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妈捂着嘴笑了起来,脸色有些发红,“我想起在大学时候,咱们一起看那部老电影的事。”
    “是啊。”夏爸感慨地叹了一声,“美好的事情不能毁掉,夏末是对的。” 夏末抬起头感激地看了他老爸一眼,“不说我任性了么?”
    “任性和坚持对的事本来就很难分清嘛。”他老爸呵呵笑了几声,“我能不能点歌?”
    “看我心情吧。”夏末哼了一声。
    “小舟。”夏爸转向了小儿子,“能不能让你哥哥给老爸弹一支想听的曲子,老爸想起年轻时候跟你们老妈一起唱的一首歌了。”
    “哥哥为什么不弹?”小舟不太明白。
    夏末嗤地笑了,“好好,哥哥弹,小舟的面子哥哥是一定要给的。”他转头问他老爸,“罗大佑的呗?”
    小舟听到一首同样温柔的曲子在夏末修长的指尖流淌,夏爸的嗓音浑厚而温暖,他怀念地唱着那首老歌看着夏妈,夏妈的眼圈不知不觉地红了。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
    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地流转,
    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第6章
    小舟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要有护照,不过他为护照这个东西而倍感屈辱。他在给护照签名的时候怎么也不能把夏小舟三个字写的大小一致,为了这个好多大人只能围着他等着他一遍又一遍地签名。就算夏末一直站在他背后,让他签名的阿姨也一直很温和,他也还是大汗淋漓,如惊弓之鸟。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在飞机场巨大的大厅里,他拖着他的小黄鸭拉杆箱,跟在夏末的身边,没有哪一次旅程像这次这样安心。他像其他小孩子一样骑在行李箱上,被夏末一起拖着走。他留意到许多人都在打量着夏末,打量着他们这个令人羡慕的四口之家。夏末是那么高大出众,他站在人群里,所有人都黯然失色,就算小舟只有八岁也看得出来。他自己也喜欢骄傲地打量着夏末,想着他这样的小孩,一无所有,有一天竟然得到了夏末大礼包。他只要想一想就会笑出来,阿姨都说他变得开朗爱笑了。
    在飞机上夏末帮他把小鸭行李箱放进了行李架,让他坐在最靠窗的位子上,又立刻扯出加厚的运动夹克和裤子让他套上,在飞机的超低冷气里他穿的暖和舒服。他扣好安全带靠在夏末的怀里,看着舷窗外的地平线慢慢倾斜。
    “怕吗?”夏末问他。
    他摇摇头,惊讶地看着窗外的灯火缓缓远去,巨大的轰鸣和座椅的起伏让他觉得怪怪的。夏末突然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揉了揉他的小耳朵,声音霎时变得真实,仿佛方才他被关进了玻璃罩里。
    夏末伸了个懒腰,给他围好了毯子,夏爸和夏妈在那边低声聊天,看起来也昏昏欲睡。“我们是在天上吗?”小舟记得自己问了夏末。
    “是的。”夏末回答他,一边翻着膝头上的一本书,一束读书灯落在他的膝盖上。“我们离星星特别近,只要闭上眼睛,星星精灵就会从窗外飞进来吻乖宝宝的小脸。”
    小舟缩进夏末的臂弯,看见夏末在读的那本书叫做《群星的归宿》,他不知道那是说什么故事的,反正是很厚很大的一本书。但是他喜欢这个名字,他们在群星之间,而他也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归宿,他喜欢这个词,翻来覆去体会了几遍这个词,他终于睡了过去。
    他是被分发早餐的空姐吵醒的,一觉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了舷窗外金色的天空,瑰丽的云霞就在他的身边,带着金边的绿色海岸线在他的窗子下边延伸。
    “这里是哪里呀?”小舟的小手拍在窗子上,轻声问自己,“彼得潘的家?”
    夏末被他的小声音吵醒,醒过来笑着揉了揉脸,转头看着他,“宝贝,angle是什么意思?”
    小舟“嘻嘻”一声笑着转过头来,眯着眼拍自己的小胸膛,“是我是我,我就是天使。”
    夏末哈哈笑着继续问他,“treasure是什么意思?”
