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西郊的路在修,程博衍都开到了才发现得绕道,而且得绕挺大圈儿。
    “绕吧,没事儿,”项西的心情完全没有被影响,边吃边说,“其实就这么坐在车上,一天都没事儿,好玩。”
    “开一天我不活了。”程博衍把车掉了头。
    “等以后我有钱了给你请个司机开车。”项西说。
    “二十万的车还请个司机,好有性格啊。”程博衍笑着说。
    “傻了吧,能请司机的时候肯定得换车啊,”项西拍拍手,“换辆……换辆……”
    换辆什么牛逼车项西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他对车的了解仅限于平叔的面包车,也没必要去了解,就面包车,算上最后被扔车上拉野地里差点儿打死的那回,一共也没坐过几次。
    往北绕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他们才从一条坑坑洼洼的路上绕回了去西郊的路上,这条路年头久了,两边都是做根雕的,平时拉树根的大车来回压着,早烂得跟发过天花似的了,坐车上喝口水都能甩一脸。
    回到平整的路面上的时候,项西忍不住长舒一口气:“颠得我舌头都没知觉了……”
    “好玩么?”程博衍问。
    “好玩。”项西笑着回答。
    西郊这边这段路刚修完,不算宽,但很平坦,两边有不少新建的小区,但商店很少。
    车再往前穿过西郊挨着的镇子之后,路还是不错,但慢慢房子都变少了,开始出现一些农田,远远地能看到些小村落。
    风景很美,空气也明显干净了很多。
    不过穿过镇子之后,项西的话就没了,东西吃得也变得很慢,这会儿咬着根薯条两分钟了还叼在嘴上,看着窗外发愣。
    “是还得往前点儿吧?”程博衍把天窗打开了,问了一句。
    “嗯,第三个路口右转,我数着了,刚过了一个路口,”项西说,这会儿才总算把薯条吃进了嘴里,“你说,平叔跑这儿来什么?”
    “不知道,你跟他这么多年,平时他不来这边吗?”程博衍问。
    “他不太出门儿,出门儿也在自己地盘上,跑远了容易被人蹲,”项西说,“不过他以前做过蔬菜批发,是不是得上这边儿来?”
    “有可能吧,”程博衍往后指了指,“刚我们经过的镇子,有牌子,是我们市的蔬菜基地,再往前还有个桃还是李的示范基地。”
    “我们去吃吗?”项西问。
    “示范基地不零售吧,想吃回去给你买。”程博衍说。
    “那我们回去的时候要不要在镇上买菜,不是蔬菜基地么?”项西又问。
    “……想买就买吧,新鲜。”程博衍听着项西有些跑题的话,伸手捏了捏他的肩,听得出项西开始有些紧张。
    第三个路口程博衍的车往右拐上了一条村村通的小路,前面是个挺大的村子,远远就能看到不少小楼。
    这村子看上去不错,村民的生活应该都不错。
    所以把孩子扔在这里?
    可是为什么不直接放在城里?
    医院,福利院,居民楼,很多地方都可以……
    或者就是附近的村民?
    程博衍看着项西的侧脸,实在长得也不像村里或者镇上的孩子。
    也许是觉得这里的人会纯朴一些,会善待一个男孩儿?
    程博衍满脑子里瞎琢磨着的时候,前面的路变窄了,车不太好过去,他把车停在了路边熄了火。
    “下车?”他问项西。
    “嗯,”项西打开车门跳下了车,手里的薯条撒了一车座他也没发现,“应该是这里了。”
    “那就问问吧。”程博衍也没管那些薯条,跟着下了车。
    停车位置是村口,有棵用水泥墩子围起来的大树,树下有一套石桌石椅,旁边还乱七八糟放着不少水泥块,估计是村民平时闲聊的地方。
    这会儿是上午,一眼看过去,四周连一个人都没有。
    “也不知道我是被放在哪个墙根儿下边了,”项西说着慢慢顺着小路往村里走,“应该不会太往里吧。”
    “我去问问。”程博衍快步往就在村口的一个小院走过去。
    院门没有关,他推了推门,随着一阵狗叫,他看到院子里有条黑狗,还有个正在摘菜的老太太。
    “您好,”程博衍冲老太太很有礼貌地笑了笑,“您一直住在这里吗?”
    老太太先是对狗喊了一句什么,狗趴下不叫了,她又转过头对他们说两句,程博衍一个字儿也没听懂。
    “你新闻采访呢?我来问,”项西说着从程博衍身边挤进了院子里,直接走到老太太身边一蹲,拿了根菜出来一边摘一边问,“奶奶,你不是本地人啊?”
    老太太的话程博衍还是听不懂,但让他吃惊的是项西能听懂。
    “这菜自己种的吧?”项西又说,“比我们平时市场买的好多了,还是你们生活好。”
    老太太笑了起来,又说了两句。
    “累?嗯,那是累点儿,”项西点点头,“您家里还有人吗?出去打工了?”
