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紧抿的薄唇抽了几抽,又叹道:“你都没去妃嫔们哭灵的灵堂里看一看,一个个的手里都拿着湿帕子,在那里干嚎,不时用湿帕子往眼角处抹一点水,又不抹匀了,将那画在眉上的螺子黛弄得满脸都是,和那腮红混在一起,一个个的脸上就跟那唱戏的一般精彩,这种场合,我怎么能错过呢?”
    那绷着的脸始终没能坚持下去,还是破了功,嗤笑出声,拿手抬起阿曛的下巴,笑道:“你好意思说别人是在那里唱戏,你自己怎的不照照镜子?这脸上涂了几层粉啊?说几句话,粉掉了好几层。你不知道自己这是脸啊,当墙一般刷,受不受得了?别明天长出一脸的疹子出来,变丑了,我可不要了的。”
    阿曛听了这番话,摸了摸脸,刚刚还真忘了照镜子,愣愣瞧着凤漓,“真的掉了很多粉?”
    她出门前嫌自己脸色有些不够苍白,刻意的涂了好几层的珍珠粉,让自己看起来就是个病得快要死的人,又拿那画眉的螺子黛匀了些水,在眼圈处涂了一些,看起来那就是被病痛折磨得几夜未眠一般。这样才能博取那一灵堂的女人同情不是?才能让那些女人真的以为她病得很重不是?
    凤漓瞧着那张脸,啧啧叹了一声,“抹这么多粉,都没地方下嘴。”
    “什么下嘴?皇上当我是什么能吃的东西么?”阿曛噘了小嘴,掉转头不理这没正行的人。都当皇帝了,还喜欢在嘴上占她便宜。
    “正所谓秀色可餐,食色性也。”话音刚落,那人低了头,唇落在怀中人雪白的脖颈处。脸上涂了诸多粉图了诸多螺子黛,其他地方可还是干干净净的不是?
    又来?阿曛一惊。这马车里涓狂过一次,她已觉得没脸见人了。现如今两人身份早已不同,可不能这般的继续下去。正出声制止,那人却停了下来,将头埋在她的胸前,就那般靠着,什么也不说,只是将她抱得紧紧的。
    阿曛顿了顿,回抱住了他。
    ……
    按制,先皇的灵柩要在宫里停七七四十九日,但凤煌正处多事之秋,朝臣权宜之后,联名递了奏章上表,请求宫中停灵半月之后移至皇陵。
    定熙帝将这奏章压了数日之后,还是准了。
    停灵的这些日子里,后妃们、儿媳们一日不落的都得到皇宫去哭灵,直哭得声音都嘶哑了。阿曛也日日带了木槿去点卯,这些礼节上的事情,自然不能让贺兰雪占了便宜去。
    其实立后一事上,定熙帝遇到的阻力是可想而知的,毕竟这天下,还得靠武将们来守,也得靠武将们去打。贺兰王在军中势力之大,定熙帝早已知悉,但如今遇到这般阻拦,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这一层,阿曛也是知道的,更不想自己行差踏错,让人抓了痛处来反对凤漓。
    好在有简婌日日陪着,也不是很难熬。
    夜里自然还是回潜邸玉澜堂中就寝。
    凤漓也自然不肯移宫,日日宿在玉澜堂中,理由便是宫中先皇们的妃嫔还没安置妥当,此时移宫并非适当的时机。
    朝臣们一个个的都是人精,哪里不知道定熙帝这是拿了移宫一事在跟他们唱反调,怕是他们一日不松口立简妃为后,这移宫一事便免谈。
    两相僵持着,谁也不让步。
    这日子一耗就耗到了十月初。
    这日傍晚,阿曛精神还不错,亲自到玉澜堂的小厨房里备了几道清淡的菜,凤漓早出晚归的,夜里还有看不完的奏章,着实辛苦。
    待菜刚备好,却听琳琅进了厨房,“娘娘,皇上已经回来了,说让开饭。”
    “正好,菜已准备妥当了,着人去花厅里布置吧。”阿曛净了手,用帕子擦干手,径自回去找凤漓。
    入门时,凤漓刚脱了龙袍,换了一身月白色云锦暗纹的袍子,一头墨发束在白玉冠中,整个人看起来俊逸绝尘,阿曛一时看呆了眼,都说人有好色之心,这男人好美色,其实女人不也是一样的么,自己不就是迷恋死了面前这一张皮囊?
    见阿曛定定望着自己,凤漓摸了摸脸,问:“有脏东西?”
    “是啊,我替你擦干净。”阿曛笑眯眯走过去,拿手在凤漓脸上摸了几摸,顿觉手感不要太好,心里一阵慰藉。
    “手拿来我看看。”发现不对头,凤漓一本正经去捉了阿曛的手来看。
    阿曛岂能让凤漓知晓自己乘机揩油的计谋,只是将一双手紧紧握着,笑得灿烂,“刚刚我已经帮你将脸擦干净了,真的。”见凤漓不信,还郑重其事点了点头。
    凤漓却不饶,将那一双玉手掰开来看,哪有什么脏污,干干净净,素白娇嫩得很。
    “娘子是否应该解释一下?”举着那一双素手当了物证,追问肇事之人。
    无非想趁机抓几下他的脸,当他傻子么?