    “是我是我,”小舟嘻嘻笑着继续拍自己,“我就是宝贝。”
    周围刚醒过来的人都被逗笑了,夏爸也跟夏妈说,“看儿子把孩子训练的多好。”
    飞机最终降落在一块被碧绿色海水环绕着的小岛上,岛的一面有碧绿色平静温柔的海水,椰林和群山覆盖了海岛的中部,另一面的海滩上能卷起三层巨浪,夏末就是为了冲浪而来的。小舟在百科知识全书上学习过赤道的知识,在正午的时候阳光把他的影子变成了小小的一团踩在脚下,奇妙无比。
    岛上到处都是石头雕塑,供奉着岛民的神。在海滩上的大门边,雕刻着他们的海神,三只活灵活现的海豚叠在一起,最下面的海豚被压出了眼泪,另一面的门柱是三只小青蛙,最上面的青蛙打着荷叶伞。
    小舟惊讶万分,夏末跟他说这里的岛民性格一定跟他一样可爱。
    不过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抵达海岛的第二天下午,夏末顶着冲浪板奔向大海的时候,小舟正在伞下的躺椅上喝果汁,新鲜浓郁的果汁甜得他的喉咙都要干掉了。那时候阳光绚烂,身边的树木开着鲜艳浓烈的花,海水碧绿。附近的海滩上只有十几个人,稍远的地方两个女孩骑着马沿着沙滩并肩缓缓而行,阵阵海涛声催得人昏昏欲睡。
    他看着夏末匍匐在冲浪板上向着大海的深处滑水,开始还觉得像是小船,看得津津有味。可是接着他就恐惧地发觉夏末游得实在太远了,他害怕地看向夏爸夏妈,结果看到他们躺在酒店舒服的躺椅上双双睡着。
    小舟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他看着海浪不断地在海上生出来,一层叠着另一层地拍击在海岸上。夏末始终向大海深处游,他离自己好远,远得只能模糊分辨出轮廓。
    终于,夏末在冲浪板上站了起来,小舟惊恐地看着他,他踩得那块板子在海滩上看着显得那么大,可是现在看起来那么小,小得不足以在巨大的海洋中稳稳站住。夏末成功地越过了一道巨大的海浪,小舟几乎要欢呼了,可就在这时候,第二重浪突然卷了起来,比方才的浪还要大,夏末一个不稳,跌进了海水里。就此消失。
    “哇——”小舟猛地嚎哭出来,惊恐和绝望几乎要了他的命,他站在潮湿的沙地上,尖叫着嚎啕大哭。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他身边带着孩子的一个白人家庭,那家的妈妈立刻过来拉住他的手,蹲下来询问他,可是他听不懂她的话。接着夏爸奔过来,一边用英语向那女人道谢解释,一边过来抱小舟,问他是怎么了。
    他不能说话,也几乎不能呼吸,这个宏大的绿色世界吞没了小小的他,那片方才还美得像梦境的汪洋转眼就沉重得像他一贯可怖的生活。它吞没了夏末,也就要了他的命。
    他一直在尖叫嚎哭,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再不能分清周围都围了什么人,听不见谁在说什么,似乎夏爸离开了他,冲向海水里大喊大叫,但是他在喊什么,小舟一点也弄不明白。
    他觉得他就要死了,他的心脏被剖开,他的世界被撕裂。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从海上冲了过来,浑身都是水,扯开了正在抓着他的什么人,把他抱起来搂进怀里。
    他回到了熟悉的怀抱,看到了那人明亮的黑眼睛。他自己浑身都在颤抖,牙齿打战,说不出话,那剧烈的颤抖更像是抽搐。那人似乎被他吓坏了,他似乎成功地把所有人都吓坏了,夏爸和夏妈都心惊胆战地围着他,现在他能看清楚他们了,还有夏末。夏末在他身边,好好地,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没有被那巨大的海吞没。
    他的这一段记忆断断续续,夏末似乎弯腰解开了脚上的什么东西,把冲浪板交给了他爸爸。之后小舟就不记得了,等他不再抽搐的时候,他发觉自己被包裹在厚实的浴巾里,夏末坐在伞下的躺椅上,他就坐在夏末的腿上,被他紧紧搂着。
    赤道强烈的阳光和炽热的空气很快就把他们烘干了,舒适的海风吹开了小舟发丝柔软的刘海,夏末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亲吻。夏妈在附近一直唠叨,要带小舟去看医生,又要看看孩子现在怎么样了。结果她一靠近,小舟就哆嗦,夏末连忙“嘘”了他妈一声,搂紧了小舟向老妈连连摆手,让父母都走开些。
    好在酒店沙滩足够大,不一会小舟就察觉到身边安静了下来,他知道夏末一直在等待着,他用这个时间好好地喘了会气。终于夏末小心地问他,“哥哥在冲浪呢,你为什么突然哭成这样?”
    小舟“忽”地做起来,直直地盯着夏末的脸,“哥哥,你会死吗?”
