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儿年幼,不知道何灵心中想的什么,奶声奶气地劝何灵,“英子姐姐,白米粥不好吗?我闻着白米粥很香啊,一定很好喝的。娘亲说了,白米粥得是生病受伤的人才能喝的,喝了白米粥好得特别快的。英子姐姐,你喝了白米粥一定就能好起来的。”
    何灵抬手动了一下薄被,“湘儿,跟你娘亲说一声,英子姐姐不想喝白米粥了。”
    湘儿明显地有些为难了,“英子姐姐,白米粥已经很好喝了,哥哥们在边上守着,娘亲都不让他们尝一口的。你若是不想喝白米粥,娘亲不是白做了吗?”
    何灵想着,若是我再喝下去,你娘亲还得天天给我熬粥呢。
    你们家余粮都被我吃完了,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你们可怎么办?
    “湘儿,你们吃的什么?”
    “疙瘩。”
    “疙瘩是什么?”
    “就是娘亲做的疙瘩啊。”
    何灵想不明白疙瘩是什么。
    但喜娘出去那么久一家人都吃完了饭,何灵都没有闻到一丁点香味飘过来,这疙瘩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熬白米粥,香味儿就出来了,可见厨房离这里是挺近的。
    “湘儿,你去请娘亲来一下,就说英子姐姐有重要的事情要说。英子姐姐现在不饿,吃不下东西。”
    湘儿蹦跶着出去了。
    一会儿,喜娘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英子,湘儿说你连白米粥都不想喝了,可是你身上痛得厉害?我就说该给你找个郎中来的,你先忍一忍啊,我这就去给你请郎中。”
    “喜娘,你身上可有银钱?”
    何灵感觉到喜娘动作滞了一下,有些心虚地说,“自然是有的,有个病痛什么的,总是要请郎中来看看的。既然请了郎中,哪里能不给诊费呢?”
    “喜娘,你且听我说两句话。”
    何灵为了让喜娘安心,拼着浑身散架一样的疼痛撑起了上半身,“喜娘,你且听我说。”
    “哎哟,我说你这孩子,怎么硬是逞能呢?你伤得这样重,躺下躺下,赶紧躺下。我就知道你是个没轻没重的,为了省几个诊费,若是你落下什么病根,那可是真的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娘亲了。”
    湘儿奶声奶气地说,“娘亲,英子姐姐是不是好了?”
    “没有呢,湘儿,你怎么不看着哥哥们?跟着我来干什么?那白米粥是给英子姐姐养伤用的,哥哥们可不能偷喝啊。”
    “娘亲,英子姐姐已经能坐起来了,可是白米粥有用了?”
    何灵赶紧接话,“湘儿,英子姐姐好了,白米粥管用的,很管用。”
    说着,单手撑起身子,比划了一下右手。
    明明眼睛又看不见还伸手比划,一抡手臂,碰到喜娘放在一边的针线活筐子。
    “哐”地一声,东西都掉到了地上。
    喜娘低头先将筐子捡了,放得更远些何灵够不着的地方,嗔怪道,“英子,你可是糊涂了?你今日才伤得这样厉害,这会儿你逞什么能呢?”
    “喜娘,你听我说,我这会儿觉得身上好多了。你看,我真的觉得自己好多了。”
    何灵将灵力运到脸上,看起来确实红光满面的,气色十分好。
    喜娘的声音将信将疑,“英子,你真的好多了?这恢复得够快的啊。”
    湘儿高兴地说,“英子姐姐,你好了,能不能去山上打一只兔子来啊?湘儿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兔肉了。”
    喜娘打断湘儿的话,“湘儿,去看着你哥哥们,你跟他们说说,谁若是敢吃了英子姐姐养伤的白米粥,娘亲可饶不了他们。还有,英子姐姐这些日子都要养伤,不能去山上打猎了。”
    湘儿十分遗憾的声音,“哦,那等英子姐姐好了,再去打兔子嘛。”
    何灵等湘儿出去了才开口,“喜娘,我有正事想跟你商量。”
    喜娘看何灵状态确实不像作伪,半信半疑地说,“英子,你怎么忽然就好了这许多?”
