暧昧,面上的笑意也更是邪肆浪荡。
    尉迟津望着如此场景,只觉得一股无法言喻的怒火从他胸臆间激荡着,让尉迟津恨不得将尉迟墨径直给斩杀了,如此方能解心头之恨!
    尉迟津大步向前,站到尉迟墨身旁,伸手捏住后者的下颚,将叶沐遥的食指从尉迟墨的口中抽出。
    纤纤玉指上带着晶莹的水迹,看着尤为暧昧,更是让尉迟津怒不自已。
    望着面无表情的叶沐遥,尉迟津便知她不欲开口解释,当即便道。
    “叶氏,以往还是我小看了你!没想到你居然是如此淫佚的妇人!真真是污秽至极!”
    望着尉迟津面上毫不掩饰的厌恶轻鄙之色,叶沐遥微勾红唇,道。
    “尉迟院使可说完了?如若说完的话,和离书便在桌上,你取走便是了。三月之后,我自会离开太尉府。”
    和离书一写,她叶沐遥便不再是尉迟津的妻子了,如此一来,即便是犯了七出之淫佚,亦是与他无关!
    见着叶沐遥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尉迟津心下怒火更甚,将他的理智全然湮灭,将想很很的教训面前的妇人,却惊觉尉迟墨出手将自己拦住了。
    “尉迟津,今日之事与沐遥无关,眼下你二人之间也有了和离书,便再也不是夫妻,我劝你一句,还是莫要管那么宽了!”
    尉迟墨眼下站起身子,他几乎与尉迟津等高,二人站在一处,便仿佛针尖对麦芒一般,让人不自觉的便会为他们身上的气势所惊。
    “沐遥,叫的还真是亲热!”
    尉迟津怒极反笑,即便叶沐遥眼下已然写了和离书,但官府尚未批示之前,这个妇人!仍是他的妻,这一点谁也不能否决!
    此刻,就连尉迟津自己都并未发觉,他便仿佛泡在醋缸中的男子,心下既是恼恨叶沐遥的冷漠,又是恼怒尉迟墨的卑鄙,种种异样的情绪,当真让他极为难耐。
    “那又如何?”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叶沐遥径直开口讽笑道,凤眸中冰冷的仿佛不带一丝情意。
    ☆、第250章 心思
    望着叶沐遥冰冷的眸光,尉迟津呼吸一滞,凤眸微缩,原本便仿佛白玉雕琢一番的俊颜,此刻变得更为苍白,透出三分冷色,显然是怒极的模样。
    “我不同意。”
    薄唇轻启,尉迟津从口中一字一顿的吐出这四个字,而后一把将桌上的和离书捏在手中,望着上头鲜红的指印,当即怒火更甚。尉迟津手掌轻颤,以他精纯的功力,原本自然不会如此,但不知为何,见着那之上写的‘锦水汤汤,与君长诀’八个字,便仿佛失了理智一般,让他控制不住自己。
    尉迟津径直将那薄薄的宣纸给撕得粉碎,细碎的碎片洒落在主卧之中,纷纷扬扬,仿佛激起的雪花,缓缓洒落在大理石磨平的地面上。
    “哦?如果尉迟院使不和离的话,又如何迎付家小娘子过门呢?难不成尉迟恒远只想让付家小娘子做个媵妾,那不是辜负了付家小娘子的一腔情意吗?如若这般的话,那嫡妻的位置,妾也便不让了!”
    叶沐遥勾起菱唇,嘲讽的轻笑一声。她知晓尉迟津不可能委屈了付盈然,眼下如此举动,不过是男子都有的劣根性在作祟罢了。本已情断,做出此种模样,尉迟津,你倒是意欲何为?
    闻言,尉迟津倒也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尉迟墨在一旁见着,与尉迟津如出一辙的凤眼中露出一丝兴味儿,目光灼灼的望着叶沐遥。
    “眼下你仍是我的嫡妻,所以在搬出太尉府之前,希望你顾及我的颜面,不要做出此等不三不四的事情!省的丢了太尉府的脸面!”
    尉迟津将握住叶沐遥手腕的手给狠狠甩开,而后径直从袖笼中取出丝帕,细细的擦拭着掌心,便将丝帕掷在地上,仿佛将才碰到了什么污秽之物一般。
    如此侮辱的举动,叶沐遥却视而不见,毕竟她现下已经没有心了,又哪里会疼呢?
    “请尉迟院使放心,三月之内,妾自然不会做出什么不妥之事,但三月之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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