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代下意识去看,头皮一下子炸开了:到顶了,前面没路!
    她尖叫:“罗韧,停!停!没路了!”
    车头猛然下倾,木代脑子一空,心都跳停了,想着:就这样摔死了?
    ……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好像只有一小会,车子缓缓停下。
    不是没路,也不是悬崖,只不过是视觉误差,还是有路的,是个坡度极陡的大下坡,人在那一面时,完全看不见,而且当时罗韧没减速,也没给她任何提示。
    有一种生死间走了个过场的感觉。
    罗韧过来,帮她打开车门,又替她解开安全带,木代魂魄估计还在外头飘着,也忘了要跟他算账了。
    罗韧拉她:“来,下来。”
    木代被他拉着下车,刚一挨地腿就软了,她听到罗韧笑她:“你不行啊木代。”
    不行就不行吧,随便了,真是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罗韧从车上取下垫子,两个人倚靠着车身坐下来。
    面前是广袤的黑,到天边极远处又有沙丘起伏的曲线,再往上看,星星多起来了,手张开着伸出去,指缝间都密簇簇地落了好多星。
    罗韧说:“有些星星离我们很远,它的光到达地球,要跋涉许多光年。我们以为是现在看到的星光,其实是它很多很多年前发出来的。”
    他随手指向一颗星:“那一颗,说不定现在已经死了。”
    木代听过这种说法,关于宇宙中时间的解释,太阳光到达地球要八分钟,你此刻看到的阳光,其实是八分钟之前发出的,除太阳外,最近的一颗距地恒星人马座南门二,距离地球4.2光年,也就是说,你现在看到的人马座星光,其实是4.2年前发出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的肉眼,看到的一切都是过去。
    木代说:“听你这么一说,觉得这天上挂的,都是星星的骸骨,所有的星光都是磷火。”
    说完了,忽然觉得自己怪有才的。
    罗韧也给了她很大的肯定:“真是下半辈子看星星的心情都被你给毁了。”
    木代哈哈大笑,问他:“以前常来看吗?”
    “带聘婷来过。”
    哦,带聘婷来过,也是这样漫天星斗的晚上,开着车,风声在耳边回响,冲下崖坡。
    木代忽然觉得怪没劲的。
    就在这个时候,罗韧说了句:“我爸爸有两个老婆。”
    ***
    木代随口应了一声。
    罗韧没说话,像是要等她反应过来,果然,顿了一顿,木代突然抬头,惊的说话都口吃了:“两……两个?”
    “法律不允许啊。”
    “法律还不允许杀人呢。”
    也对,真奇怪,总是被罗韧轻易就说服了,木代想了想,说:“那你家里一定很有钱,穷人是娶不起两个老婆的。”
    罗韧笑了笑:“我妈妈算是我爸的糟糠之妻,经人介绍结合,跟着他吃苦,陪着他创业,后来他终于有钱了,觉得应该好好弥补自己,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包括……”
    他顿了一下:“包括爱情。”
    木代说:“妈的!”
    罗韧很奇怪,木代真不像讲脏话的姑娘,但是看到她歪着脑袋坐在那,咬牙切齿地迸出这两个字,反而觉得心里挺暖的。
    其实有无数次,他自己也想这么骂来着。
    “然后我二妈就进了门,除了不领结婚证,宴席礼金,只比我妈更风光,人又精明能干,里里外外,更像女主人。”
    他笑:“有时候,我很气我妈,像个林黛玉,受气了哭哭啼啼,咳着咳着能咳出血来。”
    语气那么平淡,像是讲别人的故事。
    “原本,日子也还能凑合着过,无非就是比别人多了一个妈。但是我二妈生了个男孩之后,事情就不一样了。”
    “很蹊跷的,在同一年,我出了两件事,第一次,差点被车撞死,第二次,不知道吃了什么,上吐下泻,被送到医院洗胃。”
    他看着木代笑:“还好,命大,名字里这个韧字,不是白叫的。我妈怀疑是二妈搞的鬼,但是没证据,至于我爸,明里暗里,反正是袒护二妈的。”
    “我妈觉得,不能让我在家里待下去了,待着待着,说不定就待没了。她找到我叔叔罗文淼,请叔叔照看我一段时间。罗文淼直接从医院里把我接走的。”
    “那个时候,叔叔还不住小商河。我洗胃的难受劲还没过,昏昏沉沉的醒过来,第一眼就看到聘婷。”
    罗韧的唇角浮现出温柔的一丝微笑。
    “聘婷那时还小,四岁还是五岁?我记得,她穿白色的小纱裙,长筒袜,红色的凉鞋,脑袋上一左一右,扎了两个小辫子,怀里抱了一把大木刀。”
    “就是当年那种,小孩儿玩的,木头做成的带红缨的刀,怕是比她的个子还高。她跟我说,小刀哥哥,爸爸说有坏人要害你,你别害怕,我有刀,坏人来了,我就砍他。”
    木代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形,觉得聘婷真是比自己想的还可爱。
    罗韧的声音很低:“我在叔叔家,一住就是六年。后来虽然离开,但还是时常回去,在我心里,聘婷和叔叔,其实比父母更像亲人。叔叔已经走了,我不希望聘婷,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木代说:“你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真是很想安慰罗韧,但是说来说去,只是这两句毫无说服力的话。
    罗韧看向木代:“不管怎么样,认识你很高兴,木代。”
    “是吗,第一次认识我就拿刀子压我脖子,怎么看都不像很高兴的样子。”
    罗韧哈哈大笑:“你一直都记着呢。”
    他把别在身后的刀子拿出来,抽出了看看,又插回鞘里,最后递给木代:“送给你了。”
    又是一出猝不及防,木代有些不相信:“送给我?”
