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泽!”赵重骄几乎是下意识叫了一声,前方的人勒住马,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他纵马到她身前,愣了愣,并不是桓泽,只是个面容娇俏的陌生女子。
    “这位是……”她歪着脑袋,古怪地挑挑眉。
    赵重骄皱眉:“你又是谁?”
    “你不是叫桓泽么?我与她认识。”
    赵重骄左右看了看:“她人呢?”
    “你还没说你是谁呢。”
    他火了:“我是她主公!”
    “主公?”女子哈哈大笑:“她自己都有封地有爵位了,哪里还会有主……”说到此处她忽然一顿,“哦,原来你是长安君。”
    赵重骄脸色已经有点泛青了。
    女子笑了笑:“在下少鸠,桓泽座下门客,今日赵太后忌日,本该她亲自前来,但她实在分身乏术,只好托我代劳。现在能见到长安君也好,免得我回头再送信过去了。”她从怀中摸出封信来,双手奉至他跟前。
    赵重骄接过来,几下拆开,里面的确是她的字迹。她并没有说起自己的近况,也没有问候他这个故主,只交代了几件事,的确是交代的口吻,说的事情都与现在的战事有关。
    最后她特地嘱咐了一句,让他好好利用赵王丹对他的兄弟情谊,只有他才能使她的计划得以实现了。
    “她有何计划?”他将信收好,抬头问少鸠,眼前却已经没有她的身影,不禁怔了怔。
    魏国,大梁。
    信陵君府里魏无忌正在对着管事送来的账册啧啧摇头:“太浪费了,太浪费了,你这每次出行都是一笔巨资啊。”
    书房另一头站着易姜,正倚在窗边看他院中的一丛花木,闻言扭头低斥一声:“我用了你多少钱?大部分钱还不是我自己的俸禄。”
    “唉,浪费啊……”魏无忌像是没听到,尽顾着哀叹了:“你倒是去一些离得近的地方啊,这几年不是跑燕国就是跑楚国。”
    “跑这两个地方自然是有用的。”
    “你倒是说说有何用?”魏无忌丢开账册盯着她:“还有那天女的传言,你再说说有何用?”
    易姜摸摸鼻子:“我怕没人肯用我啊,若是有个天女撑腰,其他国君肯定会高看我一眼的。”
    魏无忌嗤之以鼻:“以你的才能,还不至于无人用你,何必捏造这样的传言,除非……你要做的不是一般的事。”
    易姜的视线依旧落在那丛花上:“你说,列国之中,为何只有齐赵魏结了盟?”
    “自然是因为心不齐。”
    “最有异心的是哪个?”
    “燕楚无疑。”
    “那我这三年来总跑这两个地方就对了。”
    魏无忌一愣,恍然大悟:“你想要联合燕楚?”
    “不止。”
    “你……”他不禁站起身来:“你想要联合六国?”
    “也许只有五国。”易姜转头迎上他的视线:“这些事苏秦也做过,但比起我,他要容易的多,我一介女子之身,要想取得诸国国君信任,总要有个让他们信任的理由。”
    “所以你就散布天女赐书的言论?”
    易姜点头:“眼下除了秦国,哪个国家不想逆天改命呢?”
    魏无忌眼神微动,想不太明白:“眼下情势尚未到那地步吧,需要你如此大费周章来联合各国吗?”
    “需要。”易姜抿紧唇,倘若她没有猜错公西吾的目的,那就绝对需要。
    当初蔚山一行,范雎当日在棋局上提过几个地方:赵国、燕国、韩国、西平,之后全部在战事里出现了,眼下秦军还正靠着韩国的西平,恰好是当初他所言的背倚西平的架势。
    这绝非偶然。
    而关于秦国依靠韩国进攻的这一步棋,公西吾当时并没有破解,他甚至还说了句,未免太狠了些。
    如果反过来考虑,假如一切早就计划好,公西吾也知道这安排,那他一定是跟秦国联合了。这就解释了为何他府上会有秦人保卫,还与秦国保持书信往来。也解释了为何原先范雎还意图害他,后来却不了了之。
    而一旦齐国与秦国暗中联合,那么等待赵国的就只有灭国了。
    “假如我要联合各国,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她笑盈盈地看着魏无忌。
    魏无忌按了一下胸口:“别这么对我笑,我怕我把持不住。”
    易姜遂板起脸:“那你究竟如何说?”
    “唉……”魏无忌重重叹息:“至少给我个联军统帅做一做,不然我钱都白花了。”
    易姜大笑出门:“一言为定。”
    “诶,你这是要走?”魏无忌赶忙跟上。
    易姜脚步不停:“自然,以公西吾的耳目,过不了多久就能找过来了。”
    魏无忌摇头感叹:“你们这是何苦哟。”
    东郭淮在门口等她,易姜一出门便罩上了披风,戴上帷帽,登车时听他说裴渊已经回来。
    易姜点头,命他前行,马车刚驶出去不远,后方已经传来马蹄声。
    裴渊在半道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车,一上车便道:“先生,我都查清楚了。”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木牍来。
    易姜接过来看了看,神情并无变化:“跟我想的也没多大差别,公西吾到底也是个公子。”
    “没有比他更艰难的公子了。”裴渊叹息。
    易姜瞄了瞄他:“虽然不想打击你,但这话我还是得说,你要见公西吾的心愿,只怕这辈子都实现不了了。”
    “……”裴渊的确受到了打击,脸都白了,咬着唇委屈地看着她。
    易姜翻了个白眼:“至于么?”
