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君口彩。”
    盈盈笑语,随风而散,随即在东方海域,连续十余道强大气息冲天而起,往域外去了。
    看得出来,魔门东支对此事确实看重,也投入了极大的精力,对眼下的余慈来说,肯定是有益无害。至于阴鬼是否能成功,成功后会是什么影响,东支内部又如何进行利益分配,日后再关心不迟。
    余慈是眼看着羽清玄调开所有闲杂人等,若有所思:“宫里……形势不好?”
    “轻松不来。”
    羽清玄的语气倒还好,只是联想现实,也着实让人心中沉甸甸的。
    如果现在要回援蕊珠宫,只能用虚空大挪移,可是罗刹鬼王必然会防这一手。
    余慈如今也算是内行了,他清楚地知道,对神主而言,在真界范围内,想影响大挪移的传送精度,制造难度,并不是多么吃力的事儿。
    所以,他直接就道:
    “我助你。”
    “正要你帮忙。”
    羽清玄言语简洁,没有客气:“我希望你能以后圣的身份,做一些牵制。”
    她话音出口之际,周边虚空相关法则便有异变,限制信息传递范围,只出乎她口,入余慈之耳,范围之外,尽都冻结、湮灭,不虑被人察知。
    “八景宫正在摇摆不定,后圣一动,他们十有八九也要动,宫中之围自解。”
    “可以。”
    余慈眼都不眨一下就答应下来,前段时间,与罗刹鬼王跨空交战,羽清玄和湛水澄暗助他一臂之力,后圣的底细,瞒得过谁,也瞒不过她们。
    羽清玄却又提醒他:
    “罗刹那边肯定有所怀疑,后圣的身份,你用一次,就多一层暴露的风险。”
    余慈挑挑眉毛,嘿然而笑:“哪来这么婆妈!”
    一言既出,仿佛三伏天里喝了冰水,整个胸腑都是冰爽畅意。
    难得啊,总算找到堵她嘴的机会,这么多年,北荒一剑之仇,算是报了!
    羽清玄声色不动,似是懒得理会,又似乎在蔑视他的幼稚。
    想了想,又道:“那时,若有机会,你可叫我一声‘细绒儿’。”
    “啊?”
    “当年在上清宗,很多长辈这么叫我。”
    余慈恍悟,这是给后圣打掩护呢,只是:“都知咱们在一起,效果未必有多好。”
    “聊胜于无。”
    “那……细绒儿?”
    羽清玄冷瞥他一眼。
    “我是想试试语气,免得临时叫生分了。”
    余慈终究不好再放肆,也不是时候,其实他更想问:羽清玄你如此决绝,莫非已经确认,太玄魔母遭遇了不测?
    眼下这种做法,若太玄魔母如他所估计的那样,受制于罗刹鬼王或大黑天佛母菩萨,如今说不定就要遭罪了……
    余慈也想告知羽清玄,他当年在天裂谷的发现,不过再一想,眼看就要再有激战,若太坦白,说不定会冲击羽清玄的心神,对大战不利,只能暂时按着。
    “那……现在?”
    “还要再等等。”
    余慈就奇怪了,救人如救火,还等什么?这也有时机不到的问题?
    他也是惊觉过来,羽清玄在此间停留的时间,未免有些太长了。
    在太阿魔含身上省下的,恐怕都花了小半出去。
    受此提醒,他仔细观察,果然发现了端倪。
    羽清玄应该是在恢复元气。
    想想也是,之前短暂的时间里,她击败金幢教祖、牵引法则结构、渡劫、补天,又强突进万化魔域之内,引爆天魔内讧,每一样都少不了元气支撑,几乎每一样也都有极大的消耗。
    没有谁是无根之萍,就连陆沉,据说也是因为重伤下回气不及而饮恨,遑论刚刚成就地仙的羽清玄?
    地仙吸收、消耗的元气,是否会发生特殊的变化,余慈持保留意见。
    不过就他所见,天地法则体系肯定是排斥地仙这种存在的,所有的“妥协”在这里都给撕毁了,不说别的,余慈站在羽清玄身边,都需要不断调整状态,才不至于使气机扭曲,感应偏差。
    羽清玄已经做了控制,可是天地法则意志并不“配合”,“天”与“人”的隔离,使得第三方失去了切实确凿的“介质”,观察感应都很难下手。
    这还是余慈,换了修为、境界逊色的,就算羽清玄站在他眼前,都未必能察觉。
    这种情况下,羽清玄摄取天地元气,就需要从外界强行吞噬,本身也是耗力的行为,即使转化效率很高,不过似乎是忌惮什么,没有大张旗鼓,这也就有了限制……也不知道能不能收支平衡。
    里面肯定有问题。
    余慈就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宫主,咱们是不是……”
    羽清玄知他何意,平淡应道:“感觉不太好,有人窥伺。”
    二人的言语依旧很快封禁湮灭,不为外人所察。
    “谁?罗刹鬼王?”