    程博衍没进院子,站院门口听着项西跟老太太聊天儿,还聊得挺自然的。
    院里的狗伸了个懒腰,慢慢走到了门口,跟程博衍默默对视着,这狗不是土狗,长得挺像拉不拉多,耳朵没立着,看上去也不像土狗那么怕人。
    程博衍下意识地退开了一步,把路给狗让了出来。
    狗却没走,而是跟着他往这边挪了一步,伸个鼻子就往他腿上闻了过来。
    他赶紧缩腿,又退开了一步。
    狗又逼上前来。
    他只得又退。
    退出了十来步,都快退回村口了,狗还很有兴趣的看着他,他叹了口气,绕了两步从狗身边想走回院子门口。
    就擦身而过这一瞬间,狗突然抬头往他手上舔了一下。
    “哎!”程博衍猛地一收手,手上凉嗖嗖的一片湿意让他顿时有种想要去撞墙的冲动。
    “怎么了?”项西听到了他的声音,跑出来一看就愣了,“你被狗咬了?”
    “没有,”程博衍举着手,“它舔我。”
    项西往院门上一靠就开始乐,然后院里老太太说了句什么,他招招手:“院里有井水,来洗洗手吧。”
    程博衍本来想说我要回车上拿消毒液,但考虑到现在正在打听重要的事,他还是进了院子。
    院里有口压力井,项西压着水让他洗了手,顺便把裤子和鞋都给浇湿了……
    “问到了没?”程博衍甩甩手上的水。
    “老太太说有印象,”项西揉揉鼻子,脸上的笑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皱着眉有些不安的表情,“但记不清了,就说好像有这么个事,但肯定不在她家,让上旁边再问问。”
    “那就去问。”程博衍说。
    跟老太太道了个谢之后他俩出了院子,往旁边那家走过去。
    这回程博衍没再去问,他怕再什么也听不明白,项西过去敲了门问的,这回是个中年女人,说的话口音不重。
    程博衍听懂了。
    “孩子啊?有过一个,我记得,那会儿我刚嫁过来,就嫁过来那年的冬天,”女人走出来指了指另一边,“就那边胡家,在他家那个墙边。”
    程博衍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一阵激动,项西估计也一样,他看到项西跟着那女人手指的方向猛地一转身。
    这个胡家没有人,主人出门走亲戚去了,不过这个女人对这件事记得很清楚,于是他俩在女人家院子里坐下了。
    “你俩干什么的?”女人问,“问这个干嘛?”
    “那个小孩儿,”项西指了指自己,“是我。”
    “啊?”女人眼睛一下瞪大了,很吃惊地半天才说了一句,“老天爷……”
    “大姨,”项西说,“能跟我再说说吗?”
    “我想想啊,”女人盯着项西上上下下地看着,“你没病啊?身体还好?”
    “挺好的,”项西被她问愣了,“怎么?”
    “一早上起来,那孩子就放那儿了,”女人又指指那边胡家,“他家院子墙边儿,也不哭,也不闹,脸煞白的……有人扯开被子看了,是男孩儿,我们村倒是有想要男孩儿的,但这样的,谁敢捡啊,都怕是病孩子,哭都不会。”
    项西没有说话,双手紧紧捏在一块儿。
    “那后来呢?”程博衍问了一句。
    “后来也没人敢捡啊,那会儿我们村还都穷,没现在这么好的日子,要是个没病的还好,就怕有病养不下,”女人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项西,“真是你?看着也没毛病啊……”
    “后来谁捡了?”程博衍追问。
    “就都说这样的得送福利院,我们这儿哪来的福利院啊!”女人说,“快中午的时候,镇上有人听说了这事儿,来了个男的,给抱走了。”
    程博衍跟项西对视了一眼,项西还是没说话。
    镇上来了个男的抱走了,那应该就是平叔。
    平叔说的真是实话……
    “那……”程博衍想了想,“那孩子谁抱过来的?有人看到吗?”
    “没人看到,不过,”女人压了压声音,“清早有人看到有个不认识的女的从我们村这条路出去,上了辆车,都说是有钱人,那年头能开车都有钱。”
    “是她抱来的孩子吗?”程博衍问。
    “那就不知道了,没人看到啊,”女人说,“不过十有八九就是了。”
    “多大年纪?”程博衍继续问。
    “那就不清楚了,三四十岁吧,我也没看着,就听人说的。”女人说。
    “那……”程博衍还想问下去,旁边的项西突然站了起来。
    “走吧,”项西说,又对女人笑了笑,“大姨谢谢你。”
    “真是你啊?”女人看着他,“真是你?”
    项西没再出声,转身走出了院子。
    “谢谢。”程博衍说了一句,赶紧追了出去。
    项西沉默地走出了村子,回到了车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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