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寅少爷虽年幼未长成,终究是个男人,不用玉墨提醒,何灵都知道是不能让富寅少爷踏进闺房的。
    何灵手上提着掐金丝玻璃走马灯,笑颜如花地对富寅少爷说,“富寅哥哥,这屋里、院里太亮堂,咱们外面走一圈,看看这走马灯能不能当引路灯使。”
    余光中看到玉墨微微点了点头,看来也是赞同自己如此处理的。既给了富寅少爷相处的时间,又避免了太过亲昵的举动。
    富寅少爷对何灵显然是言听计从的,“尔佳妹妹,你想去哪里走走?这走马灯只怕光亮不够,仔细别摔了尔佳妹妹呢。”
    转身对柳儿青儿说,“你们俩,去,给你主子多拿两盏灯了,仔细看着点,可不能让你主子摔了。”
    何灵有些惊讶,这富寅少爷还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使唤起别人的丫头来真是顺手又顺嘴。这骂人家族对富寅少爷可真是有够放任的,对尔佳的未来描画也是够两手准备了。
    俩小丫头微微屈身福了一福,真的下去拿灯去了。
    富寅少爷笑得眼睛弯弯鼻子皱皱,“尔佳妹妹,咱们走。你就提着这走马灯试试能不能引路使,你放心,我在边上看着你呢,摔不了你的。”
    何灵点点头,“富寅哥哥,咱们去小花园里走走?”
    富寅少爷哪里会有不同意的道理,喜滋滋地在何灵边上跟着,也没敢造次扶着何灵,看起来倒像个小跟班了。
    还别说,富寅少爷考虑得果然周到,这掐金丝玻璃走马灯实在太过精致小巧了,确实不是用来指路照明用的。
    俩小丫头一前一后打着两盏灯,说是照明指路,只怕是盯着何灵和富寅少爷,不让他们有机会做出些逾越礼教的举动来。
    玉墨则沉默着跟在身后。
    何灵不禁又感慨起来,这个梦主真是要整死龙套的节奏啊,看管得如此严密,自己哪里有什么机会蹦跶到外面去撒野?
    三个无声的大灯泡静静地站在周围,一个心理年龄已经二十出头的现代灵魂,跟一个满心爱慕的年幼孩子,确实也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事项了。
    富寅少爷确实很喜欢尔佳,简直就是盲人都能看出来的喜欢。这种喜欢也许是基于尔佳的容貌,也许是年幼未经世事的天真纯粹,他就是单纯地想对尔佳好,想让尔佳了解他的一言一行所思所想。
    富寅少爷细细碎碎地说了这一个多月自己的生活、学习、轶事见闻,描述得细碎又趣味十足,点点滴滴都是富寅少爷对尔佳妹妹想说的话、想表达的情意。
    何灵听着富寅少爷描述他骑马时摔伤的膝盖、打猎时射杀的小鹿、逛夜市小摊看到有趣的东西时想到要给尔佳妹妹说的故事,脑中浮现起一句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如果抛开所有的一切顾虑、算计,从尔佳的角度来说,也许这位富寅少爷真是她的良配呢。
    富寅少爷细细碎碎地说了半天的话,终于心满意足了,再次将走马灯放在何灵的手中,“尔佳妹妹,这走马灯你就拿着玩一玩。你还喜欢什么东西,我一定给你留意着。如果我寻着什么好玩的东西,也拿来跟你一起玩。”
    挠了挠头,依依不舍地说,“尔佳妹妹,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安寝了,我这便要走了。”
    何灵点点头,真诚地说,“富寅哥哥,尔佳最近功课有些辛苦呢,如果富寅哥哥愿意,可以多来看看尔佳。尔佳听着富寅哥哥讲的这是故事,实在是有趣得很。”
    富寅少爷眼睛亮了,激动地握着何灵的手,“尔佳妹妹,我真的可以经常来看你吗?我额娘虽然同意我来看你,总是说怕我耽误你的功课,怕你有别的事。如果你愿意,那我可以经常来了?”
