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没有的,如果只是被背叛而离婚,她顶多顶多也只是在心里埋怨他一阵罢了,时深月久,那点子怨与恨终究会渐渐散去,最后桥归桥路归路,自然是各走各路,各自安好。
    但是,她和他之间,现在已不仅仅只是背叛和被背叛这点事了,他们之间,在背叛之外,或许还掺杂了更不堪的真相和现实,那些真相,比起他出轨来说,要更加血淋淋也更加触目惊心得多。
    一夜夫妻百日恩,如果萧方舟真的在乎这个,当年他又何必把事情做到那么绝?!
    “你去问他吧,”最后许慕晴这么说,“去问问他,我和他,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
    萧方舟听到中间人的转述之后,脸色阴了许久。
    最后还是提起手机打电话给老白:“老白,你手上有多少生态木了?”
    老白的声音懒洋洋的:“怎么,那价钱你接受了?”
    萧方舟说:“老白,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不会在这种关头见死不救吧?”
    “哈,说得好。”老白哼笑,“既然是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那萧总就帮我把那笔款子结清了给我呀。”
    “那货根本就不合格!”
    “但是那些货也是你要求我才去买的,而且如果不是因为你,你觉得,许慕晴会吃饱了撑的挖坑让我跳?说到底,我这还是受你连累了呢!我现在出面帮你收购生态木,所要的价钱也不过是想把那点损失补回来而已,你是做大事的人,这么点钱你都要和我撕破脸,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萧方舟:……
    什么叫墙倒众人推,什么叫小人嘴脸,现在他也总算是明白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跳过老白自己去市场上收购生态木,但是那样,他之前移花接木的计划就算是彻底毁掉了,不但毁掉,只怕还要赔上鑫平之前多年的声誉!
    如果他接受了老白的条件,按他说的价钱从他手上拿木料,那他也算是白忙活一场了——白忙活也就算了,他就怕到最后还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到如今这骑虎难下的态势,萧方舟不得不承认,许慕晴这一手真的是毒,毒极了!
    她选的时机也不可谓不好,恰恰好是他刚刚承接了大订单极需要大批生态木的时候,以至于现在他甚至开始怀疑,谭军的跳槽,是不是也是她安排的一手好计!
    所以,她会安心让他把那个单顺利接下去吗?别不是他这边才高价买了老白手上的材料,她后面紧跟着就散布对他不利的流言……
    所以,他现在,是要赌她对他最后一点点余情吗?
    如果她对他,还有一点余情的话。
    萧方舟挂了电话,坐在办公室里,有一种颓然无奈的感觉。
    鑫平的办公室修得豪华而阔气,他曾经为自己这么年轻就能够坐到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位置而兴奋不已,但现在,他却只觉得,屁股下面这张椅子,像是烧红了的一块烙铁让他坐立难安。
    巨人会死,巨屋会倒,再庞大的商业帝国,在丑闻和经济事件面前,仍然可以一夜崩塌,这个道理,萧方舟还是明白的。
    更何况,自他接手以后,他早就明白,鑫平其实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鑫平了,它千疮百孔,除了一个唬人的名头,内里其实已近于溃烂!
    如果在这个时候再传出根本没有生态木的消息……
    萧方舟拿出合同,仔细推敲了起来,然后在看到赔偿那一条时,忍不住脸色一寒,正想要打电话,门却突然被敲响了。
    萧方舟回过神来,坐直了身子,冷冷地开口:“进来。”
    进来的是谭军,这个他曾经费尽心力挖来的营销高手,此时正一脸不爽地盯着他问:“萧总,为什么装饰面料那一块还没有动静,那边等着看样品才好打款呢,时间就是金钱,人家也是要赶工期的!”
    萧方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末了才问:“谭军,你为什么会离开大森林?”
    谭军一愣,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顿了顿后反问说:“这两者之间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没有。”萧方舟森然地笑了笑,指了指面前的合同,“只是我刚刚看了合同,看到上面的十倍的赔偿,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当初签约的时候临时加上这一条,你为什么没有跟我提?”
    谭军很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振振有词地说:“这个还需要特别说吗?大森林是生态木最初的缔造者,他们已经把十倍赔偿的承诺放出来了,这就等于算已是业内的默认规则,我们鑫平如果想要赢他,同样的产品,差不多的质量,难不成,连他们能做的承诺我们也做不到么?”
    所以就不需要事先和他商量一下了吗?
    萧方舟真是想要吐血,那会儿合同签下来,谭军回来时跟他提的时候他也没在意,毕竟就像他说的,大森林已经把十五年保质和十倍赔偿的话都放出来了,他们又怎么能落于人后?
    但是这一条款放在现在,他想不在意都不行了。
    生态木弄不到,或者说他们厂的生态木其实是假货的消息传出去……就等于是他这边毁了约,因为他们的原因合同无法继续就要支持对方十倍的赔偿,真按这上面的行事,那他也可以直接宣布破产了!
    然后,廖建豪也可以杀了他了!
    他是蠢,但还没有蠢到能如此轻易就让他的公司被他弄得破产清算!