    夏末怔了一下,还来不及说话,小舟捧着他的脸,嘶哑的嗓音又带了哭腔,“哥哥你不要死,你不要像那个小哥哥一样。我不要占哥哥的位置,哥哥要是会死,就把我扔掉吧。”
    小舟记得夏末没有立即说话,唯有眼神一下就变了,那双总是含着笑意温柔得不得了的黑眼睛陡然变得幽深,怒气冲冲,他有些害怕,哥哥变得很陌生,不过他的脑子反倒因此清醒了一些。他似乎惹夏末生气了,几乎是出于本能,他的眼泪一下子忍住了,小脸上的神情戏剧性地变得云淡风轻,他甚至还改变了话题,开始检讨自己,“我……我刚才以为哥哥被卷进海浪里了,我……我是不是太大声哭了?”
    “何止是哭。再说小舟,冲浪就是那样的,我先让你看一眼冲浪是怎么回事就好了。”夏末停住了,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不再往下说。他盯着小舟的脸,小舟小心地跟他视线接触了一下便立刻躲开,小脸上的眼泪立刻干了,他开始眨眼,转头望向海面,小孩子在试图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能任性是一件非常违背儿童本性的事,夏末知道自己的神情太严肃了,他抱起小舟穿过海滩边酒店的花园,在鸡蛋花树下散步,酒店的泳池如同河流一般从花园中蜿蜒而过,一直连到海边的沙滩上。“哥哥会教你游泳的,等你游好了哥哥教你冲浪,你就不害怕了。”
    小舟没有回答,他想要会游泳。他们在这里住的是一栋漂亮的双层别墅,最上面的屋顶是草做的,他们还有一个没有墙的客厅,夏天永驻的地方似乎永远都不需要有墙也不需要关窗。父母住在二楼,他和夏末住在一楼,落地窗外就是泳池,刚来的那天夏末走进屋里的第一件事就是从窗子跳了出去。小舟当时就被吓得魂飞魄散,幸好扑到窗边看见的是夏末像海豚一样笔直地游在蓝色的露天泳池里。外边阳光灿烂,鸡蛋花从树上飘落进河流一样的泳池里,在视线尽头双层泳池的落差形成了一个小瀑布。他们来的第一天晚上,夏末就怂恿他从瀑布上面跳下来,他呛了好多水,水拍在身上也有点疼,不过真好玩。仔细想想,小舟敢肯定自己不怕水。
    “我今天就想学游泳。”
    “真勇敢。”夏末带他回房间换了衣服,把小舟的泳衣给他穿上。“那个男孩病了很多年。”他缓缓地说,“就是因为他挺不住了,马上就要死了,他爸爸才想要收养你。所以他死了跟你没有关系。”
    小舟低着头不吭声,他没有说过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更没告诉夏末那个臃肿的孩子一向看起来有多可怕,走形的身体,软弱易破的皮肉,像是在溃烂的皮肤……最可怕的还是他走进过那孩子临死那天的房间,房间里濒死的嗓子发出恐怖的呼呼声,那声音时不时地在他的噩梦里拜访他。
    他不愿意说,他相信只要不说不提,恐惧就会消失掉。何况他有夏末,他在噩梦中醒来只要翻个身就会贴到夏末的怀里,他紧紧抱着夏末,立刻会重新睡着,只要抱着夏末,梦神就会在他的头顶打一把好孩子的花伞。
    “他们不应该让你照顾病人,更不应该跟你说那种话。你只是个孩子,对孩子残忍简直是混蛋。”夏末絮叨了一句,小舟看出他很生气,一直在强压着怒火,夏末的话没说完,但是他自个儿忍住了。
    “但是我现在有哥哥。”小舟赶紧说,伸出小手抓住了夏末的手。
    夏末被逗笑了,他们又安静地坐了一会,小舟彻底平静了。夏末跳进泳池,又从水里钻出来仰面漂浮在水里,轻松惬意地看着头顶灿烂的阳光。
    “阳光,阳光,”小舟也从梯子爬进了水里,“到处都是阳光,关都关不住的阳光。”他嘟囔着,把自己浸没在被太阳晒得温暖的水中,“轻飘飘还很温暖,就像哥哥抱我一样舒服。”
    夏末“嗤”地笑了,又看了一眼他放在泳池边一直没有响的手机,略微地有些郁闷。余光看到小舟憋了一大口气,松开刚才还紧紧攥着的栏杆,猛地把自己扎向水底。他连忙冲过去把孩子抱出来,心有余悸地想永远都不能小瞧孩子,就算他刚才被吓得都抽搐了,可下一秒还是胆大的可怕。