    何灵还没说话,玉墨已经上前一步,轻飘飘地说,“尔佳小姐,夜里风大露重,只怕小姐也该回屋安寝了。况且富寅少爷回去还有一段路,也是该注意夜黑路远的。”
    何灵知道玉墨的意思,但是还是坚持着要把话说完,“富寅哥哥,你今日便早些回去。改日你得空了,给我讲些有趣的故事,就跟今日你说的这些一样,我很爱听的。”
    本来玉墨的话让富寅少爷很不高兴,几乎都要呵斥玉墨了,何灵软绵绵的这番话,又让他高兴起来,“好啊好啊,只要尔佳妹妹你高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对了,尔佳妹妹,初一我额娘要去进香还愿,你可愿意出去走走进香?我听说你的姐姐们都经常去的。你要不要去?你若是想去,我可以求额娘邀请你们一起去的。”
    玉墨已经忍不住了,“尔佳小姐……”
    何灵趁着玉墨尚未发作,赶紧答应下来,“富寅哥哥,如果我母亲或者姐姐们能去,或许我也能跟着一起去一趟也未可知的,一切单凭母亲安排。”
    富寅少爷更高兴了,“那我们就说好了,初一我们一同去上香许愿。”
    富寅少爷带着何灵的承诺兴高采烈地走了,何灵知道玉墨还有话等着自己。
    果然,在给何灵梳洗的过程中,玉墨又开始语重心长地说,“尔佳小姐,这也是奴婢多嘴了。只是尔佳小姐才刚答应奴婢,要‘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重新做人’,要常思进取。这才多一会儿,尔佳小姐心里就想着要出去玩了?”
    何灵不说话,不想回答她,毕竟今天才进梦里才开始适应新身份。何灵知道了梦主给她的身份,也知道了骂人家族想给自己的任务,但不知道为什么,何灵总觉得在不改变大方向的前提下,可以按照自己的思路进行一些调整。
    前面的梦境让何灵有种感觉,或许,不完全按照梦主思路走,是另一条出路。
    玉墨见何灵不回答,继续苦口婆心,“尔佳小姐,方才奴婢曾暗示过,你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唉,怎么还是这般任性贪玩呢?尔佳小姐,再过得几年,你也要及笄之年了。生在这样的家族,哪里能任性单纯地玩乐一生呢?也该早早为自己打算的。”
    “富寅少爷是很不错,家世人品皆可。可就是因为他对尔佳小姐的这番情意,尔佳小姐才更要注意些啊。尔佳小姐只当富寅少爷是个可以给你带来新鲜有趣小玩意的玩伴,可要当心有些话,实在是有损清誉的。”
    何灵还是不理她,就让她以为自己贪玩任性好了。
    玉墨念叨了一会儿,看何灵始终不言不语,也只得一声声叹气,不再唠叨了。
    第二日,何灵睡得正香,玉墨又在耳边轻轻呼唤,“小姐,小姐,醒来了。”
    何灵知道自己的美梦也该结束了,嘟囔着,“玉墨姐姐,这样日日早起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玉墨一边拽何灵的被子,一边轻声说,“昨日老夫人特意嘱咐请了女先生给小姐加一门课,今日正是第一课。”
    何灵认命地放弃抵抗,“又加什么课?”
    玉墨终于把被子全拽走了,从背后轻轻推了一把睡眼迷蒙的何灵,“女德课。”
    何灵本来已经打算认命了,听到“女德”二字,立马愤怒得精神亢奋了,“女德课?”
    玉墨不看何灵的眼睛,“老夫人说,尔佳小姐也到了该了解些乾坤阴阳之事的年纪了,从今日起就多增一门女德课吧。”
    何灵明白了,昨天没听玉墨的话,给了富寅暗示又接受了富寅的邀请,玉墨一定是向上汇报了。何灵的这种自作主张显然超越了平日里的调皮任性顽劣惫懒,有悖于骂人家族对尔佳的培养计划,所以现在高层插手了。
    看来玉墨还是双重间谍啊。原以为她是站在自己这边,真心实意为自己好的,哪知道她到底还是站在骂人家族的利益上。
    也对啊,若不是骂人家族的心腹之人,以玉墨一个大丫头的身份,又怎么能请得动教习姑姑呢?