    “你……”他指着谭军,第一次无语到说不出话。
    谭军却是直视着他:“萧总现在不会是要来跟我算旧账吧?要知道当初谈这生意的时候,您可是全权委托给了我的,还说只要我能谈成,里面的条款由我做主……再说了,合同交到你手上,按说这些条条款款也都是经过你的手的,如果你对它有异议,当时提出来就算毁约也没什么,但现在是怎么一回事,人家保证金都打过来了,就等着看样品好支付货款了,你这生意还没做到顶呢,这么快就跟我来演一出‘杯酒释兵权’不成?”谭军越说越气,将手上的东西往萧方舟桌上重重一掼,讽刺道,“如果你是因为不想给我那些提成就直说嘛,拐弯抹角算是怎么一回事?还说什么许慕晴是个女人成不了事,我看萧总你比女人还不如呢,鼠目寸光,这样子我真怀疑你的企业还做不做得下去!”
    萧方舟:……
    做生意这么久,萧方舟这还真的是第一次被下属指着鼻子骂到面门上来,他忍不住恼羞成怒,忽然就明白,许慕晴辞退他那场戏还未必就是演的,尼妈,他请来的,他妈的实实在在就是尊连人情世故都还不太明白的瘟神呐!
    什么高手,他呸!
    ☆、第117章 揭破
    萧方舟感觉自己真是快要给气死了。
    但他到底也是经过一些风浪的,很明白这时候把所有人都得罪并没有什么好处,于是强行将心底的怒气压了下去后,说:“谭经理,你这话讲得就太伤人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现在不清楚,以后总是会明白的,如果我误会了你,我道歉,不过呢,我也不妨告诉你,我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误会,完全是因为今天有人和我说,你到我这里来,是给她许慕晴当卧底的。”他说着站起来,走到谭军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微微一笑,“现在看你这么生气我就放心了,看来是有人见不得你在我这里做得好,故意挑拨离间呢。”
    谭军眉头紧皱,脸上毫不掩饰地带了一些恼意:“当真?”
    “当然是真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隔了这么几天再把合同翻出来?就是因为有人在我耳朵边吹了这样的风。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相相信他们的。”
    说是不会相信,还不是拿这个来试探他么?谭军对萧方舟这样的解释完全不信,不过呢,他也不强求他能完全相信他,打工嘛,此处不留爷,总有留爷处。
    凭他的本事,还能饿死不成?
    唯一让谭军恼恨的是,他没有想到许慕晴居然还会跟他来这样一手暗的,冷笑一声,他说:“还真是女人家心眼小,我不就是说了她那两个小情儿一句不中听的么?敢情她还要赶尽杀绝不成?”
    萧方舟一个激灵,连忙问:“什么‘小情儿’?”
    “许慕晴,她两个小情人呀。”谭军看着萧方舟,似笑非笑的,“萧总和她也算是很熟悉的,怎么,不会连这事都不知道吧?”
    萧方舟:……
    他磨了磨牙,勉强忍了气,声音平缓地说:“我怎么会知道?虽然说我和她曾经是夫妻,但现在我们两个这格局,你觉得我和她能有多熟悉?说说吧,怎么回事,她什么时候魅力那么大,一下子能找两个情人了?”
    “呵,这不也正常嘛。就像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女人一样,女人在社会上想要成事,背后必然也得有几个会帮她来事的男人嘛。”
    ……
    许慕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两个男人意淫的对象,今日程国兴正式过来报到,她亲自领着他在给他安排的办公室里安置好,笑着说:“环境有些艰苦,您不嫌弃就好。”
    程国兴看着她满脸的戏谑:“还对我用敬语,许总这是打算让我做不下去是吗?”
    许慕晴被他调侃得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红了红,说:“习惯了,程总也习惯就好。”
    程国兴微微一笑,看了眼边上面无表情的秦力后并没有再说什么。
    他是个做事的人,安定下来之后,就找许慕晴要来了这几个月的销售报表,又和营销部的人开了一个短会,之后,差不多连着一个多星期他都在做市场调查。
    等到她收到他递上来的计划书的时候,市面上已经充斥了关于鑫平的各种传言,其中传得最盛的,还是鑫平研究生态木失败的事。
    好多从他那里进货的分销商、经销商们不管自己收到的产品合不合格,横竖都找上门去要说法,还有他刚签下的装饰面料的订单也是岌岌可危的。
    不过萧方舟也是聪明,拉着萧方平两人将合同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差不多一日一夜,最后抓住其中一条漏洞,总算是保住了合约。
    但是对方对质量的把控会更严格也是一定的。
    在鑫平的大门差不多要被愤怒的经销商们拆掉的时候,许慕晴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自己的营销改革,同时,前阵子由于鑫平生态木的影响而有所下滑的销量再次回升,到六月底的时候,他们厂上半年的销售成绩已算是相当可人了。
    同时,装饰面料那边也有了新的进展,有实例之后,再要谈业务就容易得多了,许慕晴在7月初招进了一大批营销人才,同时还在市区另外租了间写字楼作办公室用。
    忙忙碌碌的,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这一日,许慕晴才出差回来,就被萧方舟在楼下堵住了。
    乍然看到他的样子,她忍不住有些意外,这大概是她认识他这么多年来,他最狼狈的时候了吧?