    有这样的胆量,小舟一个小时就学会了游泳。夏妈看着他在水中骑在夏末背上笑得像个小疯子,在夏末突然翻身的时候敏捷地蹬腿在水中转开不让夏末抓住他,从夏末的身下潜泳出去,一头小短发在水中漂浮得像只小水母,活泼可爱。
    夏妈禁不住跟老公感慨,“你瞧见没有,搞不好小舟比夏末还聪明呢,可惜他亲生父母看不见。”
    夏爸挺着啤酒肚抱着个椰子正在喝,像头大腹便便的海象,看着孩子们在水里疯闹,笑嘻嘻地讨好老婆,“还是你厉害,随便生一个就是个宝,再随便捡一个还是宝。”
    小舟很快就疯狂爱上了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地方比热带更适合一个孩子,每天每天的晴空和炽烈的阳光,浓丽奔放的色彩,自由散漫的生活,善意的人群。
    夏家父母不去管两个孩子,还乐得他们能彼此陪伴,夫妻正好补上当年没条件过的蜜月。
    酒店有一座巨大的花园,每天上午夏末睡懒觉的时候,小舟就把时间都用来在酒店园林里奔跑,清点着小猴子雕像的数目,欣赏被岛民们庄严膜拜的那些憨态可掬的神灵们,在小猴子喷泉中间蹦跳,乐得好像掉进了天堂。有时候他还能跟一些同样落单的白人孩子在儿童中心做游戏,成功地克服了语言障碍,完全靠比划来交流。半个月以后夏末甚至发现小舟学会说了几句情绪饱满的西班牙语,几句俄罗斯卷舌音,只不过他们全家四口人没一个知道是什么意思。
    每天夏末睡醒了会到花园里来喊他,牵着玩成野孩子的小舟一起去吃早饭。小舟经常光着上身,肩头抗着自己湿透的衣服,下身穿着跟夏末一样的沙滩裤,赤脚拎着全是沙子的鞋,被夏末拖着走。夏末不管什么时候都穿的很帅,小舟偷偷欣赏着他,觉得他人超帅,举手投足都值得模仿,尤其是他带着太阳镜,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样子。
    早饭后他们一般会去游泳,上午海面风平浪静,小舟也能去海里玩,或者拎着小桶在沙滩上寻宝。中午在酒店的餐厅吃饭,四家餐厅小舟可以选择吃哪一家,如果他愿意走,夏末可以带着他沿海滩散步,海边还有一些美味的小餐馆。一般是夏爸和夏妈吃晚饭的地方,小舟看见过一回。晚上海面是黑色的什么也看不见,但是那些精致却同时又很朴拙的木屋灯火温暖,餐桌上放着防风的小灯,蜡烛在里面燃烧,耳畔海浪阵阵,夏末爸妈在桌边笑着交谈。小舟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不过觉得美好安心,他回头看看夏末,大晚上的还耍帅带着太阳镜看菜单,好像瞎子。
    每天过了中午夏末一般会去冲浪,小舟看多了终于见怪不怪,自顾自地在沙滩上挖掘,有时候会搭个城堡,有时候挖掘沙土做个引水工程。有一次夏末冲浪回来以后看到他修建了异常复杂的水渠和大坝,从那以后他就叫他小水獭,还兴致勃勃地去游泳池里教他怎么在水面仰面漂浮。他虚心学会了,后来看了百科知识书的动物部分,很是生夏末的气。
    有时候夏末很懒,他们就在海边挂着白色幔帐像床一样的大躺椅上躺着,小舟爱死这个了,它看起来就像小帆船,而且足够容下他们两个。他们并肩躺着各自读各自的书,这个时候小舟唯一厌烦的就是夏末经常会不停地发短信。如果小舟更有胆量一些的话,他就考虑把自己的梦想变为现实——在沙地上挖个坑埋上夏末的手机,再引水来灌。
    不过一般这种时候最后他们两个都会睡着,舒缓的海浪阵阵催人睡眠,温暖的风只会让人如在梦境。小舟要睡了就缩进夏末的怀抱,夏末会把浴巾当被子裹在他身上,再把他搂到舒服的位置。
    下午再晚一些,夏末会骑摩托车带小舟离开海滩去镇上,走过异国狭长的石板街道,小舟会看到放学的小黑孩骑着自行车快乐地呼喊,有时候他们路过他的时候会跟他打招呼,或是拍拍他的小肩膀。每一个都快乐而又奔放,让小舟觉得他也可以再顽皮一点,反正他有夏末。
    夏末一般用后半个下午参观那些精美的民居,欣赏复杂优美的雕刻,精致的房舍。有一次夏末还停下来,饶有兴致看一伙当地的工人用传统的方法盖房子,一看就是一个多小时。小舟差点被晒晕,事后夏末非常歉意地补偿了他一大碗冰淇淋。