    何灵知道玉墨一定是按梦主的设定执行她的任务,何灵是龙套没跑的了,但是梦主到底是男是女呢?
    如果梦主是男,何灵的答案必须严格遵循男尊女卑的传统;如果梦主是女,做这个梦一定会强调女尊或者是女性的奋斗。
    该怎么回答呢?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玉墨如常地给何灵梳洗打扮,何灵如常地提线娃娃任由她们摆弄,一边发呆思考这个梦。
    从进了迷途第二层开始回想,想到陈晓峰,想到那个奇怪魅惑的男人,想到朱幼安对自己的叮嘱,想到陈晓峰挑选梦境之门的时候说过的话,适合女孩子的梦。
    适合女孩子的梦!
    如果陈晓峰真的想要照顾何灵和秦若曦,那这个梦主一定是女人。
    何灵和秦若曦刚从第一层上来,对第二层的梦毫无概念,如果选择太难的梦,不可能到现在没有人来与何灵相识引导她。
    这个梦适合女孩子,那就是以女性视角来展开的。
    铺开那么大阵势做这个梦,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玛丽苏女主了。
    那么,这位女主一定是希望看到女性的奋斗和崛起。
    所以,待会儿的女德课,能够脱颖而出一鸣惊人的办法,就是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何灵忽然间把这个梦的思路理清楚了。
    如果这是一个女性奋斗崛起的梦,那么何灵一定要表现出足够的女权才能够慢慢吸引到梦主的眼前。
    当然,以这样的足够女权或者女尊的姿态出现在梦主面前,多半是成长为她的竞争对手或者是她打怪升级过程中贡献经验值的“怪”了。
    但是,只有这种方式,才能快速与秦若曦等人相遇。
    玉墨给何灵挑了一件水蓝色的常服,看起来温顺又谦恭,纯真又无邪。
    何灵有些忍不住想笑,如果待会儿女先生和玉墨听到自己大逆不道的言论,会不会又奉上家法处置?
    看了看玉墨眼观鼻鼻观心的规矩模样,何灵心里那个开心啊。
    满头白发却又装扮得一丝不苟的女先生坐得笔直地在案前翻阅书籍,看到何灵的样子,微微点了点头。
    何灵知道尔佳的模样极具欺骗性,面若春花又纯真无邪,看起来真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假以时日加以打磨,确实前途一片光明。
    果然,女先生讲课虽然迂腐又陈旧,但是对何灵的态度却是很慈爱的。
    其实女先生讲的这些课,有些言论现代社会还是有人遵从着,对何灵来说,也不算完全陌生。
    总得来说,不就是“三从四德”、“父纲夫纲”之类的话。
    何灵面带微笑地听着,思量着待会儿先生问课的时候,到底怎么说比较委婉一点,不会惊世骇俗到吓晕这位可爱的女先生。
    果然,女先生洋洋洒洒讲了起码一个半小时后,慈眉善目地问何灵,“尔佳小姐,方才所说的这些课程,对尔佳小姐来说,当是不难的。只是不知尔佳小姐听完,有没有什么想法或感悟?都说教学相长,老身虽说教了几十年女德课程,到底还是有改进的地方。尔佳小姐可否就此课程与老身探讨一二呢?”
    何灵乖巧地先躬身行了一个谢礼,女先生看何灵态度谦和有礼,更加高兴了,频频点头。
    何灵先看了看玉墨,玉墨微笑着点头,又回看女先生,女先生满眼期待。
    何灵柔声说,“今日先生所授课程,尔佳如醍醐灌顶获益匪浅。只是理不辩不明,尔佳有些粗浅的想法,想与先生探讨一番。尔佳所思所想,必定漏洞百出,还望先生莫要计较,多多指正。”
    女先生还是慈爱地点头,玉墨忽然意识到何灵可能又要顽劣捣乱了,眼神示意何灵不可造次。
    何灵假装没看到,又躬身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谢礼,“先生,尔佳愚钝,不知这世间先有男或先有女?”
    女先生微微一愣,“自是先有男,便如先有天后有地一般。”
    何灵摇摇头,“传说女娲造人,不知这女娲娘娘,是男是女?”
    玉墨脸色大变,女先生又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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