    倒不是说外表哪里不妥贴了,主要是神情憔悴颓废,鬓边甚至还有了白头发了,看起来,好像一下就老了十岁还不止。
    不过他的眼神很有些不善,秦力在他出现的时候就站到了许慕晴面前,冷淡而厌烦地看着他。
    萧方舟咬咬牙,无视他只管和他身后的许慕晴说:“许慕晴,我们谈谈。”
    这种忍耐的不得不为之的语气,秦力哪把他放在眼里?直接拉起许慕晴的手就要走。
    萧方舟伸手欲拦,秦力便也抬臂去挡,眼看着两人就要对起来了,许慕晴轻轻吁出一口气,拉了拉后者的衣袖,柔声说:“你先帮我把东西拿上去吧。”
    秦力不动,许慕晴正要再劝,那边萧方舟却讽刺道:“我和她做夫妻的时候,秦先生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现在这么防备我,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许慕晴闻言脸色一冷,看都不看他一眼,这回换她一言不发拉着秦力的手就要走。
    眼看得她是当真不会留下来了,萧方舟又羞又恼,赶忙上前去拉住她一只手:“许慕晴,你不就是想知道以前的事吗,我告诉你!”
    许慕晴眼睫颤了颤,她停下脚,躲开了萧方舟的手,抬起头看了一眼秦力。
    秦力微微点了点头,说:“我在那边等你。”然后提着东西,去了旁边不远处的凉亭。
    许慕晴等他去得远了,才回过头来看着萧方舟,神色淡淡地开口:“说吧。”
    萧方舟环顾了一圈,问:“就在这里?”
    许慕晴不说话,显然是没有挪地方的打算。
    萧方舟无法,只好放开这一茬,说:“许慕晴,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我做事方法是激进了些,但是人在商场,你欺我诈不是很平常的事么?再说了,我发布假消息,也没有损害你的利益……”
    见他啰啰嗦嗦就是不肯直入正题,许慕晴直接打断他:“以前的事是怎么一回事?”
    萧方舟怔了一下,说:“什么以前的事?我们两个以前的事不就是我出轨那点破事么?许慕晴你不觉得自己太小题大做了么?每年离婚的人有那么多,如果个个离婚都像你这样,把离了婚的前夫当仇人一样对待,那世界上那么多前夫前妻,他们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许慕晴看着他,直看得他微微有些不自在以后,才唇角微微一勾,嘲弄地说:“萧方舟,你避重就轻的水平还真烂……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有多想要和你过不去,那时候我恨虽恨你,但是,没想过你把你怎么样,我只想着,要好好活着,活得像个人样儿,活着让你看看我没有你,是不是也一样可以过得好好的。但是后来,你猜我知道了什么?”说到这里,她沉默了一会,才继续道,“你可以假装你没有做过,我也不一定要从你这里知道什么,你别忘了,田婷婷她还活着。”
    萧方舟冷着脸:“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不懂么?没有关系,总有一天,你会懂的。我等了这么长时间,我爸爸妈妈我哥哥他们也已经等了那么长时间,我想,再等一等,他们还是等得起的。”
    她说话时语气十分平淡,但话里要一查到底的意思很是坚决,萧方舟嘴角微微抽搐,末了,他有些神经质地轻声一笑,说:“她还活着那又怎么样,她就是一个疯子,许慕晴,你会相信一个疯了的人说的话?”
    “呵。”许慕晴笑,“您还真是有心,居然连她疯了知道了。”
    田婷婷在精神并不算太糟糕的时候被她家人其实也就是被她关进精神病院并不是件多么光彩的事,所以对外,田家人都说是她被送到外地疗养去了,知道真相的人,寥寥无几。
    萧方舟能够知道,只能说明,他很关心她的下落,很关心这件事情。
    被许慕晴看破,萧方舟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但更多的,还是破釜沉舟破罐子摔到底的决绝,他彻底无赖地说:“对,我就是知道,因为我恨透了她,她如果不疯,我都要想办法让她去死!许慕晴,你做这么多事,设计来设计去,不就是想知道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好,我告诉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让我从你厂里进货,市场的进货价是多少,你就给我多少。”
    “这个时候,”许慕晴冷道,“你还能和我谈条件,萧方舟,说实话我真的很佩服你。不过,想从我手里进货,不妨告诉你,不但没有门,连窗都不会有!你可以不说,无所谓,田婷婷不过是个疯病而已,我给她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等她好了,我难道还怕问不出那点真相?到时候,她会说些什么,我想你应该能想得到吧?”
    萧方舟看着面前的女人,他突然发现,她已变得如此陌生,不是说全身精致的衣着,也不是她明显干练的气质,而是她高高在上的胜券在握的态度。
    当年那个怜惜他,鼓励他,也深深地看着他的女人,如今天看他的目光里,已只有冷漠还有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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