    更多的时候他们会去逛油画沙龙,岛民酷爱画画,性格幽默,画作一般色彩浓烈,风格诙谐。夏末特意买了一幅小尺寸的油画送给小舟,画里是一只黑猩猩幼儿的脸,有着稀疏的毛发和顽皮传神的眼神。夏末说希望他跟小猩猩一样快乐,他不好意思地接过了画,腼腆地向夏末道谢。
    有次他们出发的很早,他坐在摩托车后座上抱着夏末的腰,足足坐了很久,经过了山间的稻田,许多村庄,看到慢悠悠干活的人,他从峡谷上看到了雨林高大的树木和谷地下的河流——只是一瞥他们又回到了乡野间的小路上。
    夏末没有什么目的地,他们只是观赏风景,夏末让他记住那些田野村庄是什么样的,他告诉他,据说即使再过十年,我们看到的一切也不会变,田地,树木,屋舍,村庄永远都是初次相见的模样,所以这座岛被人称为挽留时间的岛屿。
    小舟搂着夏末的腰,拼命记住眼前所见的一切,记住没完没了的晴朗好天气,无处不在的阳光,梯田的形状,还有那些千年前曾伫立如今又荒废在田野里的神殿。
    “十年后哥哥还来吗?”小舟问夏末。
    “哥哥年年都要来冲浪,”夏末回头亲他,“小舟以后都在这里过暑假,好不好。”
    “天堂啊。”小舟几乎要乐疯了。
    再然后就是夜晚时间,傍晚他们会去一座小镇里吃饭,小舟完全是淡水系,不喜欢海鲜,每晚必点的就是烤猪排,甜甜香香的味道。夏末担心他会吃腻,小舟给他解释那就好像每天看夏末也不会腻,他就喜欢重复的东西。夏末无可奈何,说我在你眼里就是头猪?小舟仗着胆跟他说具体地说应该是猪排骨,猪最好的部分。
    晚饭后是购物时间,小舟的背包里装满了新鲜水果和牛奶,在回家的路上他们两个再去路边的酒吧喝一杯。小舟端着汽水也像模像样地坐在桌边,酒吧里有乐队表演,狂欢的岛屿其实分不清酒吧内外,人人都很尽兴。
    最后回到酒店,小舟几乎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被夏末拎着冲澡。然后他就要爬上舒服的大床,看着夏末在窗外夜晚的泳池里游泳,有时候他会在月光下趴在泳池边打很久的电话,月色下蓝莹莹的波光反射在他赤裸的脊背上。小舟硬撑着眼皮渴望夏末回来陪他睡,可是一般没挺多久就无法控制地睡了过去。睡梦里担心夏末跟别人更要好,睡梦里希望自己快快长大,能听懂夏末更多的话,能跟他聊更多,能把他的时间都占满。
    这个夏天结束的那天,夏末决定给小舟过生日,按他说的反正小舟不知道哪天是生日,所以哪天觉得高兴哪天就可以过生日。
    反正小舟得到了生日蛋糕。以前孤儿院小孩都是统一在七月一日过集体生日的,但是现在小舟有了自己的蛋糕,还能分给那天晚上餐厅里的所有小朋友,不管他们是什么颜色的。
    夏末走过去跟餐厅的驻场歌手说了几句话,那个美女姐姐忽然就唱起了生日快乐,还有一只小乐队给她伴奏,最后那个胖鼓手给小舟猛敲了一通助兴。
    小舟在最高兴的时候最放得开,夏末把他拉上餐厅角落小小的舞台。夏末说过他从其实不缺乏勇气,他能够把夏末的话全部都背下来。他忘记了羞涩,第一次在大家面前唱歌,就像在跟夏末做游戏。有了夏末,这个世界就只有这个岛这么大,每一天都是阳光灿烂。
    夏末在身后为他弹琴,他颤巍巍的童声渐渐稳定,带着一点淡淡的忧郁,海风带走孩子天籁般的歌声。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
    眼望四周阳光照。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
    但愿永远这样好……”
    第7章
    作为一个孩子,夏小舟能理解很多事,这世上的事情在他眼里一直很简单,大部分的答案都能在《十万个为什么》里。在小舟自己的宗教里,教义非常简单明了——如果人能够做的像童话书的主角一样好,那么人生就会像童话故事一样幸福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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