    余慈随口应着,脸色不变,只是略微调节神意跳变的层次,尽可覆盖附近各个角落,却没有任何发现。
    周围万里之内,没有罗刹鬼王的信众,这位神主想发力也不容易。
    但她安排一两步后手,是完全有可能的。
    “能够瞒过你我感应,又深具恶意的,当世不过三五人而已,哪个都不好对付。”
    羽清玄依旧保持着不紧不慢元气转化速度,言语同样如此:“魔门东支给支走了,基本排除了可能性,剩下的却要更麻烦。天君你自辟虚空,最能抵御暗杀,所以借着挡一下。”
    “……”
    这算调侃吗?
    不管怎样,羽清玄从容的态度都让人佩服。至于余慈,在面对危险局面时,反应一向很快。
    他知道,羽清玄的状态,真的瞒不过人。
    以蕊珠宫目前的危局,她身为宫中最高战力,不立刻返回,就是最大的破绽。
    但怎么说呢,人心总是微妙的。
    以羽清玄刚刚在天上展现出来的强大实力,只要她不是真真切切露出了颓势,任是哪个,也不敢轻易出手。势必要找一个完美、至少是接近完美的时机。
    从这个角度看,羽清玄的调侃,其实全是真话。
    在余慈身边,有自辟虚空的掩护,什么机会都要给消磨掉。
    眼下在万魔池的赵相山,会很有话说。
    可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不如,进我心内虚空?”
    “心内虚空?这是你自辟天地的名称么?”
    羽清玄怔了下,即而微笑起来。
    她是很温和的面相,但对余慈,还是首次如此,虽然此时海面上还是冰封气象,这笑容却如一阵暖风,轻轻柔柔,渗落心底。
    余慈呆了呆,却又想到,羽清玄为何要笑。
    以地仙对既有法则的破坏力,他的心内虚空再强,都未必能包得住,说不定就要命了。
    但这笑容分明又不是嘲笑,其中微妙的意蕴,虽然一时捉摸不透,感觉却还不错。
    他不再纠结这事儿,想了想,又提出一个建议:“我们边走边聊。”
    心念微动,已召出虎辇玉舆隐轮之车,以这件上清遗宝,入空飞遁,感应、防御都有可称道之处,高速飞行中,就算有刺客,动手也困难。
    说话间,他又唤回宝蕴、玄黄,几个人汇合在一起,就算罗刹鬼王和大黑天佛母菩萨齐至,也要好好掂量掂量。
    见到辇车,羽清玄有些出神,大概是想起少时在上清宗的岁月了吧。
    余慈邀她上车,她却笑问道:“会用吗?”
    “呃,还好吧。”
    余慈把近来使用的一些心得说出来,也是向羽清玄讨教:“我听说,此具辇车专用来封召仙真神明,如今也感觉到两种基本用法,一是引人入道;另一个似乎与太霄神庭有关联……”
    “大意如此,其实辇车上种种符文,已尽蕴其妙。具体的操控心法我虽不知,但大致的区块分际,我以前还听人说过。”
    说罢,便和余慈一道登车,顺手指出辇车上各处符纹区域。
    明面上的那些,余慈也能看出来,但深藏在辇车结构、零件中,更隐性的东西,虽是以符纹形式烙印,本质却是上清宗最主流的“存神”之法,就算真意贯通,没有羽清玄这么一番指点,想清楚辨析其功用,还不知要到哪年哪月。
    就算羽清玄也没有具体的心法,却告知了余慈方向,余慈很快就可以参照《洞元玉章三气妙化符经》,将其推衍出来。
    虽只是几句话的功夫,但玄黄剑遁爆发力最强,已带着宝蕴赶至。
    到了近前,玄黄很乖巧地和羽清玄打了招呼,自觉坐到御者的位置,倒是宝蕴,笑嘻嘻地想上车,被余慈一把拦着。
    两人已经很拥挤了,况乎三个?
    最重要的是,宝蕴这特殊的状态,是典型的天地法则意志的妥协代表,和羽清玄近身接触,是找死么?
    宝蕴显然也悟出这个道理,只是横了余慈一眼,转瞬便对羽清玄展开笑靥:“清玄姐姐,以前听青姐提起过,蕊珠宫的绝世天才,修行百年便强渡四九重劫,超然高绝,宝蕴一直很佩服你呢!”
    这话腻得能杀死人,难得羽清玄还能微笑以对:“宝蕴妹妹也是绝然不俗。”
    除此以外,羽清玄还听出了宝蕴言语中一点儿旁的信息:“青姐……陆青?”
    余慈微怔:“你知道?”
    “北荒,曾和你在一起,分合不定……是东华宫的?”
    他在北荒的事,羽清玄还真是下工夫去了解了。
    余慈嘴角动了动,暂不想回忆这个,乱了心神,扭头对宝蕴道:“有人想对你清玄姐……咳,是羽宫主不利,这就要发挥你的长才了。”
    话里差点儿被宝蕴带歪了,出口也跟哄小孩儿似的,味道古怪。
    尤其宝蕴还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眼角唇边,似笑非笑:“宝蕴自当为清玄姐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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