    摸了摸何灵的脸,“真是奇怪了,明明见你伤得很重的,怎么睡一觉醒来,就好了这许多?或许是你娘亲在保佑着你吧。”
    “喜娘,你可知道新爷在何处?”
    喜娘警觉道,“你想做什么?英子,你可不能犯糊涂啊,今日你已经跟新爷较量过了,你这身打猎的功夫不是他的对手。伤了也就伤了,咱们若是想活命,气性就不能这么大的。你既然好转了,那再躺个一两日,确实就可以逃了。”
    “喜娘,你听我说。我不是想要找新爷寻仇,再说了,我既然已经跟他较量过了,再找他不是让他再揍我一顿吗?难道我嫌自己挨打没够啊?”
    “对嘛,咱们得学会生存之道,有些事,咱们得学会看得开。英子,喜娘知道你好心肠,知道你看不下这些事,可是你得听喜娘一句劝,你不是新爷的对手。别说他身边还有些人,便是就他一个人,你也不能怎么着他的。况且了,新爷现在恨上你了,你可不能在他面前出现的。听我,等养好了伤,你就赶紧逃了吧。役营那地方,我不许你去。”
    “喜娘,今儿个新爷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自然是听明白了的,所以我才说你不能去役营啊,你得逃啊。”
    “喜娘,我是说新爷的后一句话。他说了,不单单是我,便是柱儿”
    喜娘沉默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柱儿不过才八岁的孩子,他也去不得役营的。”
    “喜娘,若是我逃走了,柱儿去不去役营?”
    “他不能去的。”
    “他若不去役营,以新爷的为人,一定要有人代他去的,难道你代他去?”
    可是说中了喜娘的打算,她不说话了。
    何灵叹了口气,“喜娘,你倒是想得简单了些,你代柱儿去了役营,他就能留下来了。可是你就没想过,他们是三个孩子,谁能在这乱世中撑起这个家?”
    喜娘幽幽地说,“这都是咱们的命,不然呢?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三个孩子,怎么可能逃走?就算逃,也不过是换一个地方寻死罢了。”
    “所以啊,喜娘,你替柱儿去役营这件事,不妥!就算柱儿稍微年长一些,他一个人养不了两个弟妹的,你给他们争取了活命机会,可他们是活不下来的。”
    何灵从喜娘大手笔地连续煮两次白米粥就知道她一定是存了破釜沉舟的心思,果然她让何灵逃了自己去替柱儿。
    “英子,我知道这事十分难办,但这也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柱儿是年幼了些,这个家交到他手上,确实难为了他。可是若他去了役营,那是必死无疑的。去年我当家的才死在役营,今年若是柱儿又明年新爷还是会要我去的。不如我今年就去了,说不定还能给柱儿他们一点活命的机会呢。”
    “喜娘,你且听我说,我方才找你问新爷的所在,那可不是想要找他寻仇的。喜娘,说起来,咱们连顿好的都吃不上,拿什么去跟吃得膘肥体壮的新爷斗?”
    “那你找他做什么?他可是想将你送进役营的啊。”
    “可就是役营一事了。”
    “不行,这事没得说。”
    “喜娘,你看我明明伤得那么重,却恢复得如此之快,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为什么?”
    “我娘亲在天上庇护着我。”
    这个理由虽然很扯,但是喜娘却十分相信的,否则没法解释何灵为什么忽然恢复这么多。
    “所以啊,喜娘,你且听我说。今儿个伤着了,我才发现自己与众不同之处。”
    “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我不会死。”
    “瞎说,哪有不会死的人啊?”
    “真的,喜娘,你今日是眼睁睁看着新爷如何打我的,对吧。”
    “以新爷今日打我的力道,绝无可能这会儿我能撑起来的,是不是?”
    “这事没得说,你既然伤好转了,得想办法逃。好什么啊,英子,你眼睛都睁不开呢,好什么?”
    何灵用手扒拉一下眼皮,果然还是扒拉不开,确实看不见。
    “喜娘,眼睛嘛,明日后日就能看得见了的。喜娘,你听我说,我发现了自己不同之处,我死不了,真的,你且瞧着,我真的死不了。”
    喜娘又摸了摸何灵的头,“英子,先休息休息好不好?你若是不想喝白米粥也没关系,我”
    她也没钱啊,不想喝白米粥,还能给何灵准备鸡汤不成?