    阿曛知事已败露,装作认真仔细的瞧了瞧自己的手,“咦,真是干净得很,刚刚也许妾身看错也未知。晚膳已摆上了,用膳用膳!”
    说罢赶紧的抽出双手,溜向花厅。还不乘机溜,留下来等死么?
    见一桌子精致小菜都出自阿曛之手,凤漓龙心甚慰,真是没娶错人,看看,连饭都会煮菜都会炒,省下了几个厨娘的月例银子。
    阿曛煮的菜很合凤漓的胃口,吃了不少,那鸡丝笋干羹喝了整整两碗才作罢。
    望着凤漓吃得香甜,阿曛想起前世的前世,凤漓夜里给她熬粥的样子,其实凤漓煮的粥也很对她的胃口的,只是这一世没有尝到过,有些遗憾,不由得开口问道:“皇上会不会煮东西?”
    凤漓抬起头来,看了看阿曛,拿筷子敲了阿曛头上一记,“专心用膳。用完膳,带你去个地方。”
    阿曛听了一喜,忙问:“哪里?”这些日子天天的听那些妃嫔们哭灵,哭得她耳朵都快要振聋了。
    “去了就知道了。”
    阿曛闻言,几下扒完饭,搁下碗筷就回房去翻衣柜。
    从最底层翻了一套男装出来,月白色的,用上好的银丝线绣满了暗纹,甚是华美。
    阿曛换了男装,将发束入玉冠之中,走到凤漓面前时,凤漓唇微微勾了勾,面前的简直就是个美少年。
    两人坐了哑奴驱赶的黑色马车出了府,行了大半个时辰,马车在一处小巷子前停下。
    刚下马车,阿曛就认出这巷子,大婚之前,那次他从黑林里救了她回来时,来这里处理的伤口。
    果然便见小院子的门开了,开门的正是那日见到的那对中年夫妇。
    见到是他二人,中年夫妇忙过来请安:“爷,夫人。”
    “进去说话。”凤漓对二人点了点头,拉了阿曛步入小院。
    行至堂屋之内,凤漓在主位上坐了,将阿曛让在右手位子上坐了,才对跟进来的中年男人道:“让他们都进来吧。”
    “是。”中年男人领了命出去,很快,跟着中年男人进来的了一大群人,很有规矩的在屋内两侧分立了两排。
    有一些阿曛见过,比如立在最靠前的四人,当时凤漓在黑林里救她的时候,这四人也出现过。还有就是白芷和白果,她是熟悉的。
    却听凤漓道:“我多年前建立百草阁,起因是因为你们孤苦伶仃,想为你们提供一个住处,但这么多年来,何叔和何婶将百草阁经营得这般好,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还将你们这些人历练出来,一个个的都能独当一面,确实难得。今夜,我领了阿曛前来,便是当面将你们交给她,从今后,这百草阁便归她所有,你们的主子,从今日起,便是她。记下了么?”
    “爷,属下等记下了!”众人齐声道。说罢在阿曛面前跪下,“属下等见过阁主。”
    阿曛哪见过这等局面,她尚在云雾中,百草阁凤漓经营多年,说划给她,就划给她了?
    却听凤漓笑道:“阿曛,你打算让他们一直跪下去?”
    阿曛忙起身将人一一托了起来,“先起来说话。”
    将人一一扶起后,掉头去看凤漓:“这是为何?”
    凤漓道:“我事情太忙,顾不了那么多,这些人以后就交给你来管了,他们一个个的都是孤儿,又差不多都到了适婚的年纪,你是主母,也得为他们操点心是不是?”
    阿曛岂不知道凤漓这完全是在找借口,百草阁的人,一个个都是顶级的武功高手,凤漓这是将身家性命连底子都交给了她。那他拿什么保护他自己?
