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心知肚明,还取笑我。”
    “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不买账。”
    李雪萌假装生气地坐在椅子上。“姐姐卸磨杀驴。”
    “嘿,这驴儿怎还生气了?”珠帘秀摸摸李雪萌的头发。
    “你…你最近是不是和阿合马走得近了?你生病,别人不知道,偏他知道。姐姐还愈来愈油腔滑调,分明被阿合马带坏了。”
    “你吃醋。”
    “我吃什么醋,姐姐可以有丈夫的。”
    “还说不是吃醋。”
    “没有。”李雪萌托着腮帮,不理珠帘秀。
    李雪萌和珠帘秀达成共识。这事已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可在这档口,欠耍俏却不同意了。
    一来,上次阿合马掠走珠帘秀,欠耍俏的气还没消;二来,最近自己和珠帘秀的关系渐渐疏远,珠帘秀甚至不愿意和自己同床,莫不是想攀上阿合马这高枝;三来,过去珠帘秀对戏曲何其认真,欠耍俏就喜欢她那股认真劲儿,可现在珠帘秀怠慢许多,不练声、不吊嗓,连上台都不唱了。
    “帮选角这事儿,我做不了。”欠耍俏果断拒绝。
    “为什么?”珠帘秀问。
    平日里,欠耍俏是有些惧内,但今天他异常强硬。欠耍俏把珠帘秀按在椅子上,郑重其事地批评起她。
    “珠帘秀,我发现你真是变了。过去你何其认真,现在呢?你是不是只想着荣华富贵,不想唱了?不想就不想。我给不了你什么,但你若有意另嫁他人,我倒是可以给你自由。”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你心里明白。你当我不知你为何要替阿合马组建家班?”
    “当是为了玉仙楼着想。”
    “你过去嫉恶如仇,现在竟为五斗米折腰,还说什么是为了大家。”
    “阿合马不是你想的那种恶人。”
    欠耍俏叹了口气,随即又加重了语气。“对,愿给你钱花的人能坏到哪儿去?”
    “汉人与色目人不共戴天,但也不能说色目人个个都是坏人。我们不能以偏概全,把人一棍子打死。若是阿合马真能为戏班带来收益,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欠耍俏像听了个笑话。“你忘了茂儿是怎么死的吧?”
    “我…”珠帘秀吃瘪。茂儿是她和欠耍俏之间无法回避的话题,也是永远的隐痛。
    “到时间了,你可以走了。”欠耍俏故意说,“你那好朋友还在屋里等你。你不去,怕是要‘哭天喊地’、‘寻死觅活’。你还不快走。反正你也不想同我待在一起。”
    欠耍俏说的是气话,可珠帘秀真的走了。她叹了口气,没有半丝犹豫。
    欠耍俏看着珠帘秀的背影。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怎就和珠帘秀闹成这样。或许,是他根本配不上。
    这一晚,欠耍俏同样辗转反次,难以入眠,直到天蒙蒙亮时,他才睡着了。一觉睡过了练声时间。
    起来时,师弟正在楼下收早饭。一问,原来珠帘秀也没练声,也没吃早饭。
    “那你收什么?”欠耍俏反问。
    师弟一脸懵。“过早饭点了。我们以为你和帘秀师姐出门吃饭了。”
    出什么门?
    欠耍俏拿过早饭,送到李雪萌房间门口。他只拿了珠帘秀的份。至于李雪萌,“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让她饿着。
    李雪萌还处于为自己的好点子沾沾自喜的阶段。她睡了个饱觉,起来发现珠帘秀神情惆怅。
    “姐姐,你不会哭了一宿吧?”李雪萌把手搭在珠帘秀身上。
    “胡说。”珠帘秀答道。她的嗓子比前一日更哑。
    “姐姐好生歇着。阿合马说府里进了些上好草药,问姐姐需不需要。过几日,他让宫里的莫太医来次府邸,让姐姐前去看嗓子。”
    珠帘秀转过身。“我看还是算了。”
    “为什么?又不收钱。”
    珠帘秀一夜都在思索欠耍俏的话。她发现自己确实变了。过去,她对阿合马等一众色目官僚恨之入骨,如今却和阿合马交往甚密,宛若好友。她要是欠耍俏,她也不能接受。
    “你可知这玉仙楼里多少人和色母官僚有过过结。我们虽为官妓,也常常受其压迫,更不要说那些平头百姓。
    在这大元,汉人地位最微,人微言轻,就是死了,也没人为我们伸张正义。可如今,我处处受阿合马恩惠,立场不坚,活该受人指责,活该被人排挤。”
    “姐姐在说自己和丈夫的关系?”
    “也不只和他。”
    “姐姐好没来由。你和丈夫关系淡远,是因为姐姐有事,却不愿向丈夫吐露,才遭致嫌隙。怎么怪上阿合马了?”李雪萌没发现自己竟也开始护内。
    “其实欠耍俏讨厌阿合马,不仅因为汉人与色目人之间素来的国仇家恨,还是有另一层原因,是因为茂儿。”
    一说到珠帘秀那得而又失的孩子,两人谈话的气氛一下冷了下来。
    几年前,珠帘秀和欠耍俏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可惜没多大时,就患了风寒。咳嗽、发热,用现代医学的角度看,应该是得了肺炎。
    当时,阿合马为增加政府财力,从民间搜罗钱财,上奏说:“北方的盐和药材如果让普通百姓自由贸易,恐怕会造成混乱、不统一。不如在南京、卫辉等路统一征购药材,从蔡州运盐二十万斤,禁止各种人员私下互相贸易。”忽必烈同意了。
    此举大大增强了元朝政府对经济命脉的管控力度,却也在短时间内,助长了草药价格。
    所谓生不逢时,大致就是如此。
    当时珠帘秀还没成名成角,草药价格上涨,茂儿的病就没了着落。从此一病不起,过不多时就去世了。
    虽说按元朝医疗水平,就算有草药,茂儿也大概率难以活命。但欠耍俏还是把这笔人命债算在了阿合马身上。
    “你看看如今。我骂了他,他还送我出府;我病了,他还为我治病、想出路。我就像汉人中的叛徒。”
    “姐姐不会喜欢上阿合马吧?”李雪萌开玩笑。
    “胡说。”
    “谁?”
    门外人影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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