    罗韧说:“是啊,以后再生气,把刀子拿出来,往地上砸两下,踩两脚就行了,别总想着我不好的地方。”
    刀子拿在手里,比想象中大,也沉的多了,刀鞘是皮质,但拿在手里,还是有沁人的凉意。
    ***
    回到旅馆,已经接近早上,木代困的不行,进了房间一头栽倒,揉着发痛的脑袋再起身时吓了一跳,居然已经是暮色四合了。
    赶紧洗漱,刷牙的时候还挺纳闷:一万三他们,怎么不喊她一道吃饭呢?
    收拾停当了,先去敲一万三的门,刚敲了两下,门蓦地打开,一万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小老板娘,你起来啦?”
    曹严华居然也在,笑的话里有话的:“木代妹妹,你终于起来啦?”
    木代呵呵笑了两声:“你们两个有病吗?为什么不喊我一起吃饭?”
    一万三惊讶:“小老板娘,你还需要我们跟你一起吃饭吗?”
    看来这两货是看到什么了,木代也懒得解释:“不管你们看到什么,反正不是,再不正常讲话……”
    她做了一个撑筋的动作,满满的威胁意味,一万三警惕的退后了一步。
    好在,木代的手机响了。
    奇怪,居然是郑伯。
    他声音慌慌的:“木代啊,昨天罗韧跟你一起,有没有什么奇怪的?”
    奇怪的?带她兜夜风,奇怪吗?给她讲了自己家里的事,奇怪吗?还送了她一把刀,算奇怪吗?
    木代走到窗前,一把掀开窗帘,咦,罗韧家的大门口,停了一辆车。
    “我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罗韧今天让把护士再叫来,吩咐人家带急救的工具,早上又突然跟我说什么很多窒息的人如果急救及时,是可以缓过来的。刚刚又把聘婷带到大房间去了……他是想做什么,木代小姐,你清楚吗?”
    木代一片茫然:“我也不知道……”
    不对不对,慢着慢着。
    有一个不祥的念头在慢慢膨胀。
    神棍说,终究也不是良策,总有下一个被附身者的。
    罗韧说,不希望聘婷,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还说,不管怎么样,认识你很高兴,木代。
    木代,你就是个傻子,你怎么没想到呢!
    ***
    大房间是真真正正的防盗门,踹不开也撞不开,连门缝下面都用布塞实了,木代急的差点哭了,问郑伯:“有窗吗?这间房有窗吗?”
    有,但是窗玻璃一砸开木代就傻眼了,罗韧一定事先做过准备,封死了任何那块“人皮”可能溜出去的途径,窗子被很大的壁橱挡死了,踹都踹不动。
    只好又回到门边拼命砸打,郑伯原先只是忐忑,见到木代这样,也吓住了,哆哆嗦嗦问她:“是不是出事了啊木代小姐?”
    木代想说什么,还没说出一个字,眼泪已经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断喝:“让我来!”
    回头一看,是杀气腾腾的曹严华,左手一把小型电动开锁枪,右手一把四个头的专用开锁十字无敌霸王,腋下还夹了个开锁包。
    这一瞬间,真是……高大威猛,自带光环,宛如……神邸降临。
    ☆、第28章
    曹严华不负众望,一阵间杂着铿铿砰砰撬声的劳作之后,锁舌咯噔一声弹开的声音,简直如同天籁。
    这声轻响反而让木代冷静下来,脱口说了句:“慢着。”
    说的迟了,曹严华已经推开了房门,罗韧的确做过准备,这间屋子等同于已经腾空,窗户用大的接地立柜挡严实,屋子里只摆了一张简单的书桌,桌上只一把剪刀、水杯、秒表,连空调通气的缝隙,都全部用胶带贴了起来。
    一万三脖子伸的老长,东张西望地嘀咕:“没人啊。”
    话音刚落,侧面的洗手间门响,罗韧抱着聘婷走了出来。
    聘婷的双臂虚虚下垂着晃荡,身体毫无生气,衣服是干的,但头脸湿漉漉的,头发上一直往下滴水,罗韧的脸色很可怕,嘶哑着嗓子吼了句:“别进来。”
    罗韧是……溺死了聘婷?
    木代的心砰砰跳的厉害,下意识伸手挡住一万三和曹严华,罗韧快步走到桌前,把聘婷面朝下放在桌面上,拿起桌上的剪刀,剪开她衣后下摆,双手用力一分,哧拉一声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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