    却又听凤漓道:“不过钩吻、重楼和天雷暂时得借我用一用。”
    ☆、96故剑情深
    百草阁分了八队人马,每队各十二人,钩吻、重楼、天雷和京墨各领一队暗影,白芷、白果、白薇和梅见各负责一队,梅见的十二月,阿曛是熟悉的,白芷白果也见了多次,白薇是凤漓曾派在她身边的医女,白薇这一队女子,专攻医疗救护之术。白芷那一队则主要负责经营往来账目,白果负责收集各种消息来源。
    院子里中年的男女,正是凤漓口中的何叔和何婶。
    经凤漓这一番解释,阿曛这才知道,百草阁不仅仅是能打能杀这么简单,实际上暗中经营着许多的生意,有负责暗杀的刺客组织,也有负责收集消息的情报门,更是经营着庞大的商业机构,其财力涉及天下诸国,并非仅仅是凤煌一国。
    凤漓这岂止是将一个百草阁转手扔给了她呢,这是将一座金山堆在了她的面前。
    回去的马车上,阿曛问凤漓为何这般做。
    凤漓道:“就要入宫了,你手里多握一些东西,我才安心一些。后宫里人要复杂得多,需要用的人也多,我会让人先将百草阁的部分人先送了进宫去,她们是能用得上的,你可以信赖。今日带你来见一见,也是让她们明白我的意思,好安心替你做事。”
    说完,凤漓拉了阿曛的手,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我的承诺。不管今后我们面对的路多艰难,只希望你信我,一路携手走下去。”
    “阿漓,你待我真好。”阿曛将头靠在凤漓怀中,心底感动得不行。
    ……
    次日是大朝。
    文武百官起了个大早,赶到皇宫门前等着开门。
    天麻麻亮时,一辆黑色的毫不起眼的马车入了宫门,众文武百官有些傻眼,后来想起来,这车里坐的便是当今圣上定熙帝。
    定熙帝一直住在潜邸,跟朝臣们赌气不肯移宫,宁愿每日里早早的坐了大半个时辰的马车,从潜邸赶到宫里来早朝,比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还来的辛苦,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正私底下议论纷纷,却听宫门吱吱呀呀开启,百官这才依官阶位份列队入宫。
    待百官在大殿中立定,安公公唱过开朝仪式,众人才见一袭黑色龙袍的定熙帝缓缓走上龙庭。
    那腰间与平日装扮不同,竟配了一把玄铁重剑。
    众人神情一凛,顿时胆颤心惊,真不知道定熙帝今日玩的是哪一出。
    三跪九拜之后,却听那龙椅上的人淡淡道:“今日朝会,议一些朕的家务事。”
    这皇帝的家务事还能有什么事?定熙帝继位也有一阵子了,一没移宫,二没行登基大典,三没立后,四没封妃,这一桩桩都是都是他老人家的家务事。却件件关系国运,牵扯朝中百官的厉害关系。
    已有人跃跃欲试,想出列启奏。
    却听定熙帝又淡淡开言:“朕自幼所用之剑名颜渊,是一柄玄铁重剑,还记得刚用此剑时,拾起来都觉得困难,费了好几日才算能够勉强拿起来,这颜渊跟随朕也快十五载了,嗜了不少血,杀了不少人,最近一次染血,是朕爱弟七皇弟的,朕一不小心,割了他的鼻子和左耳,现在想想,当日所为实属冲动。不过,朕自幼离宫,生长在荒山野岭,唯颜渊以相伴。这颜渊,也算是朕的知己好友,诸位爱卿且相互传来瞧一瞧。”
    定熙帝话音刚落,便将手中玄铁重剑颜渊交予身边的安公公。
    安公公本想双手托了那玄铁重剑呈给百官看,却在剑递到他手里的时候,才知道这剑有多重,一个没站稳,整个人被剑压得跌在了地上。
    见状,定熙帝起身,抬腿踢了安公公一脚,“蠢才。”
    干脆自己拿了颜渊,走到百官面前,“诸位过来自己看看罢。”
    殿中哪个真敢去看那剑?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不够惨么?
    定熙帝见百官都脸上凝重,方拾了剑回到龙椅上,将剑搁在一旁,望着殿中诸人,冷冷道:“昔日成帝登基,不弃糟糠,以故剑感动朝臣,立其布衣之妻为后。今日朕欲效仿成帝,立我妻简氏静姝为后,这诏书朕已拟好盖印,即日起,吾后简氏,不弃不废。尔等休得多言。”
    说罢,也不待百官反应,已拎了颜渊离了大殿,留了一殿百官面面相怵。
    朝臣们都到简相面前道贺,贺兰王撅了胡子气哄哄离场而去。
    这立后的旨意一下,诸事便变得顺利了。
    移宫的日子定了下来,就在立后的次日。
    分封六宫的旨意也下来了,侧妃贺兰雪为贺兰贤妃,住钟粹宫,侧妃木槿为木淑妃,住毓秀宫,四位美人钧册封为从四品的婕妤。
    随着封妃旨意下的是撤销皇贵妃和贵妃职位的旨意,从此,定熙帝后宫不立皇贵妃和贵妃两个位份,贺兰雪和木槿两妃只是正二品,根本就不设一品的妃位。
    摆明了,这后宫中,就一个主子,那就是皇后。
    先帝妃嫔的安置旨意也下来了,有皇子的随皇子居住,封太妃,没皇子的进皇家庙堂带发修行。赵贵妃却是例外,直接赐了一杯鸠酒。
    赐死的那日,赵贵妃哭着要求见定熙帝,等来的却是一句“一杯鸠酒已是轻的了,没有凌迟处死已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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