    “先生你呢?以后你也见不到他了吗?”
    易姜微微一怔,抿唇不言。
    肯定还会再见,只是不知道会是何种光景下再见了。
    车外一声马嘶,车身骤然停下,易姜险些摔倒,这才回神。探身出去看,一名高大的剑客跨着马横在车前,像是从旁边横冲出来的。
    “姑娘……”他视线在易姜身上打量了一圈,神色微有变化:“姑娘变了许多。”
    “女大十八变嘛。”易姜冲他笑了笑:“聃亏,许久不见啊。”
    聃亏抱拳:“我是来请姑娘去见公西先生的。”
    易姜笑意更浓:“你还把我当以前那个桓泽呢,就这样也敢来请我?”
    聃亏脸色一变,离他最近的东郭淮已经抽出长剑,顷刻间数十人见他团团围住。
    ☆、第42章 修养四一
    聃亏没想到自己会被擒。他是赶超过来的,所以单枪匹马,但以他的身手,对付几个护卫也不在话下,只是没想到易姜身边根本不止几个护卫。
    易姜不知怎么想出来的花样,给他头上套了件衣服。他看不见路,被带上车,走了许久才停下,浑浑噩噩,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被拿掉衣服时,已身在一处屋舍。他环顾四周,是间干净简单的屋子,除了床榻和桌案,几乎没有其他陈设。
    易姜坐在他对面煮茶,一面往其中添佐料一面道:“你来得正好,正好我有件事想要向你求证。”
    聃亏双手被缚在背后,但还是端正跪坐好:“姑娘但说无妨,只不过我不一定会回答。”
    “你不回答我自有叫你回答的方法,就看你愿不愿尝试了。”
    聃亏不禁愣了一下,她依旧垂着眼盯着茶汤,一点不像和他开玩笑的样子。
    易姜忙完,抬头朝他看了一眼:“你要侍奉的人,本不姓公西吧?”
    “原来是要问公西先生的身份。”聃亏扭过头去:“恕亏无法直言。”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隐瞒不了的。裴渊虽然是一介平民,但他以前为韩国王公效过力,据说韩国至今还有人在追杀你家主人呢。”
    聃亏眉头皱成了川字:“姑娘都知道些什么了?”
    “早先裴渊便与我说过一些,我没怎么在意,现在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应该说我什么都知道了。”易姜冲他亲切地笑笑:“我该称他一声公子吾么?一个没有领地的公子?”
    “领地?”聃亏像是带了许久的积怨,忿忿道:“你脚下所站的魏国,还有赵国和韩国,原本都该归他一人所有!”
    易姜脸上的笑渐渐隐去。
    这的确是莫大的荣耀,他本该拥有一个那么显赫的身份,那庞大富庶的一方霸国若还存在,以他的能力,能与秦国抗衡的就不会是现在的齐国了。
    可惜他晚生了太多年。
    “先生不让我们称呼他为公子。”聃亏喘了口气,不激动了,反而有些颓唐:“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倒是经常想起你。”
    易姜眉目一动,嘴角露出笑来:“是嘛,如何想我的?”
    “我没见他在意过谁,但他手下眼线这两年大多都用在了你身上,大概他对你……”余下的话聃亏没有说下去。
    易姜“扑哧”笑出声来,端着碗茶到他跟前:“不要想太多,他只是想禁锢住我罢了,他几乎暗中培养了我,又如何愿意放任我在外与他作对呢?”她举着茶盏送到他嘴边,忽地手掌一翻,茶水都淋在了他脸上,“这样是不是清醒多了?”
    “……”聃亏闭着眼,一脸狼狈。
    易姜起身,叫来东郭淮,让他准备动身。
    “去哪里?”聃亏终于忍不住问。
    “反正不会带上你,你关心这么多做什么?”
    “你要放了我?”
    “是啊,带着你,公西吾很快就会找到我。”易姜走出门去,口中道:“劝你老实点,否则我也可以改变主意杀了你,留着你不过是为了传个话给公西吾。”
    “什么话?”
    “叫他尽早收手。”她的声音远远传过来。
    车辙辘辘,行驶在颠簸的小道上,聃亏依旧被捆着双手蒙着脸,半道上被丢下了车。
    马车继续前行,一路不停,穿过边境,进入韩国。
    韩王早已在国都新郑等候,易姜到达时已是好几天后,没有着急入宫,而是等着韩王再三催请后才终于动身前往韩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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