    “喜娘,我跟你说句实话吧,今日我是故意去惹新爷的。”
    “我知道你也是为我们出头的。你若是不替我们出头,你也挨不了这一顿打,还”
    “喜娘,咱们汇野这里,若是没有粮食抵消人头的,是不是都得送到役营去?左右都是新爷一句话。”
    “嗯。不过你是女孩子,你可以不去役营的。”
    “那是以前。喜娘,年年都往役营送人,哪里有这么多人可以送过去?”
    “不是年年啊,今年啊,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对啊,今年已经是第三次了,而且还不一定是最后一次,谁能保证新爷最后能饶了我?我可是有些身手的,你可听了新爷今日的说法?”
    “英子,你可不能逞强啊,你虽然能捕些野物,到底杀人跟打猎是不同的,你去了役营,那可是活不了的。”
    “喜娘,不是我逞强啊,是新爷他已经盯上我了。”
    “所以你赶紧逃啊。”
    “不行,我不能逃。不仅不能逃,我还得跟新爷谈一谈。”
    “傻英子,新爷他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你什么都没有,拿什么跟他谈啊?”
    “汇野从没出过女役,若是我能在役营里撑下来,他一定能得大大的好处。”
    “那得是能活下来才能说的话。”
    “喜娘,我死不了的。”
    “你这孩子”
    “喜娘,你听我说,我有办法跟新爷谈。喜娘,我求你,你明日去请了新爷来,我与他谈一谈。若是能谈得好,那我求他免了柱儿的征役,你自然不用丢下他们三人了。”
    “英子,你去役营”
    “喜娘,若是我们非得要有一个人去役营,你说我去适合还是你去适合?咱们俩谁更能活下来?”
    喜娘叹了口气,“咱们俩都活不下来。”
    何灵噎了一会儿,这喜娘还真是对役营有极深的恐惧心理啊。
    “喜娘,不然这样吧,你且去请新爷旁边那位欢公子来一趟也行的。我先跟他谈一谈,若是他同意了,他去请了新爷,那咱们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了。”
    “欢公子心毒得很,他一定恨不得你死在役营的。”
    “喜娘,你且听我说,欢公子这么巴结新爷,一定是要拿些好处的。好听点我们叫他一声欢公子,若是实话实说,他不过是新爷身边一条狗。这条狗要巴结好新爷,就得让新爷看到他的忠心和价值。不然他又交不出粮食,又不能替新爷分忧,光说几句好话,总有一天新爷也会烦的啊。而且,他的目标可不只是活下来呢,他肯定想要别的好处的。”
    “喜娘,还有一件事,若是我与他谈不拢,那我倒是再按你的计划逃走可好?咱们多一条路可以试试,总好过我逃了,你一个人去役营吧?就算要去役营,我也不放心你一人去啊。”
    “死一个人总好过死两个人吧。”
    “对啊,死一个人总好过死两个人。喜娘,你还有柱儿他们要养活,我什么都没有了。如果要死,我死了是最好的,没有谁仰仗着我活下去的。当然了,我不怕死是因为我不会死的。”
    这个提议还是有些说服力的。
    何灵到底有些身手,虽然她比不得新爷那样的练武之人,但却好过普通人。
    柱儿一想到柱儿,喜娘心就软了。
    他长了一张跟他爹爹一样的脸,他爹爹已经去了,怎么也不能让柱儿再去役营的。
    就算自己能替了柱儿,可是让柱儿一个八岁的孩子养活自己和弟妹,那是做不到的啊。
    喜娘自己不怕死,可是她不想丢下三个孩子,这世道太艰难了,若没有自己,三个孩子不可能活得下去的。
    可是,英子这边,自己答应过她娘亲的啊,他们孙家就只剩孙月英一个人了,若是英子再有个什么好歹,这可怎么对得起他们家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啊。
    何灵看喜娘半天不说话,知道她已经心动了,就差自己临门这一脚了,“喜娘,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出事的。从小我就跟着爹爹在山上混着,虽然我不会武功,可是我身手灵活着呢。役营再艰难,到底还是会训练一下我们的。我有基础,若是训练得当,说不定我比在外面活得更好呢。”
    喜娘终于被说服了,